第三部 往事 第442章 痛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心電監護儀的蜂鳴器震天價吼了起來,尖銳刺耳的聲音似乎要將屋頂掀翻,方舒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隨著心電監護儀的呼嘯從胸腔里蹦出來,耳朵里頓時嗡嗡作響,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來。
「方舒,你沒事兒吧?」周小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方舒,方舒深吸一口氣,覺得心口的煩惡略略平復,忙睜開眼睛,說道:「我沒事兒,看看他。」
高國慶的動作比方舒還要快,心電監護儀一響,他已經衝到許正陽床頭,翻開許正陽眼皮,看到瞳孔還算正常,並未擴大,這才略略放心。眼睛再轉向心電監護儀,看著一個勁兒往下掉的心跳和血壓數據,心中暗暗納悶,按照他的設想,對大腦進行刺激,極有可能造成心跳和血壓上升,可是現在,許正陽的心跳血壓不升反降,眼看著就要降到危險線上,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這是怎麼了?」方舒看著高國慶在床頭忙碌,心中早已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亂成一團。
「快,用腎上腺素。」高國慶根本顧不上答話,一轉身對著護士吼了一嗓子,護士早已在心電監護儀響起的剎那便準備好了腎上腺素,此刻聽高主任發話,利落地用鑷子把玻璃藥品的封口打飛,用針管抽出藥水,直接推到掛在許正陽床頭的輸液器里,藥品在滴壺中激起一個小小的漩渦,順著橡膠管滴入許正陽的靜脈。腎上腺素果然管用,頃刻間,直線下降的心跳血壓便開始急轉之上,蜂鳴器的尖叫終於停了。
「我的天,」周小唐摸著還在怦怦亂跳的心口,再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方舒,小心翼翼的問高國慶,「高主任,是不是沒事兒了?」
「算是吧。」高國慶鬆了口氣,扭頭看著肖長遠,問道,「我說老肖,老賀他們不是已經把獵日基地的人嚇住了嗎?難道又出事兒了?」看許正陽方才的狀況,島上一定出了變故,如果那是一段一切盡在掌握的回憶,許正陽是不會出狀況的。
「是啊,」肖長遠嘆了口氣,「獵日基地的人不是那麼好騙的,那個江南,更是老奸巨猾,要讓他上當,那得不露一絲破債。為了讓他們這樣的人入瓮,那是需要一個團隊好好策劃一番的,當年老賀為了打入獵日基地,光是前期的情報搜集就搞了整整一年,老賀和老鷹他們兩個人,事先連商量都沒有,臨時編個瞎話,就想把獵日基地的頭面人物給蒙了,怎麼可能呢?」
「啊?被識破了,那可怎麼辦?許正陽他不會有事兒吧?」情急之下,方舒已經全然忘了許正陽正躺在身邊的病床說,雖說此刻不能算是好端端的,可在此之前,他還是活蹦亂跳的,足見當初就算被識破了,也沒讓這傢伙吃多少虧。
「其實獵日基地若是在識破把戲之後當機立斷,打一場硬仗,倒有九成的勝算,可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殺掉小薇。」
「什麼?」這消息不亞於晴天霹靂,驚得方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們殺了小薇,那只是個小姑娘啊,他們怎麼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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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正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生生撕了一個口子,鮮血正從那個慘不忍睹的大口子裡面往出流淌,止都止不住。太疼了,原來心痛的感覺是這樣的,那種疼根本就忍受不住。四周是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得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痛苦嗎?」老鷹的聲音似乎仍然像往常一樣平靜,但許正陽聽得出來,平靜背後有銘心刻骨的痛苦。「嘿嘿,我都多餘問,當然痛苦,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再看到那一幕,我還是忍不住疼,你當然更熬不過去了。」
「小薇……就這麼死了?」許正陽強忍著疼痛,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剛剛發生的一切太殘酷了,他現在還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是的,要讓一個人死是很容易的,何況那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她的死,都是,都是因為我……」這句話說得比方才那句更艱難。
「這個問題我當初想過,後來也在想,咱們認識小薇之前,她被關在大飛的基地裡面,和那幫販*毒的亡命之徒在一起,結局估計也不會很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她一定不會這麼早就死。」
許正陽頓時如同被霜打蔫兒了的茄子,小薇的死,他在傷痛之餘心存愧疚,本指望著能從老鷹那兒得點兒安慰,不料老鷹一張嘴就坐實了自己的責任,這一下,心中的愧疚更是排山倒海。
「我告訴你許正陽,這只是個開頭,踏上了這條路,我們就沒得選擇,只要有軟肋,早晚會被人抓到。我們這樣的人,就不能有關心愛護的人,我們不配,只會害了他們,除非……」
老鷹話剛說一半,便被刀鋒開口打斷:「老鷹,那只是你的想法,別把許正陽也帶到你那條路上去。」
「這話是怎麼說的?」老鷹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那念頭也不是我生來就有的,我們現在是跟著許正陽一起回憶往事,那都是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兒,就算我不說,他也會明白這裡面的道理的。」
「道理?說得好聽,那是歪理,為了把你這點兒歪理掰過來,我們費了多大勁你忘了嗎?」
「費這個勁就是錯的,」老鷹冷笑一聲,「看看後來,你們認為對的那個道理有用嗎?要是有用,刀鋒大隊會散嗎?咱們那些弟兄會死嗎?」
「你兩先別爭,告訴我,除非怎麼樣?」老鷹只說了個除非就被打斷了,許正陽關心的是除非後面的內容,小薇已經成了悲劇,決不能再讓方舒重蹈覆轍。
「除非你把所有的威脅都拔了,讓那些敢打主意的人還沒來得及動心思就上西天,讓那些恨我們不死的人就算恨得牙根直痒痒,也不敢對那些和我們親近的人動手。」
「你的意思是,」許正陽看著老鷹眼裡閃爍著的光亮,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應該有獵日基地懲治叛徒的手段,讓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得罪了老鷹,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在經過生不如死的痛苦之後死去。」
「不錯。」那一抹光亮在老鷹眼中越來越盛,「記住,活在這鬼道中,只有成為魔頭,才能保你身邊人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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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不會死了吧?」一個聲音悠悠從遠處飄了過來,從遠到近,慢慢從模糊到清晰,老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黑暗漸漸淡去,世界再度回復光明,不過外面雖然是陽光明媚,但看在眼裡卻總透著化不開的灰暗。
眼前一個壯漢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是老熟人,碼頭上接自己上岸的三個人中,有他一個。
「睜眼了,這小子哪兒那麼容易死。」壯漢伸手在老鷹臉上拍了幾巴掌,嘿嘿笑著回頭對身後的人說著。老鷹順著那壯漢的目光看去,這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自己正躺在地面正中,那壯漢身後還有兩個人,原來接自己上惡魔島的三個人原班人馬都到齊了。
「小心點兒,據說這小子難對付。」身後一名男子臉上帶著謹慎,忌憚的看著老鷹。
「怕什麼?我看是徒有虛名。」蹲在老鷹面前的壯漢又拍了老鷹幾巴掌,笑著說道,「你看這小子現在,就是一隻死鷹。」
老鷹掙扎了幾下,坐起身來,虛弱的喘了幾口粗氣,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江南呢?」
「哎喲,這小子還惦記著江總呢?」蹲在地上的壯漢哈哈笑著,轉頭看著身後的二人,身後那兩人也跟著大笑起來。壯漢笑了許久,這才把頭轉回來,說道,「江總正在安排人準備往對面打呢,怎麼著,你找江總還有什麼事兒嗎?」
「我要殺了江南這個畜生,給我朋友報仇。」老鷹還是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嗬,好大的口氣,看你現在病怏怏的,連氣兒都快要喘不過來了,還他媽的想著報仇?就算你小子活蹦亂跳,這兒還有我們三個看著你呢,你當我們三個是死人嗎?」
老鷹苦笑了一下,努力挪了挪身子,伸手指了指壯漢腰間的軍刀,說道:「那是五六式自動步槍的軍刺吧?自己動手改的?改的不錯啊。」
「是啊,」壯漢乾笑了一聲,順手將腰間的三棱軍刀抽了出來,三棱軍刺異常凌厲,一旦刺入人體,不僅特有的鋒刃形成的傷口幾乎無法縫合,而且那三道血槽將空氣帶入創口,極易造成瞬間大量失血。這刺刀本是固定在五六式自動步槍槍口之上,那壯漢特意將刺刀從槍口取下,加裝了一個刀柄,做成了一個軍刀,此刻聽老鷹一說,便取了出來,在老鷹面前比劃著,「怎麼,是不是讓我在你身上開個口子,試試好用不好用?」
「我倒是想試試,不過得在你身上試試。」
「你小子是不是氣迷了心了?說他媽夢話呢吧?」
老鷹又直了直身子,微微一笑,說道:「其實剛才你有一句話還真說對了,在我眼裡,你們三個還真就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