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53章 蕩平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作為一個職業軍人，還是專門從事特種作戰的職業軍人，老賀對時間的感覺一直異常敏銳，根本不用看手錶，他就能把時間精準地把握到分，對他來說，估計半個小時三十分鐘這樣的時間段，和秒錶相差不了三十秒，但是那天在島上，老賀覺得自己的感覺失靈了，十分鐘時間之內，他看了五次手錶，每次都懷疑自己的表是不是慢了，在他看來，半小時的時間，早就過去了。


  「步話機里只有無線電的雜音，期待中江南的聲音一直沒有出現，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江南到底會不會向馮傲彙報，馮傲又會不會上當，就算上當了，馮傲能不能為了島上被困的這些傭兵放過他恨之入骨的叛徒老鷹，這些全都是未知數。


  「通話之後，老賀的耳朵便一直豎著，留意著惡魔島那邊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惡魔島那邊安靜的要命，那小島像是死了一樣，忽然間陷入死寂。


  「『賀大隊，我覺得獵日基地在耍花樣。』馬驍比老賀還要坐立不安，老賀的煩躁都藏在心裡，馬驍心裡的煩躁已經藏不住了。


  「『為什麼這麼說？』老賀也覺得獵日基地一定不會乖乖按照自己的設想行事，可要說獵日基地在耍花樣，只是他的一種感覺，馬驍這小子眼裡素來比較毒，或許他能說出什麼鞋道理來。


  「『咱們的謊撒得有些大，我覺得很難騙得住獵日基地。』向異國海域派出武裝潛艇，那就是侵略，就是發動戰爭，為了一個小孩做出這樣的舉動，根本就不可能。


  「『獵日基地只是個傭兵組織，在他們腦子裡沒有什麼國際法的概念，我們能想到這一點，獵日基地不見得想得到。』


  「『賀大隊，您別忘了，馮傲這些年和東南亞一些國家的政要走得很近，這政治上的事兒，就算他原來狗屁不通，耳濡目染的也該明白不少了，咱們用老眼光看人，只怕會吃虧。』


  「老賀沉默了，馬驍說得有道理，獵日基地的馮傲，原來只是個統領一眾傭兵一心求財的土包子，暴發戶，可最近幾年，這小子和緬甸政府的高官越走越近，儼然有躋身緬甸政壇的意思，自己方才那一番潛艇的言論，或許能唬得住江南，卻不一定能唬得了馮傲。


  「『方英華，找一個制高點盯著點兒對面。』老賀話音剛落，方英華便將狙擊步槍背了起來，轉身沒入樹叢之中。找制高點並不是為了觀察惡魔島上的情況，兩個小島距離雖說不遠，但要從這裡隔著海看清對面，那也是不可能的。找制高點的目的，是防備獵日基地的人從惡魔島那邊偷偷摸過來，老賀他們本來就只有三個人，能撐到現在，有七成靠的是虛張聲勢，如果被人悄悄包了餃子，就只有全軍覆沒的份兒了。


  「『咱們倆盯著辦公樓，只要對面一有異常，就先把這樓端了。』老賀的決定也屬無奈之舉，現在的情況，悄悄撤離是不可取的，惡魔島一定死死盯著自己這邊，自己要撤只能上那條漁船，只要上了漁船，潛艇一說便不攻自破。先下手為強也是不可取的，老鷹還在人家手中，自己只要對辦公樓動手，老鷹就危險了。沒想到僵持竟然成了眼下唯一的選擇，老賀只能希望打破僵持的是步話機里傳來的消息，而不是來自對面的槍聲。


  「打破老賀希望的是忽然響起的一聲爆炸，多年的經驗讓老賀清楚地意識到，那轟然而起的巨響，絕非炸藥爆炸，看著惡魔島上升騰而起的黑色濃煙，老賀推斷爆炸的應該是油庫。雖然理智告訴他，惡魔島上一定出了事兒，可他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幻想，畢竟，油庫是易燃易爆之所，若是防爆防火有疏漏，意外爆炸也是可能的。但接下來噼噼啪啪的脆響，終於徹底打消了老賀的幻想，那噼噼啪啪的聲音隔著海面傳來，已經十分微弱，可老賀還是聽得出來，那是AK47射擊的槍聲，惡魔島上打起來了。


  「『打。』老賀毫不猶豫地下令，對面已經開打，自己這邊不管做什麼，都改變不了老鷹的處境，既然如此，那就放開手腳，把島上的敵人消滅乾淨。


  「隨著老賀的一個『打』字，馬驍的M249開始了瘋狂的射擊，夾雜在彈鏈中的曳光彈畫出閃亮的軌跡，直奔對面辦公樓傾瀉而去，彈雨敲打著辦公樓的牆壁，無論是窗口還是門口，只要有人露頭，馬驍便會準確的將子彈送過去，把班用機槍打出自動步槍的精度，對刀鋒大隊一中隊隊長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在如此密集而又精準的火力之下，辦公樓內的敵人只能把所在窗戶的牆根下，將槍口舉過頭頂，從射擊孔向外胡亂開火。但磚石結構的牆壁，只能抵禦M249的短暫射擊，持續火力之下，牆面上的彈孔越來越多，一點點侵蝕著貌似堅固的牆壁，漸漸的，一個個彈孔連成一個個大洞，辦公樓很快便變得搖搖欲墜。


  「如果把機槍比作這場噩夢的開胃菜，那老賀手中的RPG絕對就是壓軸大餐，既然已經確定辦公樓里沒有人質，那就可以放開手射擊了。一枚枚火箭彈拖著白煙，鑽進辦公樓內。老賀選擇的攻擊位置，都是辦公樓的承重結構，三發火箭彈過後，大樓便開始一點點坍塌，五發之後，辦公樓便只剩了參差不齊的斷壁殘垣。


  「打光了一個彈鏈的馬驍又在M249上裝了一個彈鏈盒，上膛之後卻沒有再開槍，面前的辦公樓已經成了廢墟，一朵朵火苗在廢墟上升騰而起，除了烈火舔舐磚石鋼筋發出一陣陣爆裂聲之外，廢墟上空一片死寂，連死傷者的呻*吟和慘呼都聽不到。空氣中瀰漫著火焰焚燒屍體的焦臭，這裡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修羅場。


  「山崖高處忽然響起了機槍射擊的聲音，聲音來自小島最高的那處瞭望台附近，就是方才老賀他們和老鷹會師的陣地。老賀將RPG背在背上，拎著還有三發火箭彈的包裹，對馬驍說了一句：『我先過去，你打掃完戰場再來。』說罷便匆匆起身直奔山頂而去。敵後作戰，敵眾我寡，一次戰鬥的勝利換來的優勢，隨時可能在下一次戰鬥中失去，一個小得微不足道的失誤，就可能導致滿盤皆輸的結果。戰場馬上要轉到制高點，一定要確保身後沒有威脅，也就是說，這處修羅場中，不能有活口。老賀對馬驍說的打掃戰場，含義只有一個，將敵人全部殺光。」


  肖長遠一邊說，一邊看著劉鵬的表情，不經歷戰場，不會懂血與火的殘酷，不留活口意味著不論敵人是否喪失了抵抗能力，一律格殺勿論。這樣的做法，在常規戰場上會被戴上違反人道主*義的帽子，但敵後作戰，生死一線，若是拘泥於這些條條框框，別說打勝仗了，連保命都得成問題。他和劉鵬雖然是初次相識，但這名軍官給他的第一印象頗為深刻，若是加以調教，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特戰軍官。不過戰術素養是一方面，心理素質卻更重要，此刻看劉鵬臉上並沒有不以為然的表情，甚至沒有一絲絲不忍，肖長遠暗暗點頭，看來自己沒有看錯，這名軍官若是進了刀鋒，一定也能有一番作為。一念及此，心中不由黯然，刀鋒已被取締多年，自己這老毛病卻一點兒都沒變，看到好兵，都要在心中掂量一番，看看能不能為刀鋒所用。唉，真是可笑。


  腦子裡的岔只是一閃念，很快便消失不見，對聽故事的人來講，這瞬間的停頓，不過是肖長遠略略喘口氣，以便接著他的故事罷了。


  「老賀衝到高點的時候，方英華正站在機槍掩體中，勃朗寧重機槍已經調轉向了海面方向，正在狂噴火舌。老賀緊跑幾步躍入機槍掩體，只見一艘救生艇正奮力向自己這邊的碼頭划來，勃朗寧的彈頭在海面上打起一串水花，很快便和救生艇船頭相遇，12.7毫米的巨大彈丸將救生艇打得碎屑橫飛，小艇上的人簡直就是重機槍射擊的活靶子，在彈雨中頃刻間成了篩子，碧藍的海水很快被鮮血染紅，那小艇隨著波浪上下飄蕩，無法再向前一步。」


  「救生艇？」高國慶忍不住脫口而出，「獵日基地是不是瘋了，怎麼用救生艇渡海？」聽方才肖長遠的講述，從惡魔島到獵日基地的小島，距離確實不遠，人力划船完全能到。但是以人力划槳驅動小船，速度實在緩慢，一旦被發現，只能當活靶子，獵日基地怎麼會這麼干？

  「沒錯，是救生艇，」肖長遠說道，「這件事老賀他們當時也很納悶，江南為什麼不用快艇，雖然就算用了快艇，也很難在方英華這樣的槍手槍口下逃生，但終歸要比救生艇好得多。不過這種納悶只是很短的一瞬間，馬上，老賀便想到，之所以沒有快艇，一定是老鷹乾的好事，惡魔島上的快艇，只怕早已被這小子破壞得一乾二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