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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片龍鱗(六)

  (六)


  還能是什麼意思?

  世間的人變心,從來都不講道理。


  初芷似是受了什麼重大打擊,悲傷地凝望著永安侯,似乎都不認得眼前這人是誰了。他們也曾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可這愛情來得快,去的也快,如今她就什麼都不剩了。可笑在永安侯心中,變心似是理所當然,哪裡有她置喙的餘地。


  「你——」


  永安侯正要再說些什麼,玲瓏的聲音已經傳來:「侯爺還在磨蹭什麼,還要妾身等多久?」


  他聽到她聲音就覺得歡喜,初芷如何,已不再重要,快步便朝內室走去,徒留初芷一人跪在地上,室內溫暖如春,她卻如墜冰窖,寒冷刺骨。過了片刻,初霜初雪自裡頭走出,停在她面前,看著初芷滿臉淚花,卻不憐憫,而是冷淡道:「夫人讓你外頭伺候著,沒經過允許,不許再近身。」


  是的,玲瓏要留她下來伺候,只是貼身的大丫頭她是別想了,頂多留在走廊里當個粗使。初芷怨嗎?恨嗎?不樂意嗎?統統沒有用,因為她的賣身契還攥在玲瓏手中,玲瓏活著一日,初芷就要給她做一輩子的奴才。神曰眾生平等,玲瓏可不這麼認為,她肆意妄為,她喜歡的就是高貴的好的,她厭惡的就是卑微的壞的,前者可以小心呵護,後者大可盡情屠殺毀滅。


  誰讓她不高興了,她一定要千百倍的還回去。


  這樣的睚眥必報,薄情殘酷,不具備人類所認為的任何美好品質——她不在乎是非對錯,任何法則道德都束縛不了她,所以啊,不要試圖去改變她,感化她,因為她是一條龍。


  她和「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永安侯為她著迷,就源自於她身上這種獨一無二的氣質,這樣的女人他之前沒有見過,之後也不會再見到。他對玲瓏而言不過是取樂的工具,就如同人類喜愛逗弄貓狗,偶爾被抓一把撓兩下也無傷大雅,可玲瓏是會把貓狗的牙齒與利爪拔下來,她不容許任何人忤逆她。


  這樣霸道而無情的人,倘若沒有飢餓束縛,會毀滅一切。


  玲瓏拈起永安侯的手掌打量一番,笑出聲:「侯爺的手還沒弄乾凈,難道是想帶著去當差?也叫其它同僚看看,侯爺染的這指甲可美呢。」


  永安侯啼笑皆非,在她如玉般的臉蛋上吻了一下:「只要吾妻開心,為夫便是頂著這樣的指甲當差,心裡也願意。」


  「好哇。」玲瓏挑眉。「那就不要洗掉好了。」她放開永安侯的手,躲進了錦被之中,對著永安侯勾了勾手指頭,「天寒地凍的,侯爺還要在外頭多久?妾身可要歇著了。」


  她無時無刻不在勾引永安侯白日宣淫,可她就是喜歡這樣。永安侯哪裡禁得起她撩撥,當下褪去外袍衣衫,將她緊擁,動情之時,竟在她耳邊說了愛她。


  不夠啊。


  這樣的愛,不能讓她滿足啊。


  愛沒有高貴與廉價,只有好不好吃。純潔專一的愛可遇不可求,玲瓏在餓了很多次后終於學會慢慢改變,將本來不是很美味的愛,變得容易入口一點。只可惜這就像是自然生長與人工培育的差別,那種美好的、能夠讓玲瓏吃飽的愛,她遇到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了。在她漫長無際的生命中,愛比死更難。


  初芷現在只能在外頭伺候,說讓她伺候,其實也不做什麼活,頂多就是叫個水跑個腿,平日里玲瓏在屋裡過著奢靡的日子,基本上見不到幾次面,倒是永安侯每日回來都能打個照面,只可惜永安侯自打說出莫要再提的話之後,再見初芷,也與初遇她時無異了,就好像她真的就只是個普通的婢子。


  夫人一日更勝一日的美貌,與之相比,初芷蒼老憔悴的速度簡直驚人。她每每瞧見被滋潤的容色清透的夫人,便覺得自己心坎上像是被戳了無數刀子,又疼,又扎心。


  她原以為這樣,夫人就肯放過她了,可沒有想到,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


  過完年後,春意漸濃,侯府又新買了一批新的下人調|教,初霜初雪年紀都不小了,玲瓏問過她們的打算,初雪想嫁人,初霜不想,如果初雪嫁了個人,玲瓏身邊襯手的丫頭便少了,於是才有了買下人的打算。而且在這之前,玲瓏一直沒說,原主還在的時候,侯府唯初芷是從的下人還不少,趁這個機會她也要大大清洗一波,只留下安分守己的,還有長得好看的。


  當然後者完全是她自己的喜好了。


  原主怎麼就沒看出來,初芷不是作為大丫頭做事面面俱到,人家是以未來新的女主人的身份在管教下人啊。如今失了勢,才有那愛捧高踩低的,這些人玲瓏不想留的太多,偶爾有那麼幾個倒是有些用途,可多了,她的日子就不那麼逍遙自在了。


  接替初雪的婢子有了新名字,叫初夏,今年才十五歲,機靈勤快又懂得察言觀色,用了幾日,較之初霜都差不到哪兒去,再加上長了張稚嫩的娃娃臉,玲瓏很喜歡掐她肥嘟嘟的腮幫子,每每掐的初夏含著兩泡眼淚委屈巴巴不敢說話。有一回還叫永安侯瞧見了,倒是叫他也有了想法,只是他瞧不上初夏,反倒是想掐玲瓏。


  她嬌靨氤氳,桃腮粉嫩,指頭輕輕按一下都會留個印子,皮膚又嫩又滑,永安侯曾經咬過玲瓏粉腮一口,留下個牙印好幾日才消去。這般放肆的後果是背部被她撓成了棋盤子,火辣辣的疼了數日還不許他抹葯,在那之後永安侯做什麼都要思考一下愛妻是否會生氣了。他瞧著掐臉眼饞,也不敢當著玲瓏的面這樣做,只有在意亂情迷時才敢偷偷掐上兩下,用力甚微,怕留痕迹。


  關於初雪嫁人的事兒,玲瓏也同永安侯說了。初雪嫁的是相府管家的兒子,兩人好了許久,初雪卻因為要照顧夫人硬生生留到了二十歲,那管家之子也痴痴地等了。玲瓏聞到那青年的愛乾淨又散發著香氣,只可惜已經有主,初雪又比較討她喜歡,自己還有個備選食物在,否則玲瓏餓急了可不管什麼順眼不順眼,早搶去了。


  她又不是沒搶過別人的愛,從未失手。只是這愛搶來,總是要比本來的味道差一些。


  永安侯哪裡會在乎一個婢子嫁人與否,他唯一關心初雪嫁了人,是要跟相公家住的,愛妻身邊伺候的人手還夠嗎?

  玲瓏捂嘴嬌笑:「侯爺不必擔心妾身,啊對了,還有件事兒。」


  「嗯?」他把玩她削蔥般的小手,實在是很想放入口中啃一啃咬一咬,只是怕她翻臉才作罷。


  「初霜跟初芷年紀都大了,妾身想著也給她們尋個好人家,侯爺以為呢?」


  永安侯這才想起初芷,那本是自己喜愛過的女人,將她許人……實在是有些不舒服。他的東西哪怕不要丟掉了,也不能轉二手不是。可妻子正期待的望著他,眸子水潤清澈,誘人極了,永安侯一時為美色所惑,糊裡糊塗便點了頭。


  其實玲瓏哪裡需要他點頭,初芷是她的陪嫁婢子,賣身契也在她手裡,別說是給初芷許人,就是直接發賣了,永安侯也不能說什麼。她之所以問,純粹是惡趣味罷了。


  玲瓏微笑著朝邊上站著的初芷說:「瞧侯爺多麼大度呀,只是你不必擔憂,便是嫁了人,你也還在侯府伺候著,我不會叫人欺了你。」


  因為我想親自欺負你呀。


  初芷已經悲痛欲絕至麻木崩潰,這段時間她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只是原以為自己已經認命,卻在夫人要將自己許人時,萬般怨恨都化作了委屈,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磕頭:「奴婢不想嫁人,求夫人留奴婢在身邊伺候,奴婢做牛做馬絕不敢有任何怨言!求夫人恩典……」


  「好可憐啊。」玲瓏輕輕一嘆。「也好真誠啊。」


  她的語氣實在是太讓人相信她會心軟了,就連永安侯也以為她會動惻隱之心,畢竟顫抖著跪在地上的初芷實在太過可憐,姿態又放的那樣低,往日的情分難道一點都不在了?

  可他不知道,在玲瓏心中,這世間萬物,在她面前都應該卑微匍匐,她如何會對個人類動什麼惻隱之心,她只嫌玩的不夠,欺的不凶。


  「可是我不想讓你在我身邊伺候啊。」玲瓏眨了眨眼,輕輕嘆息。「只有主子挑下人的份兒,你怎麼想左右主子的想法呢,侯爺,你說是不是?」


  永安侯一時語塞,幸而玲瓏也不是一定要他回答,她就是隨口一問,瞧瞧這兩人的醜態罷了。「我也是好心問你意見,你不會真的覺得我需要你點頭答應吧?話就放這兒了,你還需要我說的多明白?我不喜歡你了,不想要你了,於是要處理掉你。比起被發賣,被打死,還是嫁了人離了我眼前,也算是全了你我這一場主僕情分。」


  她特意強調是「主僕」情分,就等於徹底否定了曾經的「姐妹」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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