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片龍鱗(十)
第二十片龍鱗(十)
這俗話說, 屁乃人生之氣, 焉有不放之理。說是這麼說,只是高門世家,哪個不是要臉面的, 女子尤甚, 講究的是行不回頭語不掀唇, 那可真真是講究到極致。尤其是魏大學士, 那可是先帝曾經都讚譽過的魏家風骨,書香世家, 博學門第, 怎麼夫人就這麼的……這麼的……
一時間, 齊鈺夫婦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場面一度顯得無比尷尬,婢女再機靈再快承認是自己放的,也沒人能信啊!只是面子到底得過得去, 哪怕知道是誰放的,也不能直說, 便將這婢女斥責了下去, 誰知婢女走後就更尷尬了,因為有婢女在,尚且有人背鍋, 婢女一退下, 在場兩對夫妻, 四個有頭有臉, 你就說是誰放的吧!
於是這場聚會便匆匆結束,魏坤尚且來得及跟玲瓏逛完花園,就聽父親身邊的小廝來稟報說要回府了,他問了緣由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個大概,魏坤心中著實不舍玲瓏,卻又不得不回去,玲瓏善解人意道:「魏公子,我也覺得有些乏了,不如你我一同去大廳看看吧。」
兩人並肩至了大廳,一進去玲瓏就捂住了鼻子,魏坤忍耐力更高些,沒有捂鼻,臉色卻也絕稱不上好看。
紀氏心疼女兒,趕緊走過來:「娘正準備送你魏伯父魏伯母出府,你——」
話沒說完,又是一連串響屁,一聲更似一聲響,一聲更比一聲強。玲瓏都驚呆了,她不可思議地看向魏夫人,似乎很不能理解這樣一位貴婦人是如何做得出這般失禮的行徑的。
魏夫人老臉都紅了,尤其是當玲瓏看她的時候,眼前這豆蔻年華的美好少女,那樣的美麗、嬌嫩、年輕,和青蔥的少女比起來,自己越發自慚形穢,尤其是這根本無法控制的放屁——
魏家人走後,紀氏憂心忡忡對丈夫道:「我覺著這魏家,似乎也不是那般好,老爺,你瞧見魏夫人走之前看咱們穗穗的眼神沒?那眼神、那眼神不像是看未來兒媳婦的,倒像是……」
齊鈺自然也瞧見了,幫妻子補足了下面的話:「像是看情敵的,我瞧得清楚著呢,夫人曾經看翠蓮也是如此。」
翠蓮是他們新婚時的一個婢女,心大得很,為了她夫妻倆鬧了一場矛盾,最終以將翠蓮發賣然後齊鈺跪了一個時辰搓衣板告終。聽到丈夫重提舊事,紀氏難免有些羞赧,捶了齊鈺一下:「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老爺還提,咱們現在是在說女兒。」
一提到女兒齊鈺就正經了,他話不多,也不跟妻子繞圈子:「魏家父子倒是不錯,魏坤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年少有為的兒郎,家風又好,只是這個魏夫人……」
今日這一見,真是讓他們夫妻大跌眼鏡,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紀氏道:「我覺著,魏夫人是有些刻薄了,今日她這般失禮,沒來由地怪咱們家穗穗。這還沒個譜兒呢便是如此,若是真將穗穗嫁了進去,還不知道要被怎樣磋磨。沒有個好婆婆,那可是受罪。」
齊鈺道:「還是咱們夫人有福氣,不僅公婆好,夫君更是好。」
紀氏被他這自吹自擂弄得哭笑不得,夫妻倆又商量了一番,決定開個家庭會議,等齊嘉言齊懿行兄弟返家,一家人圍著桌子用晚膳,齊鈺才試探著問玲瓏對魏坤印象如何。
玲瓏正忙著張嘴吃美大哥喂來的白嫩蝦仁,抽空回了父親一句:「馬馬虎虎。」
那你要看跟誰比了,跟同齡人比自然是出色,可跟美顏盛世的薛太傅比,充其量也就一根狗尾巴草。「還是大哥更好看。」
齊嘉言得了妹妹在容貌上的讚美相當受用,謙虛道:「咱們家穗穗才是最好看,什麼人都配不上。」
齊懿行問:「二哥就不好看了嗎?」
「好看。」玲瓏忙點頭,眼睛盯著齊懿行筷子上來來回回勾引她的蟹肉,「我的哥哥們都好看,旁人誰都比不上。」
齊懿行滿足了,把蟹肉餵給她,紀氏笑著罵:「你們這兄妹三個,成日沒個樣兒,穗穗都多大了,還這麼愛撒嬌呢。」
「十五歲啊。」玲瓏嘟噥著,「我覺得我還是個孩子呢。」
「是是是,你是孩子,大家都讓著你。」紀氏笑起來,「說著也是,咱們家穗穗確實年歲不大,若是這麼早就定親,我覺著也不好。」
玲瓏順勢皺皺小臉,都是一家人不說客套話,她就直接了當地說:「我不喜歡魏夫人,她好失禮,而且她不喜歡我。」
齊鈺與紀氏相視一眼,「為何如此說?」
「爹爹,娘親,你們一定要我說她為什麼失禮嗎?」玲瓏不是很樂意,「正吃飯呢。」
只有齊嘉言齊懿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面相覷,等玲瓏湊近他們耳邊說了悄悄話,兄弟倆頓時一臉無語嘴角抽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齊懿行心想,哪怕是在軍營里,都是些大老爺們,也沒見著如此豪放的!
「那穗穗為何說魏夫人不喜歡你?」齊鈺問,在他面前,惟獨最後離開時魏夫人那一眼,叫他覺得有些不妥,其他時候魏夫人可是一直在誇讚他們家穗穗,似是很期望穗穗嫁入魏家。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玲瓏嘟嘴,「我跟魏坤說話,問了幾句他的母親,才知道魏夫人管他管的非常嚴,不像是管兒子,倒像是管丈夫。」
這就有點微妙了。
無論之前齊鈺夫婦如何打算,今日魏夫人那壯舉,也讓他們對魏家退避三舍,來往是還能來往,但做親家……別了吧,他們不想女兒總是生活在氣味那樣濃厚的地方,而且魏夫人臨去前看穗穗那一眼,也著實是讓夫妻倆覺得不好。
他們自己家嬌滴滴的小女兒,憑什麼要去旁人家受委屈?
這是玲瓏十幾年來一直給他們灌輸的觀念,在家裡父母哥哥祖父祖母疼的要命,結果一朝出嫁,不僅不能被人疼愛,還要學著侍奉他人,甚至於要委屈自己,怎麼想都覺得不好。紀氏覺得,除非是找到像自家這般的婆家,否則她是斷然不會將女兒嫁出去的。
這也是為何她不想女兒嫁給皇子們的原因,無論嫁了哪一個,都難以要求對方一生只有穗穗一人。父母眼裡,兒女總是最好的,不為穗穗挑個滿意的夫婿,紀氏決不輕易將就。
結果玲瓏語出驚人:「娘,你不問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嗎?」
???
!!!
一家五口,四雙筷子掉了,砸在桌面上,齊懿行手裡還握著調羹喝湯,這下調羹砸湯碗里,滾燙的湯水濺到他臉上,可他絲毫不覺著疼,只目瞪口呆:「穗、穗穗?你方才說什麼?哥哥沒聽清,你、你再說一遍?」
玲瓏秀氣地啃完雞腿的最後一口,把骨頭放好,字正腔圓道:「我說,娘,你不問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嗎?」
多年來紀氏與女兒感情向來極好,母女倆之間沒有秘密,但眼下她也覺得這刺激有點大:「穗穗……你、你有喜歡的人了?」
玲瓏眨眨眼,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個深水魚雷有多嚇人,「是啊,有的。」
「是……誰?」這句問話來自心如刀絞的老父親齊鈺。
至於齊嘉言,他早冷了一張如玉般的俊臉,似乎玲瓏只要一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他就會提刀去把對方大卸八塊。
他的妹妹才多大!
十五歲!
什麼禽獸居然暗中引誘他年幼無知的妹妹!
別看齊鈺跟紀氏開始為女兒的婚事做打算,可那跟女兒直接看上一個人完全不同,他們給女兒打算,是為了女兒的以後,是為了他們不在了之後有人能很好的照顧她,讓她像是在閨中一樣幸福快樂。可如果是有人主動來搶!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合不合適能不能成都得另說,揍一頓先!
玲瓏又眨眨眼,在全家的注視下,她的笑容又甜又可愛,無比討人喜歡:「這個人,爹爹你認識呢,哥哥們也很熟悉。」
誰!?
誰?!
父子三人在心中瘋狂過濾可能的人選,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適的,就又齊刷刷盯向玲瓏。齊鈺認識的人多了去了,可他認識的年輕人少,想來想去也不覺得哪個能比穗穗的爹爹哥哥們好,能讓她看上,齊嘉言齊懿行認識的人也不會帶到家裡來,妹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能見過什麼人是他們都認識而且還很「熟悉」的?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就等著玲瓏揭露答案。她也不藏著,笑容加深,不知道是不是四個人錯覺,總覺得嬌滴滴的小可愛有那麼一瞬間變成了小惡魔,緊接著就聽到她說:「啊,就是薛夙,薛太傅。」
齊鈺翻了個白眼,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