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片龍鱗(五)
第二十八片龍鱗(五)
楚旬也是有些實力的, 若不是因為意外沒參加得了春闈,現下應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因此這一次秋闈, 他是勢在必得。以他的水平,說是一舉奪魁可能有些難度要靠運氣, 但若說榜上有名, 那是不難的。
待到科考結束,便是他迎娶玲瓏進門之時, 饒是心中摯愛是瓊娘, 能得玲瓏這般絕色為妻, 楚旬心中也難掩激動。
對他而言,玲瓏就像是珍貴的寶物,也許這個寶物他不喜歡, 但是其稀有的程度卻足以讓他想要得到,哪怕束之高閣,那也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然而, 這一次, 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本來按照他的卷子,考官批了之後覺著不錯, 本是要點的,可按照規矩, 這點了的卷子都還要送與皇帝過目, 不過如今皇帝卧病在床, 太子大權在握, 卷子自然就換了個人看。太子爺一翻這卷子,一看這策論,再一瞧這答卷人的名字叫楚旬,隱約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好在有幕僚在邊上提醒,頓時瞭然,這不是玲瓏那個沒來由的未婚夫么!
他算什麼東西,外頭不清不楚不乾不淨的,也敢騙婚。
太子爺硃筆一抬,一道橫杠就劃了下去,意思是這人的功名就這麼給捋下去了,其他人在邊上看著也不敢多言,這是太子爺的決定,誰敢置喙?這位可不是耳根子軟的皇帝,有主意得很,不過一個默默無聞的舉子,捋下去也無傷大雅。
於是楚旬的命運就在這裡有了轉折,本來他可是高中探花郎,又生得俊秀風流,騎馬遊街時不知多少人艷羨愛慕,此後風風光光迎娶了玲瓏,又順利進入翰林院,一路官運亨通,最終雖然沒能達到手握重權的地步,卻也是叫得出名號的人了。誰知這一回卻與這青雲直上的日子擦肩而過,再也沒了福分。
楚旬落榜的消息傳來,蘇老太太是唉聲嘆氣,玲瓏卻淡定以對,別看太子爺在她面前人模人樣,可那人最是小心眼,現在楚旬只是跟她有婚約,他就看不順眼了,等她嫁了楚旬,楚旬怕不是喝口涼水都得塞牙。
楚老太太本來還指望著這個大孫子光耀門楣,誰知道卻名落孫山,面子上也不好看,又想起自己此前信誓旦旦,待到孫子榜上有名,便來求娶玲瓏,這下可好,她真是沒臉上門了!
就連楚旬自己也深受打擊,連心愛的瓊娘那裡都沒去,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借酒澆愁,唉聲嘆氣,睡了個囫圇覺,第二天腦子尚未清醒,就被楚老太太拎了起來,梳洗過後,又浩浩蕩蕩去了蘇家。
兩個老太太在一起說話,便將這對未婚夫妻打發出來走走,楚旬往日里是玉樹臨風文質彬彬,今日瞧著倒像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慫眉搭眼的,瞧著沒自信極了。玲瓏心知肚明這是怎麼回事,卻沒有給楚旬解釋的意思,他素日里來往的那些人里,的確是他最出彩,又身家豐厚,因此受了不少追捧,此外他自己也的確是有些墨水,可那又如何?在皇權至上的世界,太子輕飄飄劃了一道杠,楚旬的一生就被徹底改變。
玲瓏可不同情他,他縱容妾侍磋磨死髮妻的時候,也不見他對那可憐的女人有幾分同情。
甚至玲瓏覺得還不夠呢。
她微微一笑,出聲安撫:「……楚公子不必難過,我相信楚公子總有一鳴驚人的時候。」
夢裡吧。
楚旬就聽不出她這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安慰,一位風姿翩翩的絕代佳人用溫柔的聲音與款款的態度安慰你,說她相信你,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激起男人的自信心呢?他飛快地看了玲瓏一眼,覺得她雖然看似冷淡,內在卻溫柔體貼,若是能娶她為妻,他定會好好珍惜她的。便帶著忐忑道:「我,我沒考好,你還願意嫁我么?」
玲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吊足了楚旬的胃口,等到他已經神色帶了惶然,才輕聲道:「但憑外祖母做主。」
楚旬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大家閨秀,是體面的,婚姻大事若是她自己做主,說願意嫁他,未免太過孟浪,傳出去也於她名聲有損,立刻拱手致歉:「是我太過唐突,小姐恕罪。」
玲瓏低頭一笑,慢悠悠地看向那一池枯荷,她心想,楚旬的命運就跟這一池枯荷一樣,最終的結果,要麼是被拔掉扔的遠遠的,要麼是化為腐爛的肥料,滋潤花根,但那跟她都沒什麼關係,她也不打算提醒。
兩家畢竟是定了婚期,很多事都是決定好的,楚旬名落孫山,蘇老太太的確很失落,卻也不能反口說不同意這門婚事,因此中秋一過,兩家的婚事就開始辦了。
玲瓏並不姓蘇,父母又早亡,並沒有什麼資本,蘇老太太卻傾盡所有為她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楚家那邊給的聘禮單子也是長長一張,尤其是在楚旬落榜后,自然是要花更多才能留住這個孫媳婦的。兩家交換禮單,玲瓏的嫁衣也繡的差不多了——當然這其實並不是她自己繡的,表面上她動了幾針,背地裡都是水仙的功勞。
就這水仙還害怕呢,要是叫老太太知道她給小姐綉嫁衣,怕不是要挨板子,這哪有新嫁娘不自己綉嫁衣的呢。
她家小姐太任性了。
太子爺教訓了覬覦他小情人的楚旬,心情舒暢,接下來又忙得要死,等他閑下來,想玲瓏,自己換了衣服像往常一日潛入她的閨房時,她已經睡下了,可太子爺一進去,就瞧見那件鋪在桌面上鮮紅鮮紅帶著金線的嫁衣,環顧左右,也貼著大紅的喜字,桌上燃著的更是龍鳳燭。
怒火頓起,沒來得及出聲,床上睡著的姑娘就醒了,掀開床幔,本有驚色,見是他,又無所謂地躺了回去,看起來倒像是要接著睡!
太子怒極!「玲瓏!你給孤起來!」
明日玲瓏就要出嫁,今夜水仙守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男子帶著怒氣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做夢,等一睜眼,卻發覺小姐房裡有悉悉索索聲,隱約聽到男人說話,水仙立刻爬起來朝里沖,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背影,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裡頭太子抓起那件嫁衣丟到玲瓏面前,氣得聲音都在抖:「你給孤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玲瓏淡淡地看著地上的嫁衣:「太子爺動作輕些,這可是我一針一線綉出來的,弄髒了明日可就不好穿了。」
太子聽她這涼涼的語調,哪裡有半分將他放在心上!虧他還以為兩人一起處了這麼段時日,她心裡該有他了!他都已經想好,年前登基,年後就趁著好時候將她接入宮中,結果她竟敢背著他嫁人?!
他是信她才沒派人盯著她,今晚他若是不來,日後再來,是不是就要面對一室的人走茶涼?「誰准你嫁人?」
玲瓏又拿看傻逼的眼神看他:「太子爺又不能娶我做正妻,便是娶了,太子爺也還會有很多女人,我為何不能嫁人?咱們之間本就是各取所需,嚴格說起來,這算是太子爺佔了便宜,我可沒拿什麼好處,你就不要得寸進尺了,好像我傷到你了一樣。」
一字一句如針扎,聽得太子越發怒不可遏,他是捨不得對玲瓏動手的,抬腳就想去踩嫁衣,玲瓏輕飄飄睨了一眼:「若是弄髒了,太子爺就給我洗乾淨再走。」
他還會怕她?
開玩笑!
可抬起來的腳還真就因為這一句沒什麼威懾力的威脅僵在空中,最後尷尬地收回來,太子決定曉之以理:「你要嫁誰?該不會是那個沒用的楚旬吧?!」
「是又如何?」
「他有什麼好嫁的?」太子覺得他的小情人腦子犯軸,給他做側妃,日後他封她做貴妃,難道不比嫁給一個商戶強?「一百五十名的舉人名額他都沒考上,你就看上這麼個男人?」
「笨點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哄我。」
太子真是被氣得肝疼,「你可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個妓子?那妓子都懷孕數月了!」
玲瓏繼續氣他:「我喜歡他,我樂意委曲求全。」
「好好好。」太子被氣得連說三個好。「那你倒是告訴孤,你的身子給了孤,新婚之夜又要如何交差?!」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不勞太子爺惦念,更深露重,太子爺沒事兒的話就請回吧,日後也別來了。」
她真是沒有絲毫觸動,面容仍舊是太子初見她那樣冷若冰霜,明明這段時日相處,他覺得她有所軟化,都會對他笑了,難不成那都是假的?「你跟了孤這麼久,難道對孤沒有絲毫……絲毫的……」
「沒有。」
回答的乾脆利落。
太子便發狠,問:「孤幸了你這麼多回,你腹中說不準早有了孤的骨肉,你膽敢懷著孤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
他的眼神越發火熱,盯著玲瓏的肚子,彷彿她真懷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