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片龍鱗(八)
第二十八片龍鱗(八)
這邊瓊娘還在想招呢, 那邊玲瓏就率著身邊的丫鬟婆子走過來了,她今日出來帶的都是從蘇家就跟著伺候的下人, 自然不會有人敢泄密。
玲瓏走著, 便蹭到了瓊娘身上。沒等瓊娘說話, 她就先皺起眉, 用冷冰冰的聲音說:「哪裡來的無知村婦, 走路連眼睛都不長。」
語氣高貴冷艷, 態度更是傲慢,只差沒拿鼻孔看瓊娘了。
瓊娘瞪大眼。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楚旬在她面前不知說了玲瓏多少好話,瓊娘就從中提取到了對自己最有用的信息:溫柔、安靜、賢惠、內向。這樣的女人應該是很好拿捏的,事事以丈夫為尊, 就算受到了委屈,只要自己能忍住, 就決不會說出來讓丈夫煩心,那這樣的話, 瓊娘就算找了她的麻煩, 她也不會跟楚旬訴苦, 這就達到了瓊娘的目的。
她沒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就想著慢慢來,一點一點摧毀這個女人,從而上位成功, 可這一見之下,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 對方倒是先找上茬了?!
沒給瓊娘反應過來的機會, 玲瓏便撇了撇嘴,表情真是太瞧不起人了,可偏偏她又有這瞧不起人的資本:「這麼丑就別出來嚇人了,路也不好好走,朝我身上蹭,是想陷害我呀,還是想碰瓷?」
說完想了想,又道,「算了,見你可憐,便賞你點兒也無妨。水仙,給她點銀子,打發她走,別在我附近招來晦氣。」
水仙應了一聲,掏出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瓊娘懷裡一扔,扔完就小跑著追上了自家小姐的步伐,還有點不懂小姐怎麼突然脾氣這麼大了。「小姐……啊不,少夫人,您怎麼了啊,方才那位夫人……」
「夫人?」玲瓏輕蔑一笑,「你見過哪家懷孕的夫人還梳著未出閣姑娘的髮髻?那女子想來不是與人私相授受,便是外室,低賤得很,你雖是下人,卻也比她高貴,可別為她說話,否則小心我罰你。」
水仙這才反應過來,那位大肚子的孕婦似乎真的還梳著姑娘家的髮髻,頓時吐吐舌頭:「小姐……少夫人放心,奴婢肯定不會的,奴婢聽您的話。」
瓊娘在身後已經徹底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衣服上還兜著水仙扔過來的一錠銀子,氣得渾身發抖,旁邊的婆子立刻扶住她:「誒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那邊玲瓏早上了回去的馬車,這可怨不得她,她什麼都沒做,是瓊娘自己非要今日來找事的,還以為她是好欺負好拿捏的原配?
瓊娘被玲瓏氣得肚腸子疼,她這段時日本來養的就不好,心力交瘁不說,孩子也吸取了大部分養分,再加上為了討好楚旬玩了不少花樣,已經見了好幾次紅,今天本是想來給玲瓏個下馬威,誰知道自己還沒出手就被人損了一頓,再一想到自己心愛之人已經娶了他人為妻,自己無名無分還懷了孩子,甚至心愛之人又要變心的傾向,悲慟之下無法自控,走了沒兩步就吭哧摔到了地上,這一摔可不得了,地上立刻就見了血。
這天晚上楚旬破天荒的沒來跟玲瓏一起用晚膳,她為了維持好妻子形象還等了會兒,半柱香沒見人來玲瓏就不樂意繼續等了,差使水仙去問問怎麼回事,然後自己一個人先吃。
水仙很快就跑了回來,給的答案還是跟以往差不多,有急事要處理,今晚不陪少夫人用膳,讓少夫人早些休息。
玲瓏一邊笑一邊吃,這楚旬可真是比太子爺都忙,太子爺以往每隔一兩日都要來見她,楚旬可好,就這麼一點家業,愣是讓他給忙出了富可敵國的感覺,不知道的還以為楚家多牛逼多有錢呢,其實就是稍微富裕一點人脈稍微好一點的商戶罷了。就憑這個,楚旬沒中榜真的不虧,連這麼個小家都管不好,這樣的人要是當了官那才叫真的可怕。
結果大半夜的楚旬回來了,還不顧玲瓏已經睡著把她吵醒,直接抱住她,腦袋埋進她香軟的懷抱。玲瓏翻了個白眼,示意水仙下去,聲音極力溫柔:「夫君這是怎麼了?」
楚旬哪裡敢說自己是為那個無緣的孩子傷心,他是真心實意期待那個孩子的出生,從瓊娘懷孕,肚子從平坦到一點點鼓起來變大,他貼在瓊娘肚子上時都能感受到胎動,可就在這個時候,孩子沒了,化為一灘血肉離開了瓊娘的身子,也帶走了楚旬的心。
他傷心欲絕,瓊娘更是直接暈了過去,房內一片溫熱的血腥氣,楚旬在那待不住,匆匆回來了,不知為何,他特別想念自己的妻子,不顧她還在睡覺就沖了進來,可當她詢問自己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麼能說出實話呢?便略帶乾澀道:「只是、只是遇到一件傷心事。」
玲瓏輕笑,撫摸他狗頭:「人生在世,難免傷心,看開就好了,這件傷心事過了……」
楚旬期待地看她,就見那漂亮柔軟的紅唇慢悠悠道:「說不準還有下一件呢。」
楚旬:……
玲瓏將他推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被吃了豆腐,她可是要收錢的:「好了,都這麼晚了,不管什麼傷心事兒,飯總要吃,覺總要睡,夫君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楚旬便試探著問道:「玲瓏,今晚……我,我可以留下來么?」
不知為何,他今天晚上特別需要她來溫暖,不想離開她,尤其燭光下看美人,越發嫵媚出塵,楚旬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當玲瓏對他露出笑容,他甚至願意把這顆心挖出來送給她。
玲瓏朱唇輕啟:「夫君難道是忘了先前同我說過什麼?」
楚旬自然記得,可他今晚的確是想留下來,他迫切需要一個人的體溫來溫暖自己,讓他忘記今夜發生的所有悲傷與不快樂。
對此玲瓏表示:不伺候,告辭。
最後楚旬還是走了,他一步三回頭,留戀不舍,玲瓏始終維持著職業假笑,等他一走,白眼一翻被子一掀光速躺下繼續睡覺,至於楚旬今晚能不能睡著,不好意思,跟她有什麼關係?他直接咽氣了才好呢。
楚旬的確是沒睡著,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些睡意,但也沒睡多久,鼻息間總是圍繞著那股子血腥氣,他心裡挂念瓊娘,於是睜開眼,就說是要去外地談生意,跟玲瓏告了別,又去見了祖母,姿態做的足足的,絕不給人懷疑的可能,這才再次去了瓊娘那兒。
瓊娘也醒了,失魂落魄的,她萬萬不敢告訴楚旬這孩子是怎麼沒的,只說是自己今日不小心。本來她是想告狀的,可身邊的婆子對她曉以利害,她若是說叫玲瓏害的,那楚旬勢必要問她如何見到的玲瓏,當時寺廟裡那麼多人,楚旬只要派人去查就能一清二楚,瓊娘答應過他,不到時機成熟決不出現在玲瓏及楚家人面前,他要是知道她陽奉陰違,一定會生氣。
楚旬喜歡乖巧的女人,瓊娘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是這樣的形象。
因此這個啞巴虧她只能自己吃了,可孩子沒了,短時間內她沒法伺候楚旬,若是這個時候讓楚旬跟他的妻子圓房——誰能保證他的妻子不會懷上個兒子?那不行,楚旬的長子必須得由她來生!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留住楚旬呢?如今孩子沒了,肚子疼這一招不好使了,瓊娘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
她為那孩子傷心不假,可更難過的是自己失去了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沒了孩子她就沒了一切,只能依附楚旬,做個乖巧聽話的外室,可瓊娘怎麼甘心當沒名沒分的外室?等到自己年老色衰,誰能保證楚旬口中的愛能維持多久?更何況照她來看,如今楚旬的愛就不再是那麼堅定了!
昨天晚上她剛小產,他連夜裡都沒有陪伴在她身邊,而是回去找他的妻子,那麼誰能保證有朝一日她不會被拋棄?
她必須得想個辦法。
楚旬去「做生意」,聽說還要去好幾天,玲瓏一點都不關心,照樣能吃能喝過自己的日子,可太子爺那邊是真的過不下去了,他惱恨地摔開手裡的硃筆,一個字都不想說,怎麼就這麼氣人呢?對著奏摺都能想起那張沒表情的氣人的臉?
但他其實更氣自己,人家都把嫌棄的話說的那麼清楚了,他還死皮賴臉的貼上去,還暗中觀察人家的一舉一動,阻撓人家的圓房,甚至在那外室身邊安插了個厲害的婆子,蠱惑那外室勾住楚旬,太子爺真是不敢相信自己也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這比皇帝後宮那些妃子使的心眼都多。
可這一切都比不上他生氣啊!
他快氣死了!
每天都有人給他回報玲瓏的一舉一動,好么,人家是該吃吃該喝喝日子過得別提多美了,完全不知道他一個人多麼燒心!
他不好受,她也別想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