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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片龍鱗(五)

  此為防盜章


  但自打她得罪玲瓏, 讓玲瓏不開心了之後, 初芷就失去了那個精美的房間,被放到下人房去了。大丫鬟們各自要好住在一起, 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她只好跟些普通丫鬟擠在一起, 這會兒雙膝鮮血淋漓青紫腫脹,她平躺在床上疼得面色發白, 房裡住的人多,來來去去, 卻沒人敢問她一句。


  如今府里的人都知道, 初芷姑娘讓夫人厭惡了, 再也不是那個地位僅次主子之下的大丫鬟了, 她們若還想在侯府過下去,就得明哲保身。夫人都不喜歡的下人, 她們怎麼能上杆子去討好, 那豈不是做了傻事,惹人笑話。更何況這位初芷姑娘,平日里架子擺的忒大,見了她們這些小婢子, 那是鼻孔長在腦門上, 壓根兒不拿正眼看她們。


  所以初芷疼得在床上哼哼唧唧滿頭大汗,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問一聲。


  說起來也是她自己造的孽。仗著得侯爺的寵愛, 早就將自己視為這侯府的主人了, 雖然暫時還要在夫人手下忍氣吞聲, 可早晚有一日,她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侯爺身邊。本來一切都按照她預期的發展,可誰想到,夫人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不再信任,初芷又不敢去試探——萬一夫人真的知道了,她將一切捅出來,那不是自個兒送死么!

  現在夫人願意陰陽怪氣的懲罰她,她咬咬牙也就忍了,待到侯爺回府,她定會求侯爺做主。橫豎只是忍一時之辱,她能撐住。


  初芷在房裡思緒萬千,玲瓏可完全不在意,她忙著吃,怎麼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初芷這樣的人身上。腿都成那副模樣了竟然還想著翻身,想得倒是好。


  「初霜啊。」


  「奴婢在。」


  初芷在的時候是不怎麼做事的,等著被伺候,活似自己真是什麼千金小姐。真正照料侯夫人衣食起居的,從來都是初霜等幾個大丫鬟,眼下初芷被夫人厭惡,她們才算是真的出頭。其實過去初霜等人也覺得不妥,她們這些婢子是從小被相府買下進行專門的調|教與訓練,確認她們能夠伺候貴人了,才讓她們正式出師。


  可你看初芷,她哪裡有婢子的模樣?那儀態那身段,活脫脫就是匹妖妖嬈嬈的瘦馬,跟大戶人家專門媚主的小妾無異。小姐嫁入侯府成了夫人後,初霜就覺得初芷瞧侯爺的眼神不大對,可她又不敢同夫人講,夫人把初芷視為姐妹,不許人說一句壞話。好在如今夫人醒悟,將初芷趕出了房。現在初芷住在下人房,想和侯爺幽會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初芷如今怎樣了?」


  「回夫人,下人房陰冷難耐,奴婢問了與初芷同房的小丫頭,她們說初芷的腿快要凍壞了。」本就傷痕纍纍,又被寒氣侵蝕,再加上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和治療,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是嗎,那可真是惹人憐惜啊。」玲瓏心軟的嘆了口氣,「我想起過往一起長大,見她這樣,總是有些於心不忍。」


  初霜一聽,「夫人……」


  「罷了罷了,還是叫大夫去給看看吧,好好個美人兒,若是這樣叫我折騰死了,我還不得內疚一輩子?」玲瓏唱作俱佳的表演著。「去,請城東的文大夫來。」


  初霜不敢反駁,立刻差人去請文大夫。


  這位文大夫醫術卓絕,唯獨有個缺錢,沒什麼醫德。只要給了足夠的銀子,什麼手腳都敢做。他跪在地上給夫人見禮,戰戰兢兢的起身後,卻發覺這位貌美的夫人格外溫和好說話。「文大夫不必驚慌,想必今日請你來的目的,下人應該同你說了吧?」


  「回夫人,說了說了。」


  「來啊。」


  初雪立刻捧上一個被錦布蓋起來的托盤,玲瓏慢條斯理地將錦布掀開,滿滿一托盤的金子明晃晃金燦燦,閃瞎了文大夫的眼。他貪婪又饑渴的盯著那些金子,咽了口唾沫:「夫、夫人有什麼吩咐,小的,小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文大夫這就言重了,我不過是個深閨婦人,哪有什麼事兒能叫您赴湯蹈火呀。」玲瓏掩嘴嬌笑。「不過我還真有件小事兒,得請文大夫幫個忙。」


  「夫人請講,請講。」只要給錢,他什麼都敢幹。


  「我呢,身邊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子,這婢子呀,最近手腳不大幹凈,我一時來氣,便罰她在雪地里跪了會兒,這寒氣侵蝕,一連好幾天沒能下得來床。我這人呢,又最是心軟,念著過往的情分,才請醫術出眾的文大夫來幫忙看看。」說著,玲瓏又發出一聲憂傷的嘆息。「文大夫最是聰明,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文大夫連連點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夫人放心,小的辦事最為利落,定能叫夫人滿意。」


  「那就好,去吧。」


  心思最為細膩的初霜已經懂了夫人的意思,再看玲瓏的眼神就不由得帶了些敬畏。從前的夫人為人和善,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原則的爛好人,如今卻大不相同,難道是初芷的心思暴露了,叫夫人不悅了?這些初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日後要更加小心謹慎忠誠地伺候,否則一旦有二心,夫人再不會像過去那樣好說話了。


  文大夫給初芷看完診,留下方子跟藥膏,喜滋滋的領了金子走了。初芷見夫人尚肯為自己找大夫,心裡也不由得鬆了口氣,覺得夫人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同侯爺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將腿養好,否則沒了這一身細如白瓷的肌膚,拿什麼留住侯爺的心呢?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文大夫的藥膏抹了,葯也喝了,腿的確是很快就不疼了,可膝蓋那兩處地方簡直變成了兩坨爛肉,不僅如此,一走起路便不由自主的一瘸一拐,稍微走快點便要踉蹌,這是寒氣入骨,治不好了!

  不行,這怎麼可以!絕不能這樣!初芷急的快瘋了,她拿出私房錢,悄悄請大夫看了一回,大夫卻說她用了虎狼之葯,如今尚能行走已是萬幸,治不好了!

  虎狼之葯……什麼虎狼之葯?!


  初芷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文大夫。文大夫是夫人叫來的,也就是說,是夫人要害她!


  不管再怎麼自欺欺人,現在初芷也必須承認,夫人什麼都知道了,夫人這是要教訓她,她在這侯府待不下去了!侯爺……她得去找侯爺,一定得去找侯爺,只有侯爺能救她!


  可自打她搬進下人房,夫人又不要她在身邊伺候,見到侯爺的次數就屈指可數,如今府里人人都恨不得過來踩她一腳,又哪裡會有人幫她!


  那邊初芷火急火燎,玲瓏仍舊悠閑自在的過著她奢華舒服的日子。晚上沒人沒她點加料的安神香,睡覺都比過往更熟了,而且因為淺眠,非常容易驚醒。永安侯數次想要半夜去見初芷,結果都「不小心」吵醒了妻子,白日他又要去當差,其實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久而久之,他竟是快一個月不曾見過初芷了。


  這日他心中著實是惦念,便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問道:「許久不見初芷,她的傷可好了?」


  玲瓏正在讓初霜為自己更衣,聽聞,似笑非笑道:「侯爺怎地突然問起一個下人來了,我都沒想著,侯爺倒是想著呢。」


  永安侯笑道:「只是隨口問問,往日你們二人總是形影不離,近些日子沒見著初芷,夫人竟然也適應了?」


  「有什麼不適應的,不過一個婢子而已,離了她難不成我還不活了?」玲瓏語帶嘲諷,只是這嘲諷很快便消散了,化作嬌態。「侯爺可不要在我面前提其它女子,就算是初芷,我也會吃醋的,難道她比我還好么?」


  最近這段時間,永安侯幾乎連命都要撲到她身上,本有些刻板獃滯的木頭美人妻子突然變得熱情嬌媚,他自然也是喜歡的,更何況玲瓏的確生了一副絕美的容貌。眼下見嬌妻嗔怪,立刻道:「自然比不上你,這世上誰也比不上我的愛妻。」


  「侯爺嘴兒真甜。」玲瓏笑彎了一雙美目,「好啦,侯爺快些出門去吧,可別遲到了。」


  永安侯一走,玲瓏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目睹這一切的初霜只覺得打心底發毛,脊背上油然而生一股寒氣。她趕緊低下頭,老老實實地伺候夫人梳洗,較之往日更加小心謹慎。


  夫人……似乎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看著跟侯爺鶼鰈情深夫妻和鳴,卻對侯爺並無幾分真心。那雙眼睛里的涼薄冷淡,令人見之膽寒。


  侯夫人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並未多在意。又過了片刻,永安侯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是上京人人垂涎的佳婿,只可惜他自幼便同丞相家的小姐定了親,兩人一年前成婚,迄今為止,永安侯不納一妾,獨鍾愛妻,夫妻情深,實在叫人艷羨。


  只是這內里究竟如何,就只有當事人自個兒知曉了。


  侯爺身上滿是落雪,若是往常,夫人早擔憂地起來為他褪下大氅,可今日夫人卻仍舊懶洋洋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眸色清淡,侯爺進來了,她竟是動也不動,與素日里的賢妻模樣判若兩人。


  「初芷是犯了什麼錯,這樣的天氣,夫人竟叫她跪在外頭?」永安侯輕笑,來到妻子身邊坐下,就著她的手想吃她的葡萄,夫人卻笑吟吟地收回手,飽滿的果肉在侯爺薄唇上輕輕一擦,便掠過放入自己口中。


  朱唇玉齒,汁水四溢,只這份傾城色,就叫侯爺喉頭微動。夫人將他神情納入眼中,不免有幾分輕視,答道:「她自是犯了錯,惹了妾身不快。侯爺可不許心疼她,要心疼,也得心疼妾身才是。」


  「這是自然。」侯爺輕笑,黑眸深沉。「只她跟你多年,你們二人又情同姐妹,我才過問一聲。」


  多會說話的男人呀,竟然以這種方式來委婉提醒她與初芷姐妹情深,若真是那位天真心軟的侯夫人,倒真會悔恨懲罰初芷了。玲瓏又懶懶地剝了顆葡萄,杏眼睨向侯爺:「侯爺這說的什麼話,跟妾身多年的婢子多了去了,焉能都與妾身稱姐道妹?侯爺且問問這在場的婢子,她們敢是不敢?」


  「奴婢不敢!」


  有眼色的婢子們跪了一地,心中都暗自驚疑。雖說她們都是陪嫁來的大丫鬟,可夫人在閨中時便與初芷要好,初芷名義上是婢女,實則與小姐也差不離,只近日侯爺外出辦差,夫人突然對初芷挑剔起來,今日一早還特意把人罰出去跪著。


  玲瓏笑起來:「侯爺日後可莫要將妾身和卑賤的婢子拿到一起比了。怎麼說,妾身也是丞相之女,比不上金枝玉葉,亦是嬌生慣養,跟婢子相提並論,侯爺不是糟踐妾身么。」


  說著,她將剝好的葡萄送入侯爺口中,摸了摸他英俊的面容,頗為欣賞。她來到這個世界時,永安侯正好被天家派去辦差,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見,只瞧這臉,玲瓏是喜愛的。她是耿直的顏控,長得好看的人,她總會對他仁慈一些,畢竟美貌的食物能夠掩蓋一些味道上的瑕疵。


  她太餓了。


  於荒海歸墟沉睡數百年,玲瓏現在飢餓的程度,已經接近到想吞噬所有遇見的靈魂。


  腹中那個懦弱的女人靈魂,實在是充不了飢,只是叫她維持著清醒的姿態。幸而原主的身份還算可以,讓她吃了些人間食物,只可惜滿足了口福,卻仍無飽腹之感。


  永安侯聽玲瓏說初芷身份卑賤,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只是妻子嬌媚異常,絲毫不見平日的賢惠溫婉,叫他奇怪之餘,又有一種莫名的新鮮感。「是為夫的錯,我的愛妻,自然是千嬌百貴。」


  玲瓏笑起來,揮手道:「既然侯爺為初芷求情,妾身自然要給侯爺面子,初霜,去叫初芷進來。」


  「是。」


  片刻后,在冰天雪地跪了快兩個時辰,一張清麗小臉已經慘白的初芷進來了,她的雙膝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走路顫抖,一進來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配合著孱弱的身軀,楚楚可憐的神情,真是我見猶憐,叫人心都化了。玲瓏看向永安侯,男人眼中閃現過一抹憐惜,她心中冷笑,卻不想叫他們好過,伸手攬住永安侯的頸項,居高臨下地看向初芷:「今兒個我罰你,你可有不服?」


  初芷美目含淚,卑微地匍匐在地:「奴婢不敢,夫人心情不愉,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夫人重罰。」


  她輕巧一句話,便告訴了永安侯,自己受罰純粹是侯夫人無理取鬧,又表現了自己的委曲求全,永安侯怎能不更憐惜她。若非顧忌妻子,怕是已經上去將佳人擁在懷中安撫憐愛了。


  玲瓏卻不給她這機會,這麼點小手段,大概也只有原主才瞧不出,傻乎乎的給他人做嫁衣裳,最終連靈魂都被她吞噬。不過玲瓏從來不吃免費的午餐,她吃了侯夫人的靈魂,就會消除她記憶中的遺憾——否則吃下去不能消化,真是難受極了,她又不用排泄。


  「瞧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侯爺面前給我上眼藥呢。」玲瓏取過一顆葡萄,她有一雙美手,自幼嬌生慣養,膚質細膩滑嫩宛若凝脂,剝開葡萄果皮的動作當真是美麗之極。「否則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那塊暖玉佩從何而來?我可沒賞過你,難道不是你偷的?你無父無母,自幼跟隨於我,你若是說出那塊玉佩的來歷,我便不罰你了,可你又不肯說,我那嫁妝單子素來叫你掌管,卻不曾想你監守自盜。侯爺,你說妾身罰的對不對?似這等手腳不幹凈的婢子,在其他人家,怕是要打殺的。」


  永安侯神色如常,雖心中憐惜初芷,卻不能告訴妻子那塊玉佩是他千方百計尋來送與初芷的,只因為她天生體寒,他擔憂她平素手腳冰冷,才費盡心機尋來一塊暖玉贈予,不曾想卻被妻子發現。「你說的都對,只是念在她初犯,便饒了她這回吧。」


  他言語溫存,可話里話外都在維護初芷,也只有原主才聽不出來,明明這兩人的苗頭已經如此清晰了。


  玲瓏微笑:「妾身都聽侯爺的。」她將那塊暖玉拿起來,「只是這東西,既然叫她帶了,妾身也瞧不上了,還是毀了的好。」說著隨手一拋,丟入火盆之中,那價值千金的暖玉,瞬間就碎裂開來。


  永安侯只覺她看似嬌縱,神色間卻稚純的可愛,他的這位夫人,容貌過人,向來人盡皆知。「日後我再為你尋一塊更好的……」


  話未說完就叫玲瓏打斷了:「侯爺不必掛心,妾身的東西,別人戴過了,妾身就不喜歡了。」她說完,突然又嫣然一笑。「不過侯爺掛懷於妾身,妾身心中著實歡喜。」


  初芷跪在地上,只覺得齒冷。


  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她仰望的神,如今在她面前,和另外一個女子情深意濃。即使知道那是假的,是逢場作戲,她心中也仍然難受的要崩潰。


  上天何其不公。明明她與侯爺相識在先,相愛在先,卻要眼睜睜看著他娶妻,卑微地等待他短暫的憐惜,迄今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如今他們夫妻二人高高在上,卻叫她跪在地上,膝蓋冷的透骨,心卻更冷。


  玲瓏瞧見初芷哀戚的眼神,似笑非笑,這兩人,一個都別想逃過,畢竟她可是收了原主的獻祭,若是不能滿足原主心愿,她要餓的更久了。「行了,瞧你那喪門星的模樣,我看著便不舒服,下去吧,外頭伺候著。」


  初芷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似是不經意看了永安侯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永安侯薄唇微動,正準備再求求情,玲瓏便先開了口:「當初母親讓她陪嫁,就是看她老實本分,不曾想是個手腳長的。」


  沒偷別的,倒是偷了原主的丈夫。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叫人作嘔。初芷幼年孤苦,是原主將她留在身邊做了大丫鬟,吃穿用度,尋常人家的小姐都比不得,豈知這初芷不思回報,竟與小姐的未婚夫看對了眼。兩人一來二去,郎情妾意,若是真愛,永安侯去相府退婚求娶初芷,倒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偏他忌憚丞相,娶其愛女,卻要瞞著原主,又與初芷暗中來往。待到時機成熟,便理所當然的叫原主暴斃,原主死後,又作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不肯續娶,過了幾年,便以懷念亡妻的名義娶了妻子的陪嫁丫鬟,與初芷雙棲雙飛。


  賺了美名,也賺了丞相的看重,還讓丞相將初芷當作了逝去女兒的化身。


  真是好一出大戲。


  瞧初芷那表情,似乎還在心底怨恨原主後來居上呢,她倒是不想想,永安侯跟原主的婚約可是打娘胎里來的!似這等毫無感恩之心,恩將仇報之人,給她一點甜頭,就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


  嘖,真是感人。


  世界出現的最初,天與地是一體,它們與荒海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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