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片龍鱗(八)
此為防盜章 這未免也太尷尬了,要知道無論是臣子還是百姓, 又或是成王自己, 都覺得太子這個位子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 現在卻告訴他們說廢太子不是廢太子?皇上這又是什麼意思?人人都知道廢太子眇了一目斷了一手,這樣的他憑什麼做這一國儲君?由古至今,便不曾見過哪個朝代的君主身有殘疾。
只是眾人僅敢在心中腹誹,並不敢說出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皇上這是後悔了,覺得四年前做的太過了,想給修文太子補償,然而如今這般狀況,補償又有何用, 那神仙般的修文太子,到底是回不來了,也趁著這次機會, 再瞧瞧修文太子是如何的模樣吧。
異姓王府中,玲瓏今日盛裝打扮。
她本是十分的顏色,經由點綴,更是美的驚心動魄, 便是為她上妝的婢女都不覺看痴了,更何況是旁邊坐著的修文太子。如今他已不是數月前剛出西祠巷子那會兒皮包骨的形象, 這幾個月養了些肉出來,雖然還是稍微有些文弱, 但也恢復了幾分往日風采。若論起風華正茂, 自然是不如四年前, 可要說深沉冷靜,卻又是如今的修文太子更勝一籌。
總之玲瓏比較喜歡現在的,四年前的修文太子太奶油了,還有些許天真,四年後這樣會護食的修文太子更可愛些。她從坐下來讓婢女梳妝開始,修文太子就坐在一邊凝視,坐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覺得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認真而專註地看著玲瓏,當她髮髻梳好之後,修文太子起身示意婢女退下,自己拿起頭面為她戴上,又為她取過耳墜,輕輕穿過她的小耳洞。
白玉般的耳朵貝殼般形狀,甚是可愛,修文太子溫柔地摸了摸,扶著玲瓏起身,發自肺腑地讚美道:「你可真美。」
玲瓏毫不謙虛地受了這誇獎,她也不嫌這滿頭金釵過重,還穿了一身艷麗的紅色宮裝,這一套細金打造的頭麵價值連城,一般女子哪裡撐的起來,偏偏戴在她頭上,不僅不叫人覺得她稚嫩,反倒氣場十足,貴氣天成。
「你今日也很好看。」玲瓏拍了拍這張總算被她投喂的有些肉了的俊臉,微微一笑,她此刻心情的確是愉悅極了,什麼不需要她做,修文太子自己拿回了皇帝的信任,並且勾起了皇帝對成王的猜疑,今天這場宮宴,表面上是君臣同樂為修文太子接風洗塵,實際上卻是御林軍對成王府的搜查。
四年前成王誣陷修文太子意圖起兵謀反,四年後也該回饋一二了,更何況這次可不是假的,自打修文太子回來,皇帝對他越發信任,成王可著急了,看樣子若是皇帝不準備立他為太子,他就準備逼宮了。
皇帝對修文太子那可憐的薄弱的慈父之心,總算是有了點用處,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修文太子聽玲瓏誇讚自己,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他如今的容貌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比起四年前,實在是滄桑許多,再不是當年那樣清冷如仙,沾染了人間煙火氣,哪裡配得上她的天人之姿。
「怎麼穿的這麼樸素啊。」玲瓏看他身上的月牙白袍子都難受,「今兒個去又不是跟他們稱兄道弟搞好關係的,是去示威的,你不穿的漂亮些怎麼能成?去,把我之前叫人做的那套袍子給太子拿來。」
「是。」
「你給我做衣服了?」修文太子的重點是這個。
「不是我做的,是我吩咐下人做的。」
無所謂,哪怕是她的吩咐修文太子也高興,這份高興一直持續了很久。
玲瓏讓人做的是一件茜色衣袍,很是扎眼惹人注目,修文太子活了二十幾歲,從沒穿過這樣的顏色,因此拿在手裡頗有些不知所措。玲瓏見他傻傻地站著不動,不由得問:「你是想讓我伺候你換衣服么?」
他們雖然名義上是夫妻,但直到現在也沒有圓房,修文太子簡直把玲瓏當成了神女般小心翼翼的對待,絲毫不捨得唐突,平日里偶爾親親她抱抱她,他都滿足的不得了,哪裡還敢想讓她伺候自己更衣的美事。見玲瓏面露不愉,他連忙哄道:「你不要生氣,我去換就是了。」
他拿著衣袍轉到屏風后,悉悉索索的更衣聲傳來,不一會兒他便穿了新衣走出來,玲瓏見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長得好看的人穿什麼都好看,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廢太子穿著月牙白袍子時顯得很是溫和,若非面部表情不同,又瘦了些,和四年前其實也沒多大區別,然而當他換上茜色袍子,整個人便多了一分鋒冷之氣,顯得格外深沉難測,再加上他如今不苟言笑,再不像過去那般溫文爾雅,便更是讓人仰慕。
「我就說嘛,這個顏色很適合你的,你看,咱們像不像是情侶服?」
聽到情侶二字,修文太子眉頭瞬間展開,十分愉悅,他喜歡聽玲瓏說「我們」,也喜歡她說他們是一對愛侶。他大步走過來牽起玲瓏小手,「其實今日你不去反倒安全,到時候若是見到皇帝臉色變了,你可要小心,在我身邊不要到處亂走,千萬不可離去,聽到了嗎?」
這幾個月他可不是白白過來的,皇帝對他的愧疚到達了頂點,其實皇帝只要願意去查,早就能給修文太子一個清白,只可惜九五至尊的面子非常重要,於是修文太子便在西祠巷子里活活待了數年。現在修文太子告訴皇帝說,真正謀反的另有其人,皇帝立刻緊張了起來。
正因為修文太子眇了一目斷了一手,才更容易得皇帝信任。因為在皇帝心中,這個兒子已經廢了,不能再擔起一國太子的位子,因此他更能放心地去任用修文太子。
當年修文太子之所以被誣賴謀反,正是因為他無意中撞破了成王的一件事。說起來那也不算什麼大事,不過是他在成王府發現假山處有個密室,如今各個府上誰家沒個密室通道什麼的,修文太子當初也沒放在心上,可成王顯然不這麼想,於是他先發制人,並且在皇帝下令之前,就命令手下「不小心」傷了修文太子的眼睛跟右手。
修文太子沒有謀反,可成王確確實實是準備了,否則怎麼解釋東宮突然多出來的大量鐵器還有龍袍?也就是皇帝當時心慌難耐,連查都不願意查,否則哪裡會有今天這場鴻門宴。
只要御林軍在成王府搜出東西來,成王就自身難保了。
不管怎麼說,他也得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啊。成王還以為他這幾個月安安靜靜待在府里不出去,就還是過去那個好說話的修文太子嗎?
他就是要打成王個措手不及,然後也「不小心」弄瞎他的眼睛,順便廢掉他的手筋腳筋。
「不要。」玲瓏乾脆利落地拒絕。「我就是要去,我還要去威風一番顯擺一番呢,你這麼傻,去了怕是要被人欺負,難道不需要我保護你?」她可不在意自己是什麼形象,人類所喜愛的那種溫柔體貼三從四德的女性,她可做不來,她就是要囂張放肆,皇帝才會對修文越發的沒有戒心——有這麼一個跋扈的妻子,皇帝的心能咽回肚子里。
聽玲瓏說要威風要顯擺,修文太子頓時失笑,他也知道她的確是憋壞了,既然她想去,那麼他就都聽她的。可是臨出門的時候玲瓏突然嫌走路好累,硬是要他背,邊上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修文太子卻無奈地彎下腰,從善如流的背起她。
她是那麼小那麼香,又那麼軟,他那麼喜歡她。
所以不僅不覺得累,反而非常開心,開心的覺得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希望。
玲瓏在修文太子背上揪他耳朵玩,他好脾氣地任由她折騰,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玲瓏在他耳根呵氣,他就敏感地哆嗦一下,但還是溫順地放鬆,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調戲折騰。
從沒有哪一刻,修文太子對那個位子如此渴望過。
他一定要當皇帝,一定要。
然後為她獻上無限榮光。
在玲瓏吃掉的靈魂里,關於父母的記憶,一直是美好的。原主臨死之前尚且懷念待字閨中時的時光,對父母更是充滿孺慕,丞相夫婦也很是疼愛這個女兒,這一點從女兒死後,女婿為了懷念女兒娶了初芷為妻,他們便將初芷當成女兒一樣對待就可以看出來。
只是這個邏輯嘛……玲瓏是有點不明白。懷念妻子就要娶跟妻子情同姐妹的婢女?丞相夫妻不覺得隔應反而認為是美事一樁?看,這就是她覺得人類很奇怪的一個方面了,尤其是生活在比較久遠年代的人類,腦子裡在想的東西有時候龍女根本理解不了。
丞相壽辰,她與永安侯一同前來道賀,見女兒女婿一同來,還情深意篤,丞相夫妻十分欣慰,丞相夫人拉著女兒左右看了看,確實是微微圓潤了些,不似從前那樣瘦,氣色也很好,一瞧就知道過得是好日子。這樣她也就放心了,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嫁給永安侯也是千挑細選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女兒受什麼委屈。如今見女婿待她好,丞相夫人便十分安心。
只是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發覺出不對來。趁著丈夫跟女婿在書房談話,丞相夫人拉著玲瓏的手,瞧她身邊的初霜以及眼生的初夏:「我兒,初芷何在?她怎麼沒陪著你?可是哪裡不舒服生了病?要不要請大夫看一看?」
由此可見丞相夫妻也都是厚道人,面對一個婢女,不過是女兒喜歡了些,他們便也善待於她。只可惜初芷不是那等知恩圖報之人,她不害人就已經不錯了。以婢子之身為原主庇佑,卻想方設法去奪原主的東西——貪心不足蛇吞象。玲瓏看著丞相夫人,輕輕一笑,揮手讓初霜初夏外頭候著,淡淡道:「被我打發了。」
女兒什麼脾性,做娘的最清楚,她的女兒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更何況是跟她朝夕相處一起長大的初芷?定然是初芷做了什麼讓她無法原諒的事。丞相夫人眉頭一皺:「我兒,發生了何事?」
玲瓏問:「娘,當初向爹爹求娶我之人不少,為何爹娘最後選擇了侯爺?」
丞相夫人雖然不知她為何這樣問,卻還是回答了:「青年才俊中,唯獨侯爺,不僅出身高貴,亦有本事,他的爵位可不是如其它世襲的那般花架子,而是他自己在戰場上掙回來的。他與你爹爹又素來交好,為人有情有義,容貌生的也好,足以與我兒相配。」
「是啊,是很好,萬中選一的乘龍快婿。」玲瓏嘲諷的笑笑。「既然這麼好,自然喜歡他的也不止我一個。」
丞相夫人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娘不知道吧,在我還未嫁入侯府之前,初芷就與侯爺兩情相悅了。」玲瓏譏諷地笑。「那婢子假借我的名義同侯爺接觸,一來二去,兩人便勾搭成奸,此還不算,若是侯爺來退婚求娶初芷,堂堂正正地說了,我倒也高看他一眼。他卻不願,又要娶我,不想跟爹爹交惡,又要初芷,想左擁右抱,沒少噁心著我。」
「什麼?!」丞相夫人氣壞了。「初芷、初芷她竟敢!我相府中人誰虧待她了?!我兒視她如姐妹,我與你爹爹幾乎將她當作義女來看,她竟做出這等不知羞恥之事來!」
隨著初芷年歲增長,丞相夫人也有點憂慮,這孩子越長越是妖嬈,活脫脫一副瘦馬模樣,只是平時做事一絲不苟滴水不漏,女兒又十分信任初芷,她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著等女兒有了身子穩定了,就給初芷尋一門好親事嫁出去,也好叫她一生衣食無憂。只是萬萬沒想到,哪裡需要她給物色人家,初芷早盯上她的女婿了!
想到這裡,丞相夫人幾欲作嘔!
「娘。」玲瓏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理解她為何那般激動。「你為何只罵初芷?」
「我如何能不罵她?這等背信棄義令人唾罵之事,她也做的出來!」丞相夫人怒不可遏,若非初芷不在,她定要叫人將其打殺了!這等背主之奴留著有何用!誰能保證日後她不會再捅一刀?
「侯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玲瓏哼了一聲。「這兩人不過是臭味相投,才一拍即合。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與初芷兩情相悅在前,卻還要來騙我成婚,可見其性格卑劣自私,薄情寡義。我處置了初芷,他一言不發,活似曾經什麼事都沒有過。若非我親眼所見他們二人在床上顛鸞倒鳳,真要信了他的鬼話!娘你可知道,夜晚我睡了,初芷便在我的安神香里添加催眠之物,而後便引著侯爺去她床上,與我不過一牆之隔!」
丞相夫人聽了,幾乎要暈過去,她捧在掌心的女兒,就是這樣叫人糟蹋的!「我兒!我苦命的兒!」她忍不住哭出來。「我要告訴你爹爹,叫他為你做主!」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把女兒嫁出去!如今嫁了這麼個中山狼,哪裡是她當初想象的那樣,給女兒尋個依靠!
玲瓏微微一笑:「只怕不用娘告訴,爹爹已經知道了。」
丞相夫人抬頭朝門口看去,赫然看見丞相大怒推開門走進來,身後跟著的正是臉色慘白的永安侯。在這之前,他們耳鬢廝磨,夫妻情深,可方才他與岳父說完話來尋各自妻子,卻在門口聽到這麼一番話,他才知道,原來妻子真的什麼都知道,可笑他還以為她一無所知,想著此後將那件事埋在心底,再也不做對不住她之事,同她好好過日子,疼她愛她,卻不曾想,她早將一切看在眼裡,甚至覺得他卑劣寡情,自私無義。
怎麼、怎麼會是這樣呢?
這是丞相這麼多年來過得最糟糕的一個生辰。前一秒他還極為欣賞的女婿,這一刻就已然讓他恨到了骨子裡。他甚至話都不想再同永安侯說,大步跨進房門命令妻子:「將女兒帶進去!此後再也不與這等無情無義滿口謊言之人見面!我的女兒不是生來叫人糟踐的!」他已經怒極,轉身去推想進來尋玲瓏的永安侯,「給我滾出去!稍後我便寫了和離書,我這女兒配不上你這前程似錦的永安侯!快走快走!這裡不歡迎你,日後你也不必再來!」
誰家的女兒不是如珠如寶養大的,他的小女兒自幼便是掌上明珠,生怕摔了磕了,待她成人,他千挑萬選才將她許給永安侯,本以為女兒後半生有了依靠,哪裡知道這女婿卻是個中山狼!還有那初芷!真真是狼心狗肺之徒!世上怎會有這般人,做出這等事?
「岳父——」
「你別叫我岳父,我受不起你這一聲岳父。」只要想到女兒曾經親眼看見這個乘龍快婿和貼身婢子做那等苟且之事,丞相心中怒火便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你既然喜愛那初芷,便娶她為好,最好再為她去尋當年將她賣掉的生父,那才是你岳父!」
永安侯此刻已經語無倫次,他生平從來不曾如此慌張不安過,妻子剛才被岳母帶走時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事到如今他只想先見她一面,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問她!
可丞相的情緒實在是太激動,他老人家上了年紀,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永安侯也不敢氣他,丞相不知道從哪裡順了根掃把便來攆他,堂堂永安侯,竟就這樣被活生生打出了相府,狼狽不堪。
今日本是來賀壽的,結果卻鬧成了這副模樣,相府賓客尚未散盡,許多人已經瞧見了這一幕,向來讓丞相滿意的女婿永安侯竟被打了出去,不知道是發生了何事?他們滿心想知道,卻又不敢去問,丞相臉色難看,派人來說今日壽宴到此為止,客人們再好奇,也不得不離開,走的時候看到永安侯竟跪在相府門口,沒有人敢去詢問發生了何事,只能暗自猜測,很快地,丞相將永安侯趕出門一事便傳遍了京城,鬧的滿城風雨。
初芷自然也知道了,她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有些神情恍惚,這時候灶膛里的稻草掉了幾根出來,燃燒著的稻草燙在她手上,疼的她心驚肉跳。
沒一會兒聽到了推門聲,初芷狠狠一哆嗦,丈夫就走了進來,一把抓起她,也不管灶膛里還沒熄滅的火,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著她到了屋子裡,扔到床上,便撲了過來。
這管事自打沒了雄風,便四處求醫問葯,可這病如何是能隨隨便便治好的?他一開始對初芷尚且百般愛護,可初芷哪裡瞧得上他,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一來二去,管事的在外頭喝了二兩酒,上了頭,回來就想跟初芷親熱,卻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這下可打起了管事的火,當下不管不顧的,竟將初芷折騰了個死去活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不過是個二手貨,一個破鞋,他娶了她本身就委屈了自己,否則怎麼會遭來這份罪受?在侯府舒舒服服的當個管事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