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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第四十八片龍鱗(七)

  第四十八片龍鱗(七)

  因著太子誇讚了自己的字的緣故, 寧梧使性子足足有半個月不肯再幫玲瓏寫回信,他去模仿樊妍真的字跡已經足夠丟人了, 被太子稱讚就更丟人!

  玲瓏也不勉強他, 而且長時間書信來往過於密集,她也是很累的, 畢竟每次都要想一堆諸如星星在天上殿下在我心裡之類的鬼話。據玲瓏觀察, 太子很吃這一套。


  他本就是個好大喜功的人, 喜歡面子上的工夫過於內在, 金光閃閃的盒子與黯淡無光的明珠, 太子必然會選擇前者, 這也是為何他不喜歡端莊守禮的原配, 而愛戀驕傲美麗的樊妍真的原因。


  給他寫信, 不需要多麼真情實感,辭藻華麗些,歌功頌德些, 以小女子的角度表現出對他的依賴與愛慕些, 太子就無比受用。他每天都要把玲瓏給他寫的信翻來覆去地看上好幾遍,心裡實在是忍不住想見她的念頭,於是越發覺得「樊妍真」礙眼,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否則怎麼會察覺不出誰才是真兒呢?

  竟是被樊玲瓏那樣拙劣的演技給騙了過去。


  太子有意要「樊妍真」吃苦頭,他不需要下命令,有的是人根據他的態度捧高踩低。過去太子妃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如今樊妍真過得就是什麼樣的, 最可氣的是太子根本不見她,她都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樊妍真這才知道,二皇子是個多麼厚道的人,至少她在皇子府仍然是女主人,仍然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兩人雖然相敬如冰,二皇子卻從來沒有在日常生活中為難過她。曾經樊妍真不知感恩,如今被苛待了,她才曉得,作為妻子,丈夫想要折磨自己是多麼的簡單。


  出了東宮,她仍然是人人羨慕的太子妃,可在東宮裡面,她過得連內侍都不如!一日三餐沒有熱乎的,洗澡水更是想都別想,甚至於那些婢女都敢在背後說風涼話!

  樊妍真怎麼想也想不通太子對自己的態度為何大變,明明之前兩人才如膠似漆地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呢?難道太子跟自己說的愛,都是假的?


  樊妍真拒絕相信這個可能性。


  她認為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否則太子不可能這樣對她,說起來她和姐姐的互換身份也很詭異,彷彿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推動事情發展。本來她在太子的書信中就隱晦地提到過日後光明正大的事,可那得等到太子登基為帝才有機會,樊妍真是不介意打著姐姐的名號過一輩子的。


  然而這一出交換,把所有的計劃打亂,被提前的交換還能那麼順利嗎?


  不能的吧,否則太子也不會冷落自己了。


  樊妍真想得再多也沒用,首先不是什麼重要場合她連東宮都出不去,太子派了人在殿外看守,她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裡頭,成天瞎想屁用沒有,要是太子不主動來見她,她永遠都沒有機會跟他說清楚。


  解除誤會什麼的,也得太子願意才行。


  樊妍真對太子是真愛,可她還是不夠了解他,只從飛鴻傳信中察覺到了他的體貼與愛意,他對她也的確是比對旁人不同,尤其是在有姐姐對比的情況下,樊妍真暈暈乎乎地認為自己幸福的不得了,她甚至忘記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滿心想著的都是怎樣將太子從姐姐手裡搶過來——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絲毫愧疚,也沒有絲毫心虛,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那麼渾然天成。


  甚至於她心中對姐姐還存著幾分怨恨,認為如果不是姐姐的存在,自己跟太子便不會如此坎坷。


  她倒是忘了,這樁婚事是皇帝賜下來的,即便不是姐姐,也會是別人。


  所以如今讓她也嘗嘗姐姐過的日子,玲瓏覺得沒什麼不好,最好是再艱苦點兒——她把這事兒拜託給了寧梧,別看這傢伙一副清心寡欲對皇位沒什麼興趣的樣子,但對他自己的小命愛惜得很,太子對他虎視眈眈,他早就想好了後路,在東宮安插了眼線,在太子不知道的時候對樊妍真做點什麼,再簡單不過。


  只是寧梧覺得,樊妍真的確德行有虧,可真要說起來,一切的始作俑者難道不是太子嗎?


  他既然愛慕樊家的二姑娘,為何不跟父皇說清楚?偏偏為了討父皇歡心默認了這場婚事,默認了后又無視樊妍真已經是二皇子妃的身份與其私通,苛待自己的髮妻,可以想見,若是這樣的人做了皇帝,朝廷該是怎樣一番烏煙瘴氣!

  玲瓏聽了他的話,很奇怪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會放過太子?」


  寧梧說話酸溜溜的:「你對你親妹妹都毫不心軟,可你是怎麼對太子的?天天給他寫情書?」


  玲瓏糾正道:「準確點來說,那情書是你寫的。」


  寧梧臉都黑了:「你果然心裡還念著他!」


  他這純屬無理取鬧,因為玲瓏就喜不喜歡太子一事已說過好幾次,她皺皺鼻子,「我覺得當太子知道那些纏綿悱惻的情書並不是出自我手,而是他親愛的好弟弟寫的時候,受到的打擊一定不小。」


  寧梧:……


  「不要這麼兇巴巴的嘛,你都要把我嚇到了。」


  玲瓏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兒的道理,笑盈盈地湊過來,摟住寧梧的脖子,坐到他大腿上,一根手指頂著自己的半邊臉:「我在東宮過得日子可不算好,雖然樊妍真現在也在吃苦頭,可對我最不好的還是太子。你知不知道,太子最看重什麼?」


  這個寧梧當然知道,非但他知道,玲瓏也知道。


  太子最看重的,自然是他「太子」的身份,只要保持這個身份,等到皇帝百年,登基為帝的必然是他,到那時候他還不為所欲為,哪裡需要再看他人臉色?

  寧梧似是聽出玲瓏話里的意思:「你……」


  「我跟你的目的一樣,都是把他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玲瓏笑嘻嘻的,雲淡風輕,彷彿在討論今天天氣怎麼樣。「他既然想要,那我必不可能給。且我現在同你在一起,你若是想要好生過下半輩子,也不能讓他當皇帝,否則他當了皇帝,第一個搞的人就是你。」


  太子跟寧梧勢同水火,即便寧梧並沒有爭權奪勢之心,太子也容不下他,就像是皇后處心積慮想要幹掉蕭貴妃一樣,其中到底是多少出自嫉妒已經不確定了,這份仇恨與敵視已經深入骨髓,成為了一種執念,除非對方死絕斷氣,否則不會停止。


  「那你想怎麼做?」


  「我能怎麼做啊。」玲瓏軟綿綿地依偎在寧梧肩頭,把玩他烏黑的頭髮,「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姑娘,膽子小,又怕生,只能跟在厲害的二爺背後裝腔作勢狐假虎威這樣子,還是得看二爺的,我不過小打小鬧罷了。」


  寧梧差點兒被她誇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好在他不是被人誇就忘形的太子,立刻又緩過神,正色道:「倘若我做不到你想象中的那樣呢?」


  玲瓏說:「我是無所謂的,我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可你,要是失敗了無非就面對兩種情況,要麼是在太子登基前死,要麼是在他登基后死,時間早晚的區別而已。」


  太子心中認為她才是真正的樊妍真,那她到時候大不了再作為樊妍真入宮,難道還能比現在過得差了?


  饒是寧梧覺得玲瓏是在逗他,也還是忍不住感到生氣,他又不是想要太子的命,他只想要太子當不成皇帝,這樣日後才有他跟母妃的活路,而他自己也不想當皇帝,他無法感受父皇的快樂,自然就不願成為那樣的人。


  太子夢寐以求的皇位,對寧梧來說毫無價值。


  他也一直在做準備,如今缺的只是個機會。


  父皇年紀大了,更願意看到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的景象,於是他的兒子們也都按照他的想法來表現給他看,其實這裡頭有多少個兄弟是真的相處融洽的呢?就好比平時,太子在皇帝面前跟寧梧兄友弟恭,那背地裡白眼不知翻了多少個,皇帝能看不出來嗎?


  他是老了,不是傻了。


  皇子之間的風起雲湧,皇帝都看在眼裡,可他不想提,至少在他還有力氣再活個十來年的時候,他不想提,他年輕時為了皇位也殺過自己的兄弟,可作為父親,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互相殘殺。


  同時他又防備著這些年輕力壯的兒子們,他們越長大越大,越來越有力氣,越來越有本事,也越來越讓他忌憚。


  兒子太優秀,皇帝提防著,兒子不夠優秀,皇帝又犯愁,大概這就是身為帝王的通病吧。


  貪心。


  有了世間至尊的地位,他們又開始嚮往人間煙火,瀟洒快活了一輩子,他們又逐漸害怕死亡,皇帝寵通道士,前不久剛在宮中建了一座通天觀,招來許多道士,要煉製什麼長生不老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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