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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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周明愈糊弄他娘的意思,就當她現在只有七歲孩子的水平,很多東西不懂要學。


  丁蘭英眼睛瞪大,哎, 會正兒八經叫人, 還真是不一樣了。以前傻妮看人直勾勾木呼呼的, 說話也硬邦邦像個木偶,不是要水喝就是說餓, 從來不會叫這些稱呼。


  她給莫茹指了位置,菜園在村後頭,過三排房子走到底就能看見。


  莫茹跟二嫂道謝踩著蒲襪來到院子,見三嫂在剁野菜和地瓜蔓餵雞, 也笑著打招呼。


  三嫂張夠被她驚得一個激靈,張了張嘴沒應出聲來,看著她挺著肚子在院子里東看西看強忍著才沒立刻去找二嫂八卦。


  莫茹站在院子中央勘察一下有什麼可藏起來免於禍害的。


  莫妮兒看似傻,其實腦子裡記住了很多東西,所以莫茹對這裡一點都不陌生。


  普通農家小院,正屋三間,東廂兩間……一間半, 西廂兩間, 南屋只有空了的牲口棚現在盛放乾草。東南角是院門, 沒有門樓, 只在牆上開了門洞, 兩扇木板門,上頭蓋了個草棚子頂,免得風吹日晒雨淋會爛門。西南角是豬圈和茅廁,養了一頭豬,豬圈北邊是雞窩,那裡還爬著葫蘆、吊方瓜的蔓藤。


  小院不大,蓋了一圈屋子非常擁擠,中間的天井更巴掌大。


  她又瞅瞅院子里的樹。


  家裡沒有水井,東南角影壁牆北邊是棵一掐粗的棗樹,雞窩後面是棵很多年份的老國槐,正房東間外面有棵手臂粗的香椿芽,西間外面是棵梧桐。


  她出了院門,左邊是一棵孩子合抱粗的大柳樹,右邊是牆外一排三棵大腿粗的刺槐,看起來都有年頭了。


  都是有兒有女的,兒子結婚要蓋房打家什兒,就算一般蓋不起房也得打制一點箱籠柜子,所以家家戶戶都會在家裡和菜園栽點樹。梧桐雖然木質一般,但長得快做箱子也合用。要是做屋樑檁子,起碼就得槐樹、楊樹這些。


  不過當地人說「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門前不栽鬼拍手」,那鬼拍手就是楊樹,所以村裡房前屋后很少看到楊樹。


  她看家裡這些樹也已經成材,那柳樹上都是蟲子,很可能木心都被咬壞,不砍的話都被蟲子禍害。


  院牆外面的牆根上也見縫插針種著蔬菜,依然是爬著的吊方瓜蔓藤,想來這瓜菜產量高,容易管理,雞雞鴨鴨也禍害不著所以種的就多。要是在家裡種葉子菜,很容易被雞鴨的禍害。


  莫茹估計著到時候她可以存一批吊方瓜,這個東西結果以後長得很快,一個十幾二十斤,一頭大一頭小,中間彎著,其實就和她知道的長南瓜一樣。不過這裡的吊方瓜好像不會變黃?


  她看了看天色,也沒有表估摸能有六點?這會兒日頭剛從東邊冒出來,紅彤彤的,陽光下綠樹閃爍著柔潤的光芒,新綠一片,就跟高清壁紙一樣漂亮。


  樹上的花都已經沒了,綠葉成片,真的好美,肯定不是春天了……突然想起什麼,她出來的時候,看到二嫂三嫂,她們好像沒穿棉襖啊?


  她為什麼還穿著棉襖棉褲?!

  早起來她還聽見二嫂三嫂在下面說要收麥子了呢,那豈不是怎麼也快要芒種了吧,俗語說「芒收芒種」,芒種就要收麥子,應該很熱的時候了。


  她居然還穿著棉襖棉褲?難道因為她傻?估計更是因為窮吧。


  好在這棉襖也不厚,棉絮都不暖和了,她並不覺得熱。


  ……


  莫茹一走,張夠蹭得躥進屋裡,神秘道:「二嫂,昨晚兒你聽到動靜了沒?」


  丁蘭英看了她一眼,「那麼大動靜怎麼聽不見啊。」


  「小五媳婦這是……好了?」


  「聽她叫人可奇正經,不帶傻樣了。」


  「要是這樣,是不是就得上工掙工分了?」張夠問。


  丁蘭英道:「那得看娘怎麼安排,沒看現在小五都不用上工嗎?」


  張夠癟著嘴,這兩口子都不上工,那還不是壓榨他們?「真是傻子也好命。」


  在她看來二嫂也好命,51年嫁過來剛分了田地自己當家做主,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她56年嫁過來就已經開始高級社,土地和牲口都交出去,一家人都掙工分過日子。


  她又問二嫂有沒有做點什麼好吃的,丁蘭英笑道:「上面高粱面菜窩窩,下面高粱地瓜干黏粥,你還想啥唻?」


  張夠扯著調子,「地瓜湯、地瓜饃,離了地瓜不能活,鍋上鍋下都是紅面面,吃得人里裡外外都膩歪。」她趁著婆婆不在家去抓了一捏鹹菜塞嘴裡,對丁蘭英道:「眼瞅著就芒種了,三夏大忙累過去分麥子,二嫂,咱家怎麼也該吃頓白面餑餑吧。」從小到大她就沒撈著敞開肚皮吃頓白面餑餑,聽人家說老周家以前收麥子的時候能敞開肚皮吃一頓,可她來了以後就沒撈著!


  自己真是命苦。


  丁蘭英沒忍心戳破她的夢,張夠從嫁過來那天就憧憬能敞開肚皮吃頓細面,結果一夢到今天也沒實現。


  這時候張夠聞到鍋底下飄來的香味兒,「二嫂,熟了,快掏出來。」


  丁蘭英哎呀一聲,「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張夠:你能忘了?你怕是想獨吞吧。


  燒熟的耗子和個黑炭一樣,張夠也不怕燙,摔打摔打,麻利地拆成幾塊用個草葉子端著,「二嫂我去給泥蛋兒和攔子兒吃啊。」說著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嚼吧嚼吧,「真香!」


  丁蘭英忙道:「給小五媳婦兒留點兒。」


  「二嫂你真操心,她跟著小五什麼好東西吃不著,那雞蛋能少吃了?」張夠說話的時候還趕緊瞅一眼大門外,免得被婆婆聽見討罵。


  且說莫茹出了家門往西,出了衚衕再往北,順著泥土村路往後頭去。


  她沒懷孕的經驗,冷不丁挺著個大肚子,腳上穿著不習慣的草鞋,總覺得下一秒可能要摔倒,不得不小心翼翼盡量適應。


  路上有幾個六七歲的小孩子瞅著她,都笑嘻嘻地喊:「傻妮兒,傻妮兒,放個大臭屁,摔個屁股墩兒!」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喜歡欺負身有殘疾的人,不知道善惡是非,只要家裡大人不約束,那就會變本加厲,以往他們沒少往莫妮兒身上扔石頭。


  莫茹可不慣著他們,朝著他們惡狠狠地做個鬼臉,嚇得他們嗷嗷嗷地跑,「傻妮打人了,傻妮打人了!」莫茹就看有大人從門縫裡往外看,她哼了一聲繼續裝什麼也不知道地樣子往後面去。


  莫茹一邊走一邊觀察,入眼所見都是周家那樣的黃泥草房,偶有幾戶地基用了青磚和石頭,其他大部分都是土坯到頂,屋頂也沒有全部覆蓋瓦片的,都是木樑檁架托著屋頂,然後用泥壓著麥秸草覆蓋。麥秸草時間久了發黑、腐爛,很容易漏雨尤其大雨的時候外面大雨屋裡小雨,家家戶戶都無法避免。她不由得想起從前周愈給她講的一個野史故事,說劉墉家裡雖然也是麥秸草屋頂,但是人家是浸過桐油的,所以不會漏雨腐爛。


  嗯,她還得想辦法和周愈一起住不漏雨的舒服房子!


  一路走來,她留意著誰家有什麼果樹。


  這時候院牆都不高,家裡有棵樹外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尋思著最好有蘋果樹,在空間里攢點蘋果也挺好。


  她走到了村後頭,正好碰到周明愈去河裡挑水澆菜,立刻顛顛跟上。


  周明愈:「莫茹,你去菜園等著,河邊滑。」


  莫茹:「我在上面等你好了,咱倆說說話。」


  這時候路上不少人挑水澆自家菜園和自留地,他們看到周明愈的時候趕緊走開,招呼都不打。


  莫茹覺得有點奇怪。


  她悄悄跟周明愈說是不是想辦法分家,但是可以不分產,這樣才好把糧食人不知鬼不覺地藏起來,否則一大家子一起,她沒有辦法瞞過婆婆和倆嫂子。


  周明愈一聽自然支持,「我試試娘的口風再告訴你。」


  莫茹甜甜一笑,「老公最厲害了。」


  肉麻得周明愈腳下一趔趄,「別瞎說實話。」


  周明愈下河底打水,莫茹在岸上又看了一圈,發現那邊有一間小小的草屋子,前面是一片空地,垛著草垛,竟然沒有種糧食和菜,估計是土不適合?


  河邊有幾棵柳樹,還有一些棉槐條子,蒲子等。


  莫茹小聲道:「周愈,我回去拿把鐮刀,咱們割點這些老的條子存著。」


  這些也可以當燒火草啊,什麼都很寶貴的……她感覺自己現在進入了一草一木都是寶貝的階段。


  棉槐條子可以編筐子,一般夏末秋初的時候就被砍光了,還有蒲子既能燒火還能編草鞋、幛子,所以一般也剩不下。這些可能是漏網之魚,既然見到,當然要收起來,否則多浪費啊。


  周明愈讓她呆著,吃了早飯他來割。


  就在這時候,一個乾瘦矮小的少年朝著他們跑過來,直接無視莫茹跑到周明愈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哥……張金樂又在那裡抖威風呢,說周家莊他們老張家才是老大,你們老周家滾蛋。」


  都說王不見王,孩子王和孩子王也一樣。


  自從周明愈家搬到這裡來和周培基家做前後屋,開始還挺融洽,自從周明愈跟周培基鬧崩見天打架之後,關係急劇惡化。


  這麼理清思路周明愈覺得其實真的是因為原主,說白了就是孩子和孩子打架,轉身就忘,可大人卻耿耿於懷鬧得不可開交,到最後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說起來周明愈從小得他娘偏心,養得虎頭虎腦,力氣又大,在自己的孩子圈裡就是個小霸王。長大了更是身材高大修長一把子力氣,可他畢竟還是很能幹的,家裡有力氣活他也沒落下。


  周培基和他差不多但比他更厲害,小時候像個洋娃娃小姑娘,自小不但爹疼娘愛,爺爺奶奶更寵,加上他們家有手藝得人青睞時常求著幫忙,別人也要恭維他。


  他在自己的圈子裡那也是公認的孩子王,打小就必須聽他的,不管玩什麼都要按照他說的來,要不他就哭!他一哭別人就遭殃,他家裡人就一定以為是別人欺負他。而其他家長因為有求於他家,自然會呵斥自己孩子,一來二去,周培基就成了這一片的孩子王越來越驕縱,大孩子都要聽他的。


  長大一些也是身量纖細皮膚白皙,看起來像個大姑娘呢,可他偏生脾氣比周明愈還壞,要星星不能給月亮,要跳河不能去上吊的主兒。


  自從周明愈一家搬到屋後去住,周培基就沒少挑釁周明愈,開始周明愈不當回事,挑釁就打回去,而周培基明明打不過還總要找他打,屢敗屢戰越挫越勇。


  這麼過了一年,有一次他趁著周明愈和周誠廉不在跟前,帶著人把趙喜東打傷了,周明愈覺得他欺軟怕硬是個孱頭,就給他揍了個狠的,鼻血斷斷續續流了好幾天才止住。


  這一下子周培基的娘不幹了,跳著腳衝到後街來指桑罵槐喊,說什麼周明愈一直欺負她寶兒,她一直沒當回事,結果還得沒完沒了竟然給打傷!周培基娘也是個厲害的,雖然沒有張翠花那麼能幹,但是跟著自己男人出門幹活兒也見過不少世面,罵人的話兒也是一套一套的。


  張翠花怎麼能吃這個屈?


  倆女人大戰三百回合以後決交,老死不相往來。後來高級合作社成立分生產隊的時候,周培基家還想在他們二隊,畢竟他們都有手藝,在二隊也算雙贏,卻為了避開周明愈家,就去了四隊。


  屋前屋后住著卻從不打交道,前頭的不會到這個衚衕來踩個腳印,後頭的也不會去前頭溜達,路上碰見就當看不見。孩子本來還沒事,打完回頭該怎麼怎麼,結果見大人不說話,甚至還叮囑他們不許和前頭那群癩皮狗耍,他當然也就疏遠了。一來二去,周明愈都忘了這茬,只以為是兩家有矛盾大家不說話。


  那為什麼今天周培基又和他說話了?這幾年原主好朋友就是周誠廉和趙喜東,跟周培基也沒啥交集,他突然跟自己嗆聲,是有些奇怪的。


  周明愈也懶得為這些事兒腦子,還是早點把材料準備好是正事兒,就繼續專心鋸樹。


  槐樹長得直溜,修樹杈子沒花多少時間。


  下了地,周明愈就把那些樹枝都划拉到一邊去,開始貼著根部鋸樹榦。


  周明光趕緊把繩子扔上去,系住,到時候快鋸斷的時候,就可以把樹拉向指定的位置。


  兄弟倆一前一後一起拉鋸,速度就更快。


  莫茹出來看到兄弟倆在拉鋸,笑道:「拉大鋸,扯大槐,姥娘不來妗子(舅媽)來。擀單餅,割燒肉,撐得妗子……」這是她小時候姥娘教的兒歌,原本都忘了,此情此景一刺激居然給說出來。


  周明光笑道:「這歌兒唱得好。」


  莫茹就去幫忙收拾樹枝子。


  周明愈道:「你放著吧,一會兒我收。」


  等一棵鋸斷大部分還剩一點樹皮連著的時候,兩人把樹就給拉倒,「咔嚓」一聲,大樹就倒在衚衕里,有周明愈掌舵並沒有碰到別人家的屋頂。


  兄弟倆又合力鋸斷另一棵,而梧桐樹木質疏鬆,比槐樹好鋸得很,周明光就不再幫他,匆忙吃了飯帶著他和周老漢兒的鐮刀去上工。


  周明愈如法炮製了梧桐樹,然後去和莫茹吃飯。


  做早飯的時候,莫茹把昨晚上撿的三隻死麻雀讓二嫂放鍋底下燒了,她帶著幾個孩子分著吃,還給周明愈留了一條麻雀腿兒——

  塞牙縫都不夠,可到底是肉,真香!

  「媳婦兒我得加把勁,爭取這幾天讓你吃點正經肉。」周明愈光著膀子擦用濕手巾擦汗,莫茹過去幫他擦後背。


  「這月份也不可能殺豬,又不是城裡,也沒地兒買啊。」再說他們也沒有肉票!


  周明愈笑道:「我想個辦法。」


  莫茹卻腦補了一下老鼠和麻雀,立刻搖頭,「我現在還不饞肉。」倒是有點懷念噴香的大米飯和白面饅頭。


  吃了飯周明愈去處理那幾棵樹,莫茹照顧一下孩子。還是泥蛋兒看孩子,她時不時關注拉尿問題就行。菊花已經滿地跑不需要人看,莫茹給她一根小樹枝,讓她模仿趕雞、鋸樹,她就玩的不亦樂乎。


  莫茹看周明愈把一些樹枝鋸下來就過去幫忙,有些不成材但是結實的木頭,以後可以留著當柴火,莫茹就碼放在空間的角落裡。


  周明愈則把樹榦按照所需的長度處理好,還要進行剝皮處理。剝皮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不是專業木工稍微有點棘手。最後索性不剝皮就修理樹枝,等風乾幾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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