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玩具(四)
「那你的懷錶還告訴了你什麼?」
「太多了。只要您想知道。」
「我猜你不會太輕易將懷錶預示的未來告訴我。」
巴爾愉悅的笑了起來, 十分認可她的說法,「沒錯, 誰會輕易放棄一個大方的主顧?對我來說,您現在就是我的主顧。」
唐回以微笑, 「我只買我認為有價值的信息。讓我們開誠布公一點, 這樣節省時間。」
「傳說這世界已經誕生了千萬年,又傳言世界不過才不到四萬年。不管如何,無論是千萬, 還是四萬, 時間都是極為漫長的。和您多攀談幾分鐘算得了什麼?」巴爾說, 「請我喝一杯馬蘭迪葡萄酒吧,親愛的女神, 」
「這有何難?」
唐給他點了一大杯馬蘭迪葡萄酒,巴爾呷了一口, 他喝酒的時候, 雙眼發出深沉的藍色光芒。
此時,一個瘦高的男人靠近了他們。巴爾抬頭看了男人一眼,對他輕輕眨了下眼睛。
男人取下兜帽,皮膚黝黑地像是暗夜森林裡的暗精靈, 一雙眼睛是漂亮的火紅色, 五官異常俊美, 鼻孔和耳朵上都串著小巧別緻的金環。
「斯芬克斯。」巴爾指了指這個男人, 「惡魔學者。」
「這是您的朋友?」
「哦, 不算吧。惡魔的世界里可不存在朋友。」巴爾舉起杯子, 然後熱切地詢問斯芬克斯想喝點什麼。
斯芬克斯面無表情地瞥了唐一眼,「我剛想提醒你,深淵已經在緊急召回所有人間的惡魔了。就連你這種在外千年的惡魔,都被給出了強召令。」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張古老的羊皮紙。
巴爾的手剛剛觸摸到羊皮紙,羊皮紙懸浮在半空,然後燃燒了起來,從低端燒起深紫色的火焰。上面印著魔神的印記。
「啊,莉莉絲啊。」巴爾顯得不是那麼高興了,「現在人間正熱鬧著的,我可不想回去。」
「難道你還嫌自己在人間創造的麻煩不夠多?」
「得了吧,我只是好心告訴他們未來。瞧,有時候,只需要提前一天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也能產生巨大的影響。」
「深淵現在遇到了一點麻煩。至少你是個領主,你還有一片領地,你的子民都在等你回去!」
巴爾猛喝了一大口葡萄酒,雙眼閃閃發亮,「一千年前那場麻煩,沒有我照樣順利度過了。老兄,放鬆點,這沒什麼的。不過又是一場遊戲。」
「看來你對這次潛在的危機很自信。」唐嗤笑道。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同一地點活兩次,」巴爾曖昧地眨了眨眼睛,撐著下巴對唐說,「您認為這說的對嗎?」
唐忽然滯了語言。
「美麗的小女神。」叮的一聲,懷錶被巴爾拋向了半空,然後穩穩抓在手心,「我在這個國度已經一千年,非常有趣,這一千年我過的開心極了。各種各樣的神,新生神靈,晨曦妖精…他們都可愛極了,但沒有任何一個神留在人間,除了泰恩海姆的格羅瑞婭。不過這也沒什麼。從來沒有一個神能永生,也沒有人能。所有人充其量只是壁畫上的圖案而已,這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就算爆發再大的戰爭,再劇烈的動蕩,一切都會悄無聲息的結束。」
這傢伙說話真是奇怪極了,而且也消沉極了。
唐淺藍色的眸子里閃爍著微光,「就算只是壁畫和灰塵,我也願意試試看。試試去改變。」
巴爾愉快的歡笑了起來,笑的太厲害了,嘴角都不正常的扭著,前仰後合。
「很好,很好,簡直好極了。」巴爾,「想知道你的未來嗎?」
唐正襟危坐,「你認為我想嗎?」
「當然!每個人都發瘋地想知道自己的未來。」
「恰恰相反。」
「哦,你確定?這可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很少這麼主動告訴別人。」
斯芬克斯咳嗽了兩聲,「巴爾!」
「我只是想和她多聊聊!」巴爾又轉過頭來,「我對您很好奇。對您和赫爾維西大人好奇極了。在深淵,我的主人從來只有一個,不是當今的魔神莉莉絲,而是赫爾維西。」
唐收住笑容,「你的話題扯的太偏了。」
「但這恰恰就是我等您的原因。可愛的小女神,認真考慮一下,我可以用我的懷錶告訴您結局,當然,代價也是要的。」
唐敲了敲杯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漆黑的懷錶在手中翻轉,忽開忽合,巴爾雙眼緊緊盯著唐,「我要您的心。我對您的心好奇極了,想知道裡面有什麼,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吸引了赫爾。赫爾是我的信仰,小女神,他不僅僅是我的信仰,更是整個深淵的信仰。」所以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信仰隕落。
唐靜了三秒,放聲大笑,語氣尖銳,「抱歉,這個交易,我不認同。您恐怕要失去一位客人了。」
門口叮的一聲。
一隊人馬推門而入,進到了英雄酒館里。昏暗的燈光讓一切面容都昏暗不清。
唐仍然準確地捕捉到了來者的容顏——索爾茨伯利。
他看起來更憔悴了,下巴已經有了鬍子茬,深邃的眼裡充滿了憂鬱,一雙眉頭緊皺,金色的長發被高高紮成了馬尾,所以,頭髮里夾雜的白髮格外清晰可見。
唐站了起來,禮貌的說道,「抱歉,我要失陪了。」
「好吧,不挽留你。」巴爾笑嘻嘻的說。
待她轉身之際,巴爾的聲音伴隨著四周七弦琴的聲音混雜著傳來,「您會答應的。」
再回頭看時,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空著的高腳杯。巴爾和那個黑皮膚的瘦高個子男人已經消失了。
真是奇怪的傢伙…
竟然張口就要人的心,真是愚蠢可笑。她還沒有失去理智到那種地步。
索爾茨伯利再一次推開了英雄酒館的門。
霧氣漸漸濃郁,天暗沉了下來。他握著韁繩,意識到天亮了。日復一日,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僅僅只是日夜的流轉。這個國家仍然挺立著,任何人的死亡和消失都不會阻攔國家這架大的機器運轉。
他在酒館點了一杯烈性的矮人酒。
鬼他媽知道矮人為何會釀這麼烈這麼辣的酒,記憶一下子全湧上了頭,他獨自一人喝了一大口,辣的眼淚都快流了出來。但只有這種時刻,才讓人有一種活生生存在的感覺,心臟才如此劇烈的跳動。
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來和他攀談,就算是那些最喜歡惹事的流浪術士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一個瘦小的像是小老鼠一樣的傢伙悄無聲息地接近了。
愚蠢的小老鼠,以為他沒有看見嗎?
索爾茨伯利不動神色的抽出腰間佩劍,斜著一隻眼冷冷看來。
他正要抽出劍,給這個膽大的小老鼠一點顏色瞧瞧,一隻嬌弱白嫩的手卻忽然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如雷擊,索爾茨伯利渾身一震,「滾開,否則我殺了你!」
灰色的小老鼠抬起頭,一抹銀髮在眼前晃過。
「嘖,還是那麼沒有人情味啊。」
熟悉的聲音一下子衝進了耳朵,彷彿是一場不存在的美好幻夢。索爾茨伯利瞬間僵在了原地,渾身所有的感官都被調動了起來,那被對方手按住的部位發燙髮燒,每一種感覺都被無限放大。
唐把一根手指頭放在唇前,噓聲道,「我不希望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出現。」
「公、公主…」
「宰相大人,我已經不是公主。走吧,你的酒也喝夠了。」
「簡直就是胡鬧!」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杯子都被震了起來,引來周圍人的目光。意識到這樣做太顯眼,索爾茨伯利立刻又坐了下來,盡量維持著面容上的淡定,「這裡不方便交談。」
小灰老鼠又溜了出去。
從來沒有如此焦急過,索爾茨伯利幾乎是跑著,隨便扔了一大塊金子給男僕。
「哦,先生,您不必給這麼多..」
男僕的話還沒說完,索爾茨伯利猛地一推開他,這傢伙擋住視線了。他緊緊地追在艾莎身後,生怕少看了一眼公主就會消失,雙眼瞪的死死的。
離開酒館,月亮高高浮在雲層上方。城堡對面的聖堂高塔上,鐘敲到了子夜時分,低沉的鐘聲微微響著,天空繁星閃爍,白袍子僧人們手持燭火回歸到教堂內,街上冷寂寂的,現在,是屬於黑夜的時間,屬於狂癲、放縱、飲酒、歌唱。白天那個清規戒律的世界消失了。
【長夜漫漫,處處險惡,唯眼前人之格外閃爍。】腦海里莫名出現了這句話,無論是舊日七神,亦或是新神奧古斯,都無所謂了。無論是惡魔,還是審判,也無所謂了。現在,他只知道——公主還活著。沒有消失,也沒有像傳言中那樣,被惡魔誘拐入深淵。
夜霧深沉,他們很快穿過了城門。小公主看樣子還並不想停下腳步。當年帕特里克就是站在這座城門上被授予的冠冕,索爾茨伯利浮想聯翩,城池外的景緻顯現出來,彷彿是模糊的幽靈,在霧氣里都是不鮮明的。聖堂尖聳的塔頂已經徹底看不見了,河流越來越寬,山丘伸出了雙臂,守衛塔已經出現在眼前,頂端的烽火在黑夜中熊熊燃燒,熱烈奪目。
此時,唐終於停了下來,摘下斗篷。
恍若月輝的銀灰色捲髮如瀑布流瀉而下。
公主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
索爾茨伯利緊緊握住拳頭,手臂上青筋盡露,努力忍住不上前的衝動,單膝跪地,「艾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