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之錯愛16
距離那日遇到艾森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琳琅剛送走話里話外都想讓自己跟他一起去美國的杜煦風, 站在走廊上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自己以為不會出現的人。
穿著灰色羊絨毛衣和休閑褲的男人看起來已經有三十來歲, 但依舊不減風采, 尤其是那身氣質, 溫潤得會讓人產生一種類似於泡在水裡的錯覺, 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了, 不由自主就被他所吸引，他五官單拎出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組合在一起卻有種驚人的魔力。
那人正站在貓尾巷口出來的第一顆老槐樹下，面前是個濃妝艷抹穿弔帶衫包臀皮裙的女人, 一個勁兒地想往他身上貼, 男人帶著笑不著痕迹地避開，兩人之間始終隔了有三個拳頭的距離, 這是經過科學論證得出來最舒適的談話距離, 從女人不小心接觸到他衣服時男人驟然崩緊的手背和弧度減小的嘴角都可以看出來他是個潔癖患者，女人顯然沒發現對方的抗拒態度, 依舊不遺餘力地貼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食人魔Hanson看起來竟然這麼儒雅紳士, 而且還是位桃李滿天下的教授，表面身份隱藏得真夠好的, 靈魂的工程師，也難怪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懷疑過他了。］
［你怎麼知道他是Hanson的？］
［同類的氣息, 加上他身上那股被古龍香水掩蓋過去的微弱藥劑味, 如果沒猜錯, 應該是福爾馬林的味道, 不過已經被稀釋了幾十倍，就算是特意訓練過的警犬也聞不出來。］
莫名從最後那句聽出了自豪的味道，總感覺該驕傲地補上一句但我聞出來了，琳琅忍不住失笑，Mia依舊興緻勃勃地分析。
［至於教授的身份，這個就純屬巧合了，上次電視換台的時候我恰好看見了新聞報道，正好就是他，知名企業家感念恩師，看起來倒是風度翩翩，但隔著屏幕我也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殺了人才會沾染上的血腥氣，嘖，學生都有二十來歲，這樣看起來Hanson應該至少有五十了，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十幾歲就當教授吧？］
［五十？］
關於年齡問題倒是突然炸得琳琅有些懵，這樣算起來林望豈不是喜歡上了一個比她大一輪半的老頭子嗎？但看表面，Hanson只頂多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恰好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齡段，既不像青少年那般浮躁，也不像垂暮老者那樣沉靜，如同一杯陳釀的美酒，散發出優雅而醇厚的香氣。
當然，前提是不能看他的年齡。
Hanson的身份其實很高貴，父不詳，母親是萊玻利國擁有第一王位繼承權的公主殿下，地位僅次於王，那個國家的確很小，所有的居民加起來可能還比不上華國一個樞紐城市多，但它卻擁有世界上最富饒的鑽石礦，可以說遍地黃金，隨便一個平民拎出來都是富可敵國的存在，同樣的，萊玻利國軍事力量也很強，野心勃勃鬥志昂揚的海盜們一波波涌過去，最後也只成為防禦工事上又一具懸挂著的冰冷屍體。
這也是米雅前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地方，比起Jake艾森他們陰暗的過往和童年，Hanson似乎並沒有什麼受到刺激的地方，相反，他的每個身份都受人尊崇，女性/愛慕他，就連男的也產生不了任何嫉妒之心，這是個沒有絲毫污點的人，但性格卻悄然發生了扭曲，能夠面不改色地肢解屍體，甚至是看著那些肉塊慢慢在鍋里變軟，為了追求最完美的藝術曾經在短短十二小時之內殺了七個人……
而那頭。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讓一讓嗎？我是來找人的。」如果不是面前這人沒有一處符合自己的美學，Hanson大概早就拿東西劃破她喉管，然後偽裝出醉酒模樣把人綁走做成蠟像了。
然而現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周圍有不少人經過，第二個就是旁邊還停了輛警車，坐在裡面的幾個年輕小警察似乎都對他被女人糾纏這叫事情很感興趣，似乎還在打賭，如果犯案的話難免會引起注意，他可不想隱藏了好幾年的身份就因為面前這麼個玩意兒曝光，畢竟教導學生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是除了蠟像之外唯一能讓他感受到些微樂趣的。
他和Jake不同，屬於低調型的罪犯，至於那傢伙，向來肆意妄為，也不怕被通緝，甚至還以自己犯下的那些案子為榮，恐怕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做的，曾經在大庭廣眾下干出過槍殺警察局長的事，結果從巷子里走出來就換了張女人臉，頭髮，聲音，裝扮，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還因為外表柔弱楚楚可憐被熱心的警察直接開車給送回了家門口，叮囑她以後千萬別那麼晚外出，說是外面不安全，也是有夠諷刺的，那時候兩個人通了視頻，Jake還沒卸妝，依舊頂著那張被小警察稱讚很像明星封慧慧的臉……
「我在這住了七八年，這一片很熟的，你告訴我你要找誰，我可以幫你找，比你這麼一家家挨著問方便多了不是嗎？」
女人仍舊不肯放棄，難得來個這麼優質的男人，光看手腕處戴的那塊表就知道這人肯定非富即貴，家世不簡單，就算嫁不進豪門，撈點錢也行啊，哪能這麼便宜就放過。
「謝謝，我……」Hanson本來想說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但眸光卻突然和趴在陽台上盯著他看的黑髮女孩兒對上了。
就是那一眼，瞬間讓他明白為什麼Jake一來華國就捨不得再回去了，甚至還揚言自己已經找到最美的藝術品，讓他做好認輸的準備，既然現在還沒有變成人偶，自己也可以參與競爭不是嗎？蠟像館里空缺的位置似乎也能填上了，再也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那對柔軟的翅膀。
從聖經里走出來的甜美天使，光是遠遠看著便有種被治癒的感覺，似乎能洗凈世界所有的骯髒，即使是自己這樣一個殺過無數人的變態也渴望著接近她，Hanson以前並不喜歡這個莫名冠在頭上的稱呼，但對比起小姑娘，他大概真的就是個變態，一個想把天使用蠟油封存，或者說永久禁錮起來的變態。
罪惡的想法正蠢蠢欲動。
「你在看什麼？」女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心裏面有些不爽，以為又是哪個狐媚子想跟自己搶生意，腦袋一偏，那頭熟悉的人影立刻映入瞳孔，小美人笑著朝她揮手，唇瓣微張，做了個口型，像是在打招呼，明明再友好不過，卻嚇得她整個人都險些站立不穩，臉頰也立刻變成蒼白的顏色，狠狠咽了好幾口唾沫。
這樣直白的反應Hanson還能不清楚嗎？顯然是很怕那天使一樣的小姑娘，這回也用不著他再多言，女人直接灰溜溜夾著尾巴自己遁了。
有意思，也不枉費自己遞了假條拋下那群可愛的學生特意到這來。
「嗨，下午好啊，先生。」
Hanson剛走完第十三級階梯，右腳還沒完全落在平台上，就看見小姑娘正坐在二樓的樓梯盡頭笑著看他，頭髮上彷彿落滿了金子，被陽光映成極耀眼的顏色，她頰邊有兩個可愛的梨渦，笑起來便微微凹下去，橢圓的形狀，看起來乖巧又無害，那雙眼睛是蜜糖般的顏色，像是從綠森林裡鑽出來的小鹿，讓人心臟立刻軟得一塌糊塗。
但對於前幾天就已經入侵過警局內部資料庫的Hanson來說，他自然不可能只看表面，心裡也再清楚不過，不管稍早些的牛萬金意外死亡事件還是最近那三個莫名其妙跑去廢棄工地又被起重機砸死的受害者，都跟面前這小姑娘脫不了干係，Jake對她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原罪，危險，危險他倒是一見面就感覺到了，只是不知道原罪這樣的名詞為什麼會安在小姑娘身上，用天使，小公主來形容豈不是要恰當許多？
「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你的？這一層有很多家住戶，而且我也不一定停在二樓不是嗎？往上還有很多人，再或者我是來交易的也說不定。」
Hanson這次邁的步子明顯大了許多，幾乎每次都直接踩過兩個階梯，很快就到了琳琅面前。
顯然，他是個體貼的人，並沒有走得太近，中間特意留出三級台階，而且角度也把握得很好，不會造成俯視的錯覺，連說話時的節奏都特意控制過，這大概也是他教書以來形成的習慣，循循善誘的提問方式，很容易讓人跟著自己思維走，然後徹底掌控話題。
「這個嘛，你剛才看了我六秒，準確來說是六點零零一秒，這已經遠超過好奇的範疇了，所以……我確定你是來找我的，至於理由，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琳琅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不小心沾上的灰塵，然後暗罵，萬惡的身高差，Hanson雖然沒有艾森那麼高，但兩個人還是差了一個頭不止，仰頭看人時脖子顯得特別累，坦白來說，她並不太喜歡這種仰視的感覺，但出於禮節問題她也沒辦法做到不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坐下來。
「介意我請你喝杯茶嗎？畢竟這個地方實在不怎麼適合說話。」
「當然不會介意了，我可愛的小公主，其實這句話本來該由我來說的，下次有時間的話請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雖然很可能被誤會成是叔叔帶著可愛的小侄女外出。」
Hanson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包容寵溺的笑，他說話向來很幽默，也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女孩兒年紀太小，如果直白地邀請共進晚餐什麼的反而顯得唐突了，不如用一句玩笑話來化解尷尬。
「我猜應該有很多小女孩希望有個像你這樣優秀的叔叔。」這種類似於第三人稱的說話顯然是把自己從裡面摘了出來，給排除在外，雖然聽起來像是稱讚的意味。
小美人很不好哄。
Hanson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無奈地笑笑，然後在經過時彎下腰細緻地將報紙給卷了起來，一副打算帶走扔進垃圾桶的模樣，毫無疑問，這是個把優雅刻入了骨子裡的男人，從生活的每處細節都可以看出來，見琳琅盯著他看，還非常體貼地主動開口詢問，「怎麼了？是我身上有哪裡不對嗎？」
琳琅沉默，依舊盯著那張已經被他摺疊起來放進褲兜里但隱約能看出方塊狀輪廓的報紙看，Hanson也立刻明白過來，聰明人之間的交流往往很容易，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了解對方的意思，「潔癖也是要分對象的，像你這麼漂亮的小美人我當然很樂意親近。」
「你是不是很喜歡吃甜食？」
突如其來並且與兩個人之前談話毫無關聯的一個問題砸得Hanson有些懵，忍不住產生懷疑，難道是自己之前喝的那杯咖啡里加太多糖了？畢竟很多人對味道十分敏感，像是Jake那傢伙就恨透了甜味，也討厭包括米飯南瓜在內一切含糖的東西，但他面上仍然保持著儒雅笑容，「為什麼這麼問？你很好奇我的口味嗎？」那雙偏淺灰色的眸子顯得溫柔至極，還紳士地拿手掌替小姑娘遮住了頭頂，像是怕灰塵掉落下來。
「因為你說話實在是太膩人了。」琳琅搖頭，指了指沙發的位置，示意他先坐，自己則是拿著茶壺進了廚房，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同樣的話換了人就只覺得膩味，渾身的雞皮疙瘩。
Hanson的脾氣顯然要比Jake好得多，只笑了笑，不再言語，像是看著被寵壞的小孩，但眼底卻悄然掠過一縷暗光。
霧氣氤氳，紅茶的香氣浮動在空氣里。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沉默了快五分鐘，Hanson終於忍不住開口，帶著些感嘆的語氣，「你和普通的小女生很不一樣。」
琳琅並沒有問有什麼不一樣的，只笑著反問道，「如果我和她們一樣，你和Jake也不會來找我了，不是嗎？」
「你見過Jake？」
Hanson顯然很意外，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提起Jake的名字，而且還是小姑娘主動提起來的，看對方那副姿態似乎對兩個人的關係和身份都很熟悉。
「如果你說的是他這個人的話，那我見過不止一次。」
琳琅低頭抿了口紅茶，明明是用茶包泡出來的，連那杯子都只是個普通的玻璃杯，但被她做出來卻有種貴族少女聚在花園裡喝下午茶的感覺，優雅而貴氣。
Hanson立刻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也不再糾結於見沒見過的問題，反倒突然開始好奇起一件事來，「你覺得Jake這個人怎麼樣？」
「瘋狂，善良。」琳琅沒有半點猶豫就回答了出來，無形中還恰好跟之前Jake評價她的詞對上了，Hanson忍不住笑出聲來，「瘋狂我倒是可以理解，善良這兩個字似乎跟他壓根就搭不上邊吧？」這也是實話，Jake殺的人比起他來只多不少。
「既然不信那就當作是小女孩兒無聊時的幻想吧，覺得所有東西剝開外面那層殼都會是美好的，即使是……Jake。」
畢竟那是個為了妹妹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琳琅滿不在乎地勾起嘴角，拿手指蘸了茶沫在桌面上慢慢勾勒出一個小丑臉，讓季芸毛骨悚然的圖案落在Hanson眼裡卻成了有創造力，所以說，變態的審美總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Hanson只坐了十五分鐘不到，走的時候忍不住停住腳步，再次朝小姑娘拋出橄欖枝，「我說的那句話永遠有效，你需要一個保/護/傘，而我……」
「所以呢？如果做你的學生有什麼好處？」黑髮的小姑娘笑著打斷他，哪怕面對這麼個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佔了大便宜的條件，她也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眼底看不到一絲貪婪的痕迹，清澈而乾淨。
「好處？我剛才在你的房間里看到了佩頓的《黑洞與天體》，還有萊卡文的《槓桿定理論》，你喜歡天文和物理對吧？我可以教你更多的專業知識。」
Hanson只覺得有些挫敗，他只收過兩個學生，一男一女，都是在物理學和天文學上有重大造詣的天才，但距離自己理想中的接班人還是有很大差距，最主要的大概就是那兩個孩子都太過中規中矩了，也註定沒辦法突破。
唯獨米雅讓他第一次升起了收徒的心思，迫切地想和對方分享自己那些可愛的收藏品，也期待起她看到后的反應，偏偏對方既沒有露出激動喜悅的神情，看起來反倒還有些不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小姑娘的確對當他的學生沒興趣，想想也對，如果對方真的跟其他人一樣，自己恐怕也產生不了這麼濃郁的興趣，甚至已經蓋過那個賭約的吸引力。
「我可以自己看書。」
「保護你不被Jake傷害。」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不會隨便破壞他的藝術品，至少現在看起來我還很安全，而且我不認為我沒有自保的能力。」
「那……就當作是去旅遊，包吃包住怎麼樣？」Hanson破罐子破摔般給出一個在他看來很雞肋的理由。
「包吃包住嗎？」
「……對。」
琳琅沉默兩秒，突然綻開一個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