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窮急行陰招(上)
彼時, 阮蘭芷趁著蘇幕淵拿飛鏢擲八卦盤的空當,小心翼翼地往人群里擠,誰知跑沒兩步, 突覺腰間一緊,整個身子騰空了起來, 她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眼前一花, 就落入了一個寬闊壯碩的胸膛里。
蘇幕淵面沉如水地抬手捏住阮蘭芷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著自己, 一雙利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俯身貼在阮蘭芷的耳畔,低低說道:「小騙子,想跑到哪裡去?難道連彩頭不要了,嗯?」
阮蘭芷見悄悄溜走失敗了,一邊掙扎一邊嗔道:「你耍你的關撲, 管我做什麼,你放開我!」
就在阮蘭芷掙扎的時候, 周庭謹、薛澤豐、蘇寧時三人,將不遠處摟在一起的兩人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俱都神色一僵,心思各異。
還真是狹路相逢, 令人措手不及……
蘇幕淵自然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三人, 他不著痕迹地將阮蘭芷轉了個身, 令她面對自己, 又道:「先前阿芷是怎麼答應我的?我替你贏了彩頭,一次全中,你便任憑我處置,嗯?」
蘇幕淵說著,低頭又去親阮蘭芷的香腮,順便擋住了她左側的視線,他故意逗著懷裡的小人兒道:「怎麼,小騙子想抵賴?」
阮蘭芷見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了,有些惱羞成怒地道:「哪一個抵賴?倒是你,十個彩頭真的都齊全嗎?我要親自去八卦盤那兒檢查一下,誰知道你背地裡耍什麼花招來詐我?」
她越說,越覺得真相只怕就是這樣,於是仰起小臉,也不怕同蘇幕淵杠上了:「這可是大街上,你堂堂威遠侯天策大將軍,抓著我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算怎麼回事?也不怕沒臉嗎?」
蘇幕淵聞言,薄唇勾了勾,笑道:「想不到我的阿芷還是個伶牙俐齒的,嗯……看來得堵住你的小嘴兒才行。」
蘇幕淵說罷,又湊近了她,作勢要親,阮蘭芷嚇得夠嗆,急道:「算我求求你,你先放我下來,你抱的這樣緊,我都快喘不過氣兒來了。」
阮蘭芷也是懊惱不已,誰知道這廝反應這樣快,跟他打賭,還真是處處都是陷阱。
蘇幕淵也不過是嚇唬嚇唬懷裡的小人兒罷了,他拿眼尾覷了不遠處的三人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放心,大家都在夜玩呢,沒人看我兩個。」
蘇幕淵當然知道周庭謹、薛澤豐和蘇家老三站在旁邊正盯著他兩個瞧,不如說,蘇幕淵就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也叫這幾個小殺才知道——有些人,真不是他們可以肖想的。
周庭謹有些失神地看著不遠處摟在一處的兩個人,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想著這個小姑娘,為了她,甚至打算不惜私下調動周氏勢力來幫她爹爹脫罪,雖然阮蘭芷最後並沒有領這份情。
周庭謹夜不成眠的時候,腦海里總也會浮現阮蘭芷那嬌美無匹的面孔。從小到大,貌若天仙的美人兒周庭謹不知見過凡幾,可周庭謹卻發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令他如此的魂牽夢縈……
照理來說,像阮蘭芷這樣出身的姑娘,他實在不該惦記才是。畢竟兩人身份相差太過懸殊,就算兩人兩情相悅,父親和姐姐他們也是絕不會同意的。
可感情這種事兒,哪能是他說放手就放手的呢?
甚至自那日在書齋受辱之後,周庭謹也沒能斷了自己對阮蘭芷的念想,他也不知自己是發了什麼魔怔,恁是對她念念不忘……
這般想著,周庭謹朝身後的一干手下揮了揮手,叫官差們都撤下去。
如今人已經看到了,還找什麼呢?
同樣失魂落魄的還有薛澤豐,鶯鶯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兒,兩人從小就認識,起先他覺得兩個人太熟稔,加上鶯鶯還小,他不好意思和祖母提兩個人的事兒。
薛澤豐總想著下了春闈之後,有了功名在身,再拜託祖母去同阮府的姨奶奶說親。
誰知道,造化弄人,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鶯鶯卻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三人里,率先回過神來的人是蘇寧時,他先是遞了個眼色給薛澤豐,然後徑自走上前對著蘇幕淵面無表情地道:「二哥。」
呵,他這個二哥,明明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小雜碎,可最後卻是他襲了爹爹的爵位,當年爹爹與大哥戰死沙場不說,他和他母親還要看這雜|種的臉色過日子。
原本還在和蘇幕淵鬧彆扭的阮蘭芷,在聽到蘇寧時的聲音之後,嬌軀一僵,她緩過神來之後,面色如紙地扒著蘇幕淵的手臂,悄悄地冒出半個頭朝後看去,果真見周庭謹、薛澤豐、蘇寧時三人站在距離他們七、八步開外的地方。
阮蘭芷見狀,飛快地又縮進了蘇幕淵的懷裡,也不知先前兩人拉拉扯扯的,被他三個看去了多少……
真是羞也羞死了,她哪裡還有臉見人呢?
蘇幕淵見懷裡的小人兒害羞了,伸出大掌撫了撫阮蘭芷的纖背,無聲地做了個「沒事」的口型,方才回頭斜睨了蘇寧時一眼,淡淡地應聲:「嗯。」
「二哥,你怎地會在京城裡?塞北處理的如何了?」蘇寧時強自壓下心中的不滿,狀似無意地問道,細細觀之,他的神色里滿是探究。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們找了鶯鶯姑娘大半夜,倒是被二哥找到了。」蘇寧時說這個話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思,只有他自個兒知道。
「玉松,咱們在外面遊盪了這樣久,也該回府了吧?你畢竟是鶯鶯姑娘的表兄,得安全送她回去才是……」周庭謹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干,他愣怔地瞧著躲在蘇幕淵懷裡的阮蘭芷,有些悵然地說道。
薛澤豐聞言,卻是苦笑了一下,並沒有搭腔,有蘇侯爺在,還輪得到我們送她回去嗎?
年節夜的熱鬧還在繼續,這一夜,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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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在術朝,正月年節的第二天,是天華帝尉遲曜駕臨大慶殿,舉行大朝會的日子。
所謂的大朝會,實際上,也就是「百官朝見天子」。
如今大慶殿的四個角各有一位「鎮殿將軍」,他們都是身形高大身著胄甲的大漢。等天華帝跟前當差的總管,長長地唱喝一聲之後,遠道而來的各國時臣,就陸陸續續地進入殿庭拜賀了。
像是波斯、南蠻、大理、大食、回紇等西域與南邊小國的使臣,都是提前好幾天就來了京城,他們被安排在都亭東、西驛站下榻,因此今日特地起了個大早來參加大朝會。
接下來進殿的,才是參加朝會的官員。
這些大臣中,最早進來的是最高品階的文臣與武將,只見蘇幕淵穿著一襲玄色鑲赤邊的麒麟與白澤雙繡的官袍緩步而來,這是一等爵位的象徵。
蘇幕淵站在武將當中的首位,是距離天子最近的地方。與他並列站的,則是穿著一襲紫色綉仙鶴官服的周士清。
周庭謹這位「國舅爺」,位列距離他們四排以後的位置,今日他著深緋色綉雲雁官服。
大慶殿里,黑壓壓的一大群文武百官,按朝服與品階班立,絕不出錯。
如今臣子們都戴著符合各自身份的冕冠與朝服,甚至是秋闈里拿了名次的舉子與解元,也都穿上了上士服,前來參加大朝會。
所謂的上士服,也就是鑲了黑邊的白色闊袖袍子罷了,他們的頭上則是戴著二粱冠。放眼望去,薛澤豐與蘇寧時二人,赫然在列。
實際上,每年的大朝會,內容都差不多,無外乎就是將這一年的考計宣讀一番。
這所謂的考計,是各個地方州郡的太守以及主要僚屬,帶上計簿,到周士清的宰相府里上報一年來地方政績與財稅收入,上計之後,再由周士清來評估各個州郡的太守究竟是合適還是不合適。因此,各個州郡的真實收入究竟有多大的「水份」,整個術朝,大概也只有周士清心裡清楚。當然,也有人曾在私下裡說,這些州郡的太守,實際上都是周相安排的人。
雖然先帝在世的時候,也曾親自出馬,直接聽取地方官吏的彙報。可到了尉遲曜登基之後,基本上便交由周相這位「國丈爺」全權受理了。
如今兀長又拖沓的大朝會,已經變成了禮儀司陳列諸國文書、賀表、貢物的地方,周相還特地設了糾儀御史,用來糾察大朝會上的百官。
實際上,這所謂的糾儀御史,不過是監督那些站久了愛打瞌睡或交頭接耳聊私的官員罷了。等頌唱完畢,時辰一到,天子升座,鼓樂齊鳴,百官跪拜致賀,行禮如儀,群呼萬歲、萬萬歲,之後,大朝會才算完了。
接下來,朝會的第二天,該是天華帝去南御苑圍獵射箭的日子,這一次,尉遲曜特地邀請了擅長騎射的突厥使臣——赫連侗衛,一同去圍獵。
當然,像蘇幕淵這種擅長射箭的第一武將,自然也要一起陪同的。按照慣例,尉遲曜在年節里的南御苑圍獵,要持續將近半個月,直到上元節那日,才會回來。
而蘇寧時請來的那位有頭有臉的冰人,正是趁著蘇幕淵去南御苑圍獵的次日,藉機上阮府來提親的。
卻說這威遠侯府的三公子,是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藥罐子,有那坊間里的好事者,經過多方打聽之後,方才知道,原來蘇家三公子要求娶的,正是阮府嫡出的二姑娘,阮蘭芷。
侯府的三公子,系出名門不說,又是當今皇后的表弟,怎地要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破落戶家裡的女兒呢?
於是京城上層名流勛貴圈子就炸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