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又只有一個白水蛋?這是人吃的嗎?!」一名十三四歲的短髮少女怒氣沖沖地摔下筷子。
「還有香蕉呢。」坐在一旁的寧瀅不為所動地吃著自己碟子里的煮蛋和香蕉塊。
「這香蕉塊都發黑了!媽!這是不是你去菜場撿回來的?!」少女對著只有一簾之隔的廚房怒聲叫道。
「寧爽!不吃拉倒,哪來那麼多廢話!」寧瀅啪地一聲放下筷子,一臉不耐地拿著書包站了起來。
「你當然沒廢話了,你在順璟吃香的喝辣的,在家吃兩頓也就當清清腸胃了,我能和你比嗎?」寧爽不甘示弱、針鋒相對地說道,眼中充滿怨毒。
「你們姐妹別吵了,讓鄰居聽見了怎麼辦?」寧母從廚房裡撩開帘子走了出來。
寧瀅冷笑著說:「我們家這點破事,還有誰還不知道嗎?」
「媽!我也想回順璟,為什麼只有姐姐能上順璟?!」寧爽望著寧母。
寧母又看向寧瀅。
寧瀅臉上的冷笑弧度更大了:「別看我,有本事自己也去找一個能讓你上順璟的人啊。」
寧爽漲紅了臉:「徐俏那麼多錢,你讓她再多付一個人的學費又怎麼了?」
「別說我會不會開口找徐俏要錢,就算是要錢,也絕不是用在你身上。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投資的?你就安心上你的社區初中吧。」寧瀅冷笑道。
她拿上書包,將生鏽的鐵門甩在寧爽鼻子上,大步走出了逼仄的衚衕小巷。
她走得飛快,倒不是怕被寧爽追上,而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將讓她烙上恥辱印記的這個家庭拋之腦後。
曾經她也是個千金小姐,和只是個空殼子的徐俏不同,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每次小女生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人群的中心,直到十三歲那年,她的人生經歷了翻天覆地的劇變,父親的公司破產倒閉,父親遠逃海外,留下一群窮兇惡極的債主,她在一夜之間就從公主淪為了貧民,要靠著討好一直看不起的徐俏才能繼續在順璟入讀下去。
順璟是她和已經遠去的過去的唯一聯繫,只有呆在順璟,她才能欺騙自己依然是從前的那個寧家大小姐,她的美夢沒有破碎,這只是暫時的一個磨難,等到父親在海外拼搏回來,她就又能做回那個高高在上的寧家大小姐,到了那個時候,她要讓所有欺壓過她的人不得好死!
在幻想著未來得勢后要如何報復的時候,寧瀅乘坐的校車已經停在了校車停放廣場,寧瀅背上書包,從校車上走了下去。
走進教學樓后,她立即注意到了和一群人站在公告欄前的薄熒,她的內心、被一陣扭曲的嫉恨所充滿,她嫉恨薄熒那張無論身處何地都能脫穎而出的臉,嫉恨薄熒能夠得到傅沛令的青眼,嫉恨她總能取得第一的成績,嫉恨她被周圍的人眾星捧月,嫉恨她的所有,嫉恨她為什麼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當寧瀅暗暗攥緊了雙手走向公告欄的時候,她才發現薄熒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公告欄上的4月模擬考試成績榜,臉色像是剛剛粉刷過一樣,毫無血色。身邊的同班同學正在不斷安慰她。
寧瀅的視線移向成績榜,看清薄熒的排名后簡直忍不住要大笑出來,第十二名,一向霸佔榜首的薄熒居然跌出了前十名?這如何不讓她身心痛快?寧瀅惡毒地從人群背後盯著薄熒,想要上揚的嘴角幾乎要抑制不住。
正好這時薄熒轉過身來,和她的眼神將將對上。
寧瀅順勢讓自己的嘴角揚了起來:「早上好呀,薄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薄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回了句早上好后,匆匆離開了。
回到教室后的薄熒心煩意亂地放下書包,拿出了教科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幾個月來她花了很多時間在傅沛令身上,儘管她已經努力認真地複習了,成績卻依然有了如此明顯的下滑,十六年來,就算是在北樹鎮最困難的時候她的成績也沒有出現過這麼大的倒退,全校第十二名,三千多名學生中的第十二名,薄熒給自己設下的底線是就算失誤,成績也必須排在前三,但是現在——第十二名?
薄熒滿腦子都是十二這個沉重的數字,她就像漂浮在黑漆漆的深空,連傅沛令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也不知道。
「想成績的事?」
傅沛令從一旁還沒來人的座位上隨手拉過一個椅子,坐到了薄熒桌旁。
薄熒對他勉強笑了笑,嗯了一聲。
「考差了你父母會怪你?」傅沛令平聲問道。
「……不會。」
「那還擔心什麼?」他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就算你考得再差,這裡也沒人敢給你臉色看。」
「我知道。」薄熒說:「……謝謝你,阿令。」
傅沛令又說了幾句,上課鈴響後才回到他的位置。
開始上課後,薄熒壓下全部雜念,全神貫注地認真聽起了課來,下課後,更是一步不移地坐在課桌前拚命複習背書。直到中午用餐的時候,她才離開教室,和傅沛令他們一同前往餐廳。
在餐桌上,鄭風他們突然臨時提議晚上一起去打冰球,聽到傅沛令隨口答應下來,薄熒神色一僵。
下午放學后,薄熒坐在傅沛令的車上,果然發現車輛是直接向著球場駛去的。
「阿令。」猶豫許久,薄熒還是忍不住討好地握住了身旁傅沛令的手臂。
傅沛令的目光轉向她。
「今天晚上的冰球賽,我能不去嗎?」薄熒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傅沛令的神色明顯不悅起來。
「我想回去多複習一下功課。」薄熒輕聲說。
「你偏偏要在我打冰球的時候複習?明天再複習不行?」
「你也看到我的成績後退了……在正式期末考試之前,我想多一些時間……」
「你想要多少時間?」傅沛令問。
薄熒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我幫你整理一下吧。」傅沛令嘴角出現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在今後兩個月里,你都要把時間放在學習上,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最好就不要出現,浪費你寶貴的學習時間,是這個意思吧?」
握著方向盤,一直以來眼觀鼻鼻觀心的司機這時也忍不住抬了抬眼,看了後視鏡中的兩人一眼。
「阿令,不是這樣……」雖然不可否認傅沛令說的話的確正中了薄熒希望的紅心,但看著傅沛令明顯不妙的臉色,她還是馬上出聲否定了。
但是傅沛令還是從她手中掙出了被握住的右臂。
「在路邊停車。」傅沛令對前座的司機冷冷說道。
司機看了眼傅沛令,視線在薄熒臉上一掃而過,依言將轎車停在了路邊。
「下車。」傅沛令看也不看薄熒,冷冷道。
薄熒看著他毫無迴旋的神色,握緊了手中的書包帶,沉默地打開車門下了車。
傅沛令冰冷的側臉消失在不透光的黑色貼膜後面,在薄熒的注視下,黑色的汽車絕塵而去。
薄熒看著汽車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后,走向不遠處的一個公交車站,找到了能回家的公交線路后,坐到了站台長椅上,獃獃地等著公車的到來。
在遠處悄悄觀看她的人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個年齡相仿、穿著公立高中校服的男生鼓起勇氣走了過來。
「……你在等車嗎?」男生紅著臉問道。
他的問題太過愚蠢,話出口后,本人也感到了一絲不好意思,臉色更紅了。
儘管薄熒沒有回應,他依然再次向薄熒搭話道:「我看你的校服是順璟的,我是旁邊五中的……你在等哪路車?」
薄熒抬起頭,正要疏離地敷衍幾句,一聲冷得像是從千米寒潭下冒出的聲音突然回答道:「她在等我的車,你有什麼問題?」
薄熒轉過頭去,看見雙手抄在兜里的傅沛令冒著渾身寒氣走了過來。
男生看了眼停在前面不遠的限量款黑色寶馬,又看了眼一臉不好惹的傅沛令,瑟縮著不說話了。
「還不走?」傅沛令冷冷看了眼薄熒。
薄熒站起身,朝他走去:「阿令。」
傅沛令伸出兜中的右手,拉住薄熒的手大步朝轎車走去。
上車之後,傅沛令沉默著不說話,薄熒卻注意到車的方向是在朝自己的家在開。
「阿令……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我們還是去球場吧?」薄熒說。
傅沛令正在氣頭上不願說話,但是當他半天都沒有聽到薄熒再說什麼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看薄熒,這一回頭,正撞上薄熒哀傷的眼眸,她的眼中沒有淚光,但是盈盈如水的眼波又讓他總誤以為看到了淚光,在這哀傷的目光下,傅沛令覺得自己的心也難過得皺在了一起。
「你幹什麼。」為了掩飾心中的這股異樣,傅沛令下意識地轉開了視線。
「阿令,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從來沒有覺得和你在一起是在浪費時間。」薄熒眨也不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就連那輕如羽毛的聲音,也帶著一抹哀傷。
見傅沛令還是不說話,薄熒再次伸手輕輕握上他的手臂,就像在加深她話語的重量。
傅沛令沉默半晌后,硬聲吐出兩個字:「真的?」
「真的。」薄熒馬上說道:「我們還是去球場吧,我想看你打冰球。」
「今天就算了。」傅沛令說,他臉上的冷色消退了一些:「你回家吧,今天只是隨便打打,下次有比賽再帶你去。」
「你還生我氣么?」薄熒問。
傅沛令睨了她一眼,用一個不怎麼有威勢的哼聲回答了她。
「阿令,謝謝你。」薄熒微笑,看著傅沛令紅著耳廓轉過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