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梁平趕到三環外的一座地下停車場時,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約定車位上的林淮的保姆車。


  他按捺著心焦, 快步走到白色的大保姆車前, 左右張望了下, 小心地敲響了車門。


  門很快打開了, 林淮和薄熒坐在後排,薄熒神色平常地對林淮輕聲說了聲再見,又看著前方的經紀人和賀瀾雅道了再見后,彎著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林淮在後面用手護著她的頭,看著她安然無恙地站到了梁平身邊后才收回了手, 梁平拿著手裡的墨鏡給薄熒戴到了臉上。


  「薄熒就麻煩你了。」林淮看著梁平說, 好言說道:「通告總是接不完的,給她留一點個人的休息時間吧。」


  「是,你說的對。」梁平一臉謙遜的笑容:「這次綜藝拍完了, 我正打算給她放一段時間的假。」


  林淮點了點頭。


  「謝謝你照顧我們的藝人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梁平對林淮和前排的兩人笑著致謝。


  你來我往過後, 梁平帶著薄熒走向了停在一邊的小保姆車。


  上車后,梁平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開車的程娟用擔憂的目光從後視鏡里觀察著薄熒,坐在薄熒旁邊的伍蕙沉默不語地看著薄熒。車上每個人都滿腹心事,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還要繼續行程嗎?」程娟小心翼翼地看向旁邊的梁平。


  「回扁舟台。」梁平說。


  薄熒沒有反駁,她將頭靠在玻璃窗上, 光澤柔順的黑色長發遮住了她的半張側臉, 無焦點的目光靜靜望著窗外, 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美麗人偶。


  看著她的伍蕙雙手緊緊握了起來,眼中露出一抹愧疚和痛苦。


  到達扁舟台的地下停車場后,薄熒和梁平下車,留了伍蕙和程娟在車上。


  梁平和薄熒一起走進了通往所住公寓高層的電梯,電梯門關上后,梁平剛要開口,薄熒已經看著映出她模樣的電梯光滑牆面說話了:


  「新聞大概已經出來了,你知道怎麼利用。」鏡面牆壁上映著一張美麗但毫無人氣的冰冷臉龐:「要攻擊的話……就一擊致命。」


  梁平有些疑惑,他一路上急著找她,哪有時間去上網關注時事:「什麼新聞?你不會被拍到和林淮在一起的照片了吧?」


  薄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電梯門緩緩打開,薄熒走了出去:「你會明白的。」


  薄熒的身影隨著電梯門的合攏而消失在梁平眼前,梁平滿腹狐疑地拿出手機,發現未解鎖的屏幕按亮後上面顯示著一條微博最新推送:

  「什麼情況?薄熒失魂落魄現街頭,實拍曝光惹心疼,疑與近期流言有關。」


  梁平迅速解鎖登入微博,發現這條推送微博在不到三小時的時間裡,已經聚集了十多萬的轉發和評論,被曝光的路透圖裡,薄熒獃獃地坐在街頭一條休息長椅上,側對著鏡頭,臉上的茫然哀傷看得人心頭一痛。


  梁平的確明白了他應該做什麼。


  只是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猜到了他會藉由這期心理測試去反擊路茂母親的污衊?從坐到長椅上的一瞬?走出攝製大廳的時候?還是從宣布沙盤結果的時候?

  不管是哪種結果,梁平會好好利用薄熒創造的這次機會,就像她說的一樣……要攻擊的話,就要一擊致命。


  「……嗯,你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時守桐握著手機低聲說道:「網上的報道不要在意,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一聲再見。


  「薄熒——」時守桐忽然叫住她,他沉默許久后,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有人欺負你的話,告訴我。」


  掛斷電話后,時守桐無言地注視著手中熄滅的屏幕。


  要怎麼做,才能離你更近一些?要怎麼說,才能讓你願意依靠?


  「小桐。」湯俊從休息室外敲門走了進來:「準備好了嗎?馬上就該你上台演唱了。」


  時守桐從休息室的長沙發上站了起來,對面的穿衣鏡里映出他的樣子,出道馬上一年的時間,令頎長瘦削的少年已經褪去了大半青澀,即使沒有手握話筒,整個人依舊散發著從容傲然的氣質,新染成亞麻色的短髮下露著一雙目光銳利的細長眼眸,黑色的機車夾克和長褲為他的氣質額外增添一份冷酷,在他不笑的時候,沒有人能想到這個五官偏冷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看見陽光。


  「《LL》剛剛已經給我回復,他們成功邀請到了薄熒。」湯俊看著他。


  「告訴他們,我會以約定的出場費加入。」


  湯俊欲言又止。


  時守桐面無波瀾地看了他一眼,邁步朝門外走去:「我減去的是自己的酬勞,沒影響公司和你的抽成。」


  「我知道……只是這樣的話,你等於白拍了一季,這……真的值得嗎?」


  「值不值得不用你來評判。」時守桐頭也沒回,只有冷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值的交易了。」


  「程總。」余善齊恭恭敬敬地敲響了總裁辦公室的房門,在得到允許后,他開門走了進去。


  程遐的目光從弧形屏幕上顯示的財務報表上移開,看向快步朝他走來的余善齊。


  「程總,兩個月前你讓我調查的事已經有結果了。」余善齊站在程遐的黑色辦公桌前,兩手恭敬地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目不斜視地注視著程遐桌上的筆筒說道。


  「……什麼事?」程遐眉頭微皺。


  「薄熒。」余善齊說。


  程遐想起來了,他的確吩咐過這件事。


  「說吧。」他的手從滑鼠上放開,面無表情地看著余善齊。


  「根據我們的人兩個月以來的彙報,薄熒和秦焱之間沒有過聯繫。」余善齊說:「她應該不是秦焱的人。」


  「應該?」程遐的神色沒有變化,語調卻透出一絲涼意:「兩個月的時間,你得到的只是一個猜測?」


  「抱歉……自從秦焱接手逸博影業那一條線后,他把管理層的人清洗了一遍,董事長給他留了不少經驗豐富的公司老人,我們要想獲得情報難了不少。」余善齊低頭說道。


  「逸博影業上個月的經營情況都整理好了嗎?」程遐問。


  「整理好了,我已經從加密渠道發送給您了。」余善齊說:「調查所得的薄熒個人情報也在裡面。」


  程遐打開郵箱,將余善齊發給他的文件下載到了電腦打開,和百科上的信息比起來,余善齊給出的薄熒資料詳細多了,最早的文檔上標記的時間是十四年前,如果百科上薄熒的出生年屬實,十五年前的薄熒應該還只有七歲。


  程遐打開了這份時間距今最早的文檔。


  文檔最開頭,就是一張用紅髮繩系著長長雙馬尾的小女孩照片,她安安靜靜地抱著一隻玩偶小熊坐在一張比她人都高的老舊木椅上,安安靜靜地看著鏡頭,在近乎透明的蒼白肌膚下,小女孩柔順烏黑的長發越發醒目,就像是被放入薔薇堆的頭骨,和她清澈平靜的丹鳳眼、小巧的鼻尖、水粉色的唇瓣一起,掩映交會出一幅充滿著病態的美麗畫卷。背景的白色牆面上高高掛著一枚碩大的公安警徽。


  「十五年前,大姚市人民醫院接收了一名因突發溶血症而被送入醫院的七歲女童,在全面檢查后,醫院發現女童患有『珠蛋白生成障礙性貧血中型』、『凝血功能障礙』、『先天性哮喘』三種遺傳疾病,在告知女童的年輕父母檢查結果后,女童的父母於當晚消失,再也沒有出現。女童在脫離生命危險后,被大姚市人民醫院送到了當地的警局等待安置。 」余善齊恭敬地站在一旁,說道。


  「什麼是珠蛋白……貧血 ?」


  「珠蛋白生成障礙性貧血原名地中海貧血,又稱海洋性貧血,是一組遺傳性溶血性貧血疾病。需終身輸血並打排鐵劑,或接受骨髓移植才能存活,輕度至中度貧血,患者大多可存活至成年。」余善齊輕聲說。


  程遐看著屏幕上的文字,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她的父母……是兄妹?」


  「據說是這樣。當時的幾個護士聽到了女童父母在急症室外的低聲爭執,男人在埋怨女人不該冒險生下孩子,女人則在哭泣,指責他對親生妹妹出手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余善齊說。


  程遐皺眉看著文檔,慢慢下滑頁面。


  「在三種遺傳疾病之外,女童還伴有早期的器官衰竭現象,在搜尋女童的父母無果后,女童被送回了大姚市人民醫院,由政府承擔她的最低限度治療費用,當時的主治醫師認為她很難活過十二年歲,但是僅僅一年後,女童的珠蛋白生成障礙性貧血症就奇迹般地自愈了,哮喘也被基本控制,併發症的器官衰竭現象也停止了,就連凝血障礙引發的身體出血也沒有再發作過了。女童的案例至今都是大姚市人民醫院著名的奇迹。」


  「病情獲得控制后,女童就被轉往了北樹鎮的公立福利院,那裡的福利院院長為她起名為——薄熒。據說是她自己選的姓。」余善齊說。


  「姓薄……父母是兄妹……」程遐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余善齊沒有出言打斷他的思路,片刻后,程遐的目光落到文檔最底部的一則音頻文件上:「……這是什麼?」


  「女童被送往大姚市警局后,當時警局留下的語音記錄。」


  程遐點開了播放符號,在沙沙沙的一陣噪音之後,一個放柔了聲音的男聲問道:「小妹妹,你知道爸爸媽媽的聯繫電話嗎?叔叔讓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家。」


  「……不知道。」小女孩輕輕的童音之中既沒有發現被親生父母遺棄的痛苦,也沒有身處陌生環境中的恐懼,只是平靜,一份不合時宜的平靜。


  「那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你告訴叔叔好不好?」


  「不知道。」


  「……叔叔不是壞人,你看,這是叔叔的警徽,還有警\\察\\證,叔叔是警察,專門抓壞人的,你只有告訴了叔叔你的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叔叔才能找到他們來接你回家呀!」


  「……」


  「那其他人的電話號碼你知道嗎?比如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你記得誰的?」


  「不知道。」


  「……」


  半晌過後,那個男聲再次開口了:「小妹妹,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在一陣伴隨著雜音的沉默后,小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聲音依舊透著不合時宜的平靜,一樣的三個字,一樣的語氣語調,就像是直接從上一個回答里複製黏貼過來一樣——


  「不知道。」小女孩說。


  程遐望著已經播放完畢的音頻條沉默不語,余善齊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偌大的辦公室里,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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