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見林瑜並不動身, 問詢般地看著她, 賈敏心中可惜了一聲, 到底父母去得早,要不然這一些早就有人言傳身教地告訴他了, 怎麼又會說出二十而婚的話來。
少不得她這個堂嬸身兼母職,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告知於他。
賈敏拉了林瑜的手, 道:「自古以來, 不是沒有等年紀大了些才成婚的, 這也是為了身子骨張開一些,以後也不至於得了小兒夭折。」豈不聞二十弱冠的青年,尚且不如七十老翁敢涉水而過。老來子老來女的身子多有比不上父母年輕力壯之時得的孩子, 這道理並不是只有現代人才懂。只是,「訂親哪是那麼簡單的事,講究一點的人家光是走禮都能走個兩三年, 現在時機正好,慢慢地先挑起來。」要是挑上一個姑娘家還沒及笄的, 納徵、問名走過之後, 下剩的還得人家及笄之後方繼續, 可不就是三五年過去了?
「也就是說, 非得先訂親不可?」林瑜嘆了口氣,問道。
「幾個家裡有適齡姑娘的閣老、大學士都盯著, 你說呢?」雖然這種事的確要看男方的態度, 但是給上頭幾人留下太孤高不近人情的影響對剛走進官場的林瑜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騎虎難下啊!」林瑜輕輕呢喃的一聲。
「你知道就好。」抬起塗著丹蔻的手指一點自己這個侄子的額頭, 賈敏低聲道, 「姑娘是一則,你也得加緊問問辛翰林,上頭那幾個秉性如何,是不是好做姻親的。」這方面,大約沒有人能比辛翰林了解得更清楚、也更為林瑜打算了。
林瑜蹙起秀致的眉頭,道:「侄兒心裡有數了。」因為之前沒怎麼將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他也就忽略了這個問題。如今需要先訂親的話,自然要問一下。
說起致信,他另想起一樁要緊事來,「這京城裡頭的醉仙樓也應該開起來了。」林瑜按了按眉心,道,「還是得有自己的人手,也不必臨到頭上打飢荒。」有了商路的掩飾,送個信什麼的就方便隱蔽多了。
「這個你心裡頭有數便好,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與我說,嬸子別的沒有,多的鋪面還有兩間。」賈敏歪在炕上笑道,心裡暗暗盤算起這些日子聽到的姑娘來。
索性,辛翰林約莫是猜到了林瑜如今的窘境,在接到自己的小弟子連中六元的喜訊之時就寫下一封信,連夜就發與自己的孫兒。說到這個,就必須誇讚一句,辛祭酒這個人雖然古板得叫人不喜,但是就因為太古板了所以反而做不出私拆他人信件的事來,辛翰林將自己給小弟子的信件交由辛宗平轉交還是很放心的。
信件厚厚的一疊,林瑜翻過整整兩頁表明自己對小弟子六元及第喜悅的信紙,這才在第三頁看到了關於朝堂上幾位大佬如何的評價。辛翰林知道自己這個小弟子在看人以及分析方面有自己獨到的眼光,是以每一個人後面都用簡練的語言描述了一個他覺得比較有代表性的趣事。
林瑜一目十行的看過之後,將厚厚一疊的紙張湊到燭火上燒了個乾淨。換來白朮,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官位。白朮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腳步一轉就進裡頭去找賈敏去了。
裡頭賈敏聽了林瑜的交代,先是眉頭一挑,微微一轉念就明白了林瑜的用意。與閣老做親家自然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嘛!但是這些閣老已經位極人臣再無前進的餘地,當今乾綱獨斷,勤奮得這幾個閣老都有致仕之心了。給林瑜保駕護航又能持續多長時間呢,面上光鮮罷了!
那幾個大學士倒是合適,他們還彼此較著勁想要更進一步。這些大學士更希望手底下有實幹之才,如果這個實幹之才是自己人的話就更好了,這樣林瑜也容易做出一些成績來。就賈敏所知,自己這個侄子本就更長於實事,這從綴錦閣、醉仙樓上就看得出來。
雖然他不是不會清談,不是賈敏誇張,現在林瑜才十三,等他年紀再大一些張開了。他就這麼往那裡一站,是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多偏愛一些。皇帝也是人,就位他這份才學,也樂意給他一個榮耀的虛職養在京城之中。但是,林瑜早就不止一次的說過,清談誤國,為著這句話還叫賈寶玉給引為知己。所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林瑜往往給人留下沉默寡言的印象。
自然,熟悉如賈敏、辛宗平等都知道,林瑜其實還挺會開玩笑的,有時也會按自己的面貌來打趣。
這麼些個有適齡姑娘又有意的人家,閣老一併刪去,再從大學士之家中擇出人品並無大瑕疵、家族關係總體和睦的來,其實可供選擇的已經不多了。
賈敏看著名單上文淵閣大學士這六個字,又聽自己以前的手帕交說過這個姑娘難得好品性,心裡不由得偏了一偏。
這邊賈敏正在愁著林瑜的婚事,那邊,她的母親也在聽著王夫人半遮半掩地提了個話頭。
聽見這麼一聲,作為長嫂的李紈忙站起來,領著三個春還有薛家姑娘一併退了下去。原本這時候賈寶玉應該在膩著姐姐妹妹們一起玩耍作樂呢,只是前頭小病了一場的秦鍾來了,寶玉喜得不行就和他繼續一到上學去了。
天色漸熱,但屋裡還有絲絲的涼氣,賈母年老受不得,就美人榻上厚厚地鋪設了錦被,懶懶地靠著。
她掀起眼皮來看了看自己這個兒媳婦,然後道:「什麼咱家的姑娘,咱家可沒有合適的姑娘去陪瑜哥兒。」她自己嫌棄人家姑娘,倒打著人家出息侄子的主意!當她不知道金玉良緣怎麼來的?
都說姑舅親姑舅親,她原本還想著叫黛玉嫁回來親上做親。只是一則兩個做母親的都不願意,另一則已經有了鯉奴這個嫡外孫,所以她乾脆就不想了。只是可惜了寶玉,黛玉只怕是他能夠得上的最好的親事了。
幸好她也只是提了一嘴,沒敢多問,否則這母女情分都得薄一層。
王夫人尷尬地動了動嘴,道:「兒媳自然是知道家裡頭沒有合適的姑娘。」她拿帕子掩了掩嘴,然後道,「這不是說我娘家有個嫡親的侄女兒,熙鸞您也是見過的,難得的好人品。九省統制嫡親的姑娘,配他一個六品修撰,門第夠高了。」
賈母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老天拔地的不愛出門了,但前頭也聽南安太妃說了一嘴,這麼些天啊,那些做閣老大學士的都盯得很呢!」瞅了瞅王夫人那古板無波的臉色,她也沒有完全拒絕,道,「回頭我問一嘴罷!」
王夫人牽起嘴角笑了一笑,道:「已是勞煩老太太了。」這話替自己的大嫂帶到了,她也就不多留,指了一事匆匆走了。她心裡也不高興,就像是她剛才說的,王夫人是真的覺得王家的門第要比林瑜要高,自己的侄女是下嫁。結果賈母轉頭就一句人家閣老學士之家都盯著這塊香餑餑呢!這叫以自己娘家在這賈府立足,並漸漸地執掌了這個府邸大半的權柄的王夫人心中如何舒服。
賈母也不願意留她,瞅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內,半晌,嗤笑一聲。
如今可不比敏兒那時候,天下承平,文人自然往文人裡頭尋姻親。這文武相勾連,互為表裡可是大忌。再者,人家是連中六元的才子,眼看著前程遠大,又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何必娶你家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姑娘。
不過,既然說要問一嘴,賈母真的就在賈敏過來請安說話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嘴。
賈敏一聽便笑道:「可巧了,我正想著還有十來日就是端午。京裡頭還有幾個手帕交沒有外嫁,只是就咱們幾個畢竟無趣也不熱鬧,乾脆連個名一道辦個花會。把家裡頭親眷裡頭的好姑娘一併請了來遊玩,也叫我大姑娘交上幾個手帕交,免得閨閣無聊。」
賈母聽了她這一聲聲乾淨利落的,掌不住就笑了:「還是做姑娘時一般,爽利不讓人。」笑一回又道,「這個法子好,大姑娘小姑娘一道玩,年輕媳婦子也能鬆快鬆快。」
王熙鳳聽了,忙湊趣道:「姑媽,我也是年輕媳婦子,可能鬆快一回?」
賈母就假做嚴肅道:「那不行,我這裡還要留著你幹活呢,獨你鬆快不得。」見她裝得唉聲嘆氣的,這才指了地下兩個道,「要是你看好了你兩個妹妹,我就放你去。」
王熙鳳聽見這一聲,忙賭咒發誓道:「必能瞧得好好的。」
等王熙鳳被外頭人叫走了,賈母這才叫李紈帶了姑娘們下去,自己拉了女兒說一些貼己話。先問鯉奴黛玉好不好,這才說起瑜哥兒的親事來。不為了王家,只為了天長日久地帶著府裡頭,能聽幾句新鮮話。
賈敏如何不知呢,就將林瑜怎麼金榜題名、怎麼跨馬遊街聲勢浩大、然後又怎麼日日在街上偶遇年輕公子,給逼得躲在府上不敢出門,一節節的說了,直將賈母逗得前仰後合。
聽完了,這才叫鴛鴦開了自己的體己庫房,找出了好幾樣的好東西來,要給林瑜,道:「前頭那是府裡頭送的,這是我自己的,他有出息這很好!」
賈敏見其珍貴無匹,忙辭道:「有好東西,給寶玉也好、蘭哥兒也好,他也不缺東西使。」
賈母便堅持道:「這還是你祖父那時候傳下來的,你兩個哥哥都沒個出息的,給他們就是糟蹋了,我沒捨得。寶玉你也知道,銜了一塊玉,又叫王氏給嚷嚷出去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蘭哥兒是個好的,我另有東西留著呢!這些我藏了那麼些年,看來看去,也就瑜哥兒配使,旁人都比不得他。」到底叫賈敏給收下了,又道,「也算是我謝他與璉哥兒的一番情誼。」她年紀大了,也不知道璉哥兒在外頭做甚麼,只是總比在府里管著些庶務要強,這是該當的。不多些許家什,散出去能給子孫多留一分情誼是一分吧!
賈敏心心頭一酸,只好拿了,回去與林瑜一說。
林瑜笑道:「不妨的。」就算賈府到時候依舊落敗抄家,至少賈璉一支他能給撈出來。有了他,地下幾個年輕無罪的幾個小的也就有人照看了。
賈敏嘆一聲,默默無語。
端午節的花會果然吸引了這京城中大多數的閨閣女兒們,在經過漫長長久的冬日之後,正好有一個機會叫她們盡情散心,又是賈敏這般有品級的誥命聯名辦的,並不用擔心被唐突,誰不樂意來呢。凡是得了請柬的,除了不得已的,各個都來了。
再者,有幾個還有一層隱秘的小心思,之前那一回新科進士遊街,她們可是得了家裡的話,叫兄長們領了悄悄地都看過了的。
這也不是什麼犯忌諱的,聽她們的母親悄悄說過,每三年新科進士遊街都是難得能上街的時候,家裡頭並不管著的。如果有了如今科狀元那般的,兩側的包間都不好搶。
再者,這京城裡頭的風起原比江南都要開放一些。聽母親輩祖母輩說,早個幾十年還能看得到街上有貴女打馬而過,不過這些多是滿人家的姑娘。如今便是滿人,也悄悄地開始學習漢家講究起來,再不能在街上看到這些姑娘的身影了。
這樣的花會雖然盛大,但是終究是姑娘之間的事。對林瑜來說,趁著沒有正式上衙,先把醉仙樓開辦起來是正經。馮紫英的馬場好是好,只畢竟不是自己的,這一步閑棋能用上最好,一時用不上也無妨。暫時他卻須得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地頭。
賈敏是承諾過鋪面,不過在此之前,他已經在東大街找著了一個合適的地方也就用不上了。這個鋪面原本的主人一併去了,留下一個不中用的紈絝兒子,要折價賣家產呢!
林瑜看著加錢地段都合適,乾脆將他手裡頭的用得上的都給包圓了,那紈絝子見是這麼個大主顧,又公道,還省了他幾次變賣的大麻煩,歡歡喜喜地都給賣了,拿著得來的錢財回鄉去了。
這東大街上就有兩個鋪面,一個原本就是飯莊,另一個卻是綢緞鋪。這兩個鋪面裡頭的人掌柜的都叫林瑜給了一筆銀錢遣散了,倒是小二有好的給留了下了,稍微訓練一下就能重新使喚。
等這邊鋪面盤下來,姑蘇這邊也來人了。這一回醉仙樓原本的大廚也跟著來了,姑蘇那邊的他帶得徒弟已經出師,他也就放心的帶了兩個機靈的小子,興沖沖地來了京城。
掌柜的是地支的卯兔,原本的巳午未申已經跟著辰龍去了漕運,雖然還是地支,卻屬於辰龍的手下,代號已經新改為金鯉、銀鯉、玉鯉、紅鯉;新任的巳午未申還在黃石的手下磨著,輕易出不來。林瑜身邊慣例跟著兩個,這一回是地支的老人子鼠和丑牛。
一個醉仙樓容易,只要有大廚,又有掌柜,其他的都是現成的。難得多盤了一個鋪面,林瑜原想著把綴錦閣也一道給開起來。只是這綴錦閣瞧著並不是醉仙樓那般又特殊要求的地方,橫豎只是貨賣,反而叫林瑜犯了難。
不同於事先有準備的醉仙樓,□□齊備,只缺地方。綴錦閣是林瑜臨時多想的,拿貨容易,畢竟現今漕運方便。但是找一個靠譜的掌柜卻難。人到用時方恨少,雖不需要像地支那樣完全忠心,至少也得人品過關會來事吧!
林瑜盤算一回,收養來念書的都還沒出師,實在是連姑蘇那邊都已經排不出人手來了。
如此一來,反倒僵住了。
一日,那被派遣至馮紫英出幫著弄個賭場起來的醉金剛倪二知曉了林瑜的心事,心道,些許一個賭場而已,換個人也能行。原本自己還想著怎麼在這個新主公面前顯出自己的一番本事來,如今可不是正好瞌睡撞著了枕頭,正該給主公薦一個合適的人來,解了他的煩憂才好。
這醉金剛倪二原是市井裡的英雄,仗義每多的屠狗之輩,他與林瑜相識原是一場意外,林瑜收服此人還略略花了一些心思,此處暫且不提。
卻說他這般絞盡腦汁地盤算相識的可有可靠一些的人,還須得識文斷字的方好,正好馮紫英處交割完畢,就往家裡走去。
一時不查,劈面撞上了一個人,一把抓住了正要開口喝罵,卻見是一個文弱書生,又是街坊鄰居,忙鬆開手道:「原來是賈二爺,不是上學呢,怎的這時候回來?」
此人正是賈芸,聽見這一聲煩悶地揮手道:「快別提了,學堂裡頭鬧得不像樣,這上著真真沒什麼意思。」便隱去榮國府裡頭的鳳凰蛋,將幾個頑童大鬧學堂一節給說了,說完只嘆氣。
這倪二聽了,也搖頭道:「便是我一個破皮也知道讀書不容易,這般糟蹋。」他有一個才三歲的小兒,生得難得圓頭圓腦的機靈,林瑜許了他日後的前程,叫倪二不知怎麼喜呢!要是如賈二爺嘴裡這些頑童胡亂打鬧不知珍惜,看他這個做老子的不打斷他的腿!
賈芸聽了,心道竟不知這醉金剛還有這般心腸,不免覺得親近一些,笑著安慰道:「老二也不必嘆息,真要如今科狀元那般的古往今來能有幾個呢,便是考個秀才也不容易了,讀書讀書,明個理便罷了。我倒想著既讀不出來,索性從族學裡頭辭出來,也尋個差事掙兩個錢,也好叫家裡頭送快一些。」
醉金剛倪二聽了,眼前一亮,又覺得這一番有擔當的話甚和他心意,便笑道:「這可趕巧了,我前些日子正換了個新的東家,你也不必擔心,再正經不過的。他待要開一個專賣胭脂水粉等女人家使喚東西的鋪面,卻苦於一時找不到現成靠譜的人,你若有心我就薦了你去。」
那賈芸聽了,心道若果真是個正經的生意,應下又何妨。若不是,到時候再回學堂一會子,倪二這邊也有話說。就笑道:「要是人家能看上我就好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並未做過什麼掌柜,只怕耽誤人家的事。」
倪二就搖頭道:「不妨不妨,什麼沒有第一遭呢?」說著,拉了賈芸就走,「正好日頭還早,我先帶你去見見人。」
這一走就來到了還在收拾著的醉仙樓,倪二帶著賈芸從後門走了進去。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哪能直接把人帶去林瑜那邊呢?便是他平時有事要秉,也從不自己去的,生怕叫人看見了他一個破皮往林府走,叫自己的新主公臉上無光。即使林瑜從不介意,他自己卻想著,等卯兔來了更好了,他自動自發地往這裡走,林瑜無奈,也就隨他去了。
賈芸一瞅外頭醉仙樓的牌匾,心道果真是個正經的,心裡難免歡喜起來。
卯兔不意今日還有這般收穫,又聽倪二說這是個知禮的,身份還和賈府沾親帶故,不免問道:「賈二爺真願意做個小小的掌柜,這個拋頭露面的,算不得多體面。」
賈芸忙道:「不敢當一聲二爺。」又笑道,「哪一家沒幾門窮親戚呢,還敢論起體面來。我是沒做過這個的,還怕你們不要。」
卯兔聽著這人講理,又想正缺人一時也找不出更好的了,就道:「這個不怕,橫豎那邊收拾起來還有些日子,這段時間你只管跟在我身邊,看我怎麼做的。雖賣得貨不同,也相去不遠。等那裡收拾好了,咱們彼此都合意,就好定下了。」
賈芸更是喜得連連道:「正是這話。」回去之後慢慢與母親說了,他母親並不很樂意,只是這話說得也明白,只好應下。至此,辭去學堂那邊,跟著卯兔悉心學起來。
這話報與林瑜知道時,林瑜點一點頭就罷了。賈芸是原著裡頭難得有心之人,再者也有卯兔看著,出不了大褶子。
他正忙著自己府上翻新的事。
從三王爺手中三十萬兩拿下的宅子是物超所值,即使他從裡頭凈賺十五萬兩,但是按這宅子本身的價值來說,卻卻是折價與了林瑜。
不過宅子雖好,裡頭家什當初早抄乾淨了,一應沒有的,還需林瑜置辦了進去。校場是得修起來的,還有一些不習慣的,少不得按著姑蘇的樣式一一改了過來。
幸好這一回,另有莊子上的工匠跟了來,連要鋪設的管子都是在姑蘇燒制好了直接帶過來,直接裝上就能用。即使這般,等宅子收拾得主院能住人了,時間也已經接近三月假期的尾聲。
趕在上衙之前,林瑜在鯉奴和黛玉不舍的目光之中搬了出去。
這時候喬遷可不能悄悄的了事,不過按照林瑜怕麻煩的性子,他也只是分兩天,一天只請了賈敏並兩個小的;另一天請了上京之後走得略近一些的,熱鬧了兩天,謂之為暖宅。
喬遷和醉仙樓兩件事了結,再往城外馮紫英的馬場莊子跑幾圈,不知不覺就該正式上衙了。
翰林院修撰,從六品,掌修國史、實錄,記載皇帝言行、進講經史,草擬有關典禮的文稿。
林瑜一個剛進翰林院的小修撰,國史是夠不到的。而能靠近皇帝的也是一個美差,一般都排滿了,所以林瑜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扔進書庫裡頭修往年實錄也就是可以預見得到的事了。
可以說是前頭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冷。
林瑜眼都不眨,面上沉靜,內心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愉快地往書庫裡頭一鑽。
被授職編修的辛宗平和鄒溪雲和他差不多的待遇,三人在書庫裡頭倒是相處愉快。其餘二甲三甲的還需再考一次。考中的就授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後再考一次,合格的再授予編修、檢討之職,不合格的就散與六部或出外為官,稱之為散館。
「這麼說鄒兄卻想著三年後跟著一道散館?」林瑜自己想著出外是有理由的,不過與自己一般前三甲的正好也是個不願意留在京城,這就有些巧合了。
三人平日里一道去書庫,下衙了自然也一道離開。在路上,聽了鄒溪雲關於想要外放的想法,林瑜訝異問道。
「京城大,居不易啊。」鄒溪雲並不恥與談利,也不是那種將孔夫子的話奉為圭臬,一個字都容不得他人易改的老夫子,否則也不能和林辛二人相談甚歡。
「是不容易。」辛宗平頗以為然的點點頭。林瑜瞧他一眼,知道他說得與鄒溪雲說得絕對不是一回事。
殿試之後,林瑜再上拜帖,才見到了國子監祭酒、辛宗平的父親本人。別的不論,稍稍聊過幾句,林瑜就明白他絕對是自己最不喜歡的那種人。也難怪當初辛翰林帶著辛宗平死活不願意回京城了,這祖孫兩個和辛祭酒完全不是一個路子的人。
出了翰林院時,按照林瑜原本的習慣來說還早。這些日子為了迎合現在的上下班的時間,林瑜不得不將自己的一些習慣一一的改過來,實在是有些不適。
幸好明日就是沐休,便是他也想鬆快一些。
林辛二人在翰林院門口辭別了鄒溪雲,兩人上了馬車,先想著辛府上行去。
想起了前一段日子,林瑜不免眼神怪異地看了看辛宗平,問道:「你沒成親吧?」
辛宗平叫林瑜那奇怪地眼神給看得渾身發毛,卻聽他突然冒出來這一句話,就差不多猜到前因後果了,不由得笑道:「是沒有,不過祖父早就和白大儒有過約定,算起來我其實已經訂婚了。」又問,「您的可有下文沒有?」
「已經有一些眉目了。」林瑜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文淵閣大學士的嫡長孫女,聽賈敏說年紀比他小一歲,難得的好姑娘。
雖然林瑜覺得,一個小學撐死剛上初中的年紀,實在說不上好不好的,不過考慮到現在的人都早熟,賈敏也都這麼說了,她的眼光他還是敢相信的。
果然,等回了府之後,就聽白朮說,堂嬸親來府上找他了。
賈敏正摟著鯉奴逗他玩呢,見林瑜來了,一把將自己的小兒交給了青蘭叫帶下去。鯉奴久不見林瑜這個會抱著他玩的哥哥,如何高興呢,憋著嘴,倒是不哭只是淚眼汪汪地看兩人。
林瑜叫他看得心軟,便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裡,道:「無妨的。」
賈敏就道:「你就可著勁寵他吧,這小人精都懂的。」
林瑜笑著低頭點了點小傢伙的額頭,道:「都懂啊,懂事好,等會兒聽見什麼都不能說,知道么?」
鯉奴握了林瑜的手指道:「姐姐也不能說?」見林瑜嚴肅地搖搖頭,反倒興奮起來,點頭道,「那鯉奴誰也不告訴。」說著,拿粉白的小嫩手自己捂上了嘴,露出個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林瑜獎賞地默默他的小腦袋。
賈敏笑睨了林瑜懷裡的小兒子一眼,方道:「我都前後打聽過了,也親眼見過。這個常家姑娘的那些個妹子都親近這個大姑娘,可見友愛。如今又幫著母親管著一家,打理內宅也是妥當的。讀書識字,寫得詩也有靈氣,日後不至於與你沒話說。相貌也好,靈秀雅緻,不能與你比,那天那麼些姑娘裡頭,已經是頂尖的了。」
林瑜想了想辛翰林對文淵閣大學士的評價,便點頭道:「婚姻是結兩家之好,也不知他家可願意?」前頭那麼些偶遇的公子裡頭,他可不記得又常家的。
賈敏就笑道:「要是人家無意,就不會放姑娘去那次花會了。」那花會對年輕的媳婦子來說,卻是鬆快去的。對她這樣的誥命來說,就是看姑娘去的。
平日里時間短,有宴也不是年輕姑娘的場子,放不開的。那一日,難得叫姑娘們都放開了玩,有什麼好不好的,可不就看得一清二楚,可比抓著手略略說兩句話更靠譜一些。
不獨林瑜一人,家裡頭有適齡公子的誥命們都來了。不過,賈敏心裡知道,那一群小至十歲,大一些到十五六的,倒是奔著她來的。
如今,誰不知道新科狀元早年父母雙亡,這些都由她這個堂嬸操持呢?她可很是看了幾番好戲。至於前頭賈母略提了一嘴的王家姑娘,提的人都不在意,賈敏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給六元及第的林瑜配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說出去豈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也不知她那個二嬸怎麼就敢應承下了過來說。
「既如此,就勞煩嬸嬸費心了。」林瑜也是個乾脆的,既然兩頭都沒什麼問題定下就是了。又道,「可有需要侄兒預備的?」
賈敏笑著打趣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我悄悄給你找個貌似無鹽的?」
林瑜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故作認真道:「那一定是嬸嬸覺著我一個人的美貌就夠了吧!」
賈敏樂了一會,方問道:「真不親眼看一看。」
林瑜訝道:「能看?不會唐突嗎?」不是說,這年頭夫妻雙方多得是在洞房之時才能見到第一面嗎?
「這要是沒有長輩呢,就是私相授受。」賈敏悠然道,「這要是雙方長輩都在呢,自然無妨。」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凡稍微看重些自己的女兒的,做長輩的就不會在這種事上攔著。想當初,她和自家老爺也是這般過來的。遙想年少之時,賈敏臉上不由得泛出向往來。
也是金榜之後,自己的父親一眼就看中了探花林如海,兩家在正式走禮之前,她的父親也這麼悄悄地帶了她,兩人見了一面,從此琴瑟和鳴。
如今,也輪到她來給小輩鋪路了。
林瑜沉吟一下道:「侄兒想見那個姑娘一面,還請嬸嬸安排。」
賈敏得了這一聲,一合掌,神采飛揚的樣比之王熙鳳更似神仙妃子,又多了一份貴氣和從容,道:「只管等我消息。」
說著,把鯉奴都舍下了,一徑去了。
林瑜瞅瞅懷裡正玩著他的手指玩得正開心的小傢伙,只見他絲毫害怕,撞上林瑜的目光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林瑜站起身來,顛了顛手裡肉滾滾的小傢伙:「胖了,怪道你娘抱不動你。」
鯉奴摟著林瑜的脖子認真地反駁道:「不是胖了,是鯉奴長大了。」又道,「哥哥讀書聽。」
「好,哥哥讀書給你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