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太靡費了些。」林滂背著手,冷眼瞧著自己弟弟腳不點地的來回對東西,散淡的樣子只叫忙了一上午連口水都沒喝上的林治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林松慈愛地拍拍大兒的肩膀,笑道:「不過些許銀錢, 算什麼?這不是唐詩有雲,千金散盡還復來嘛!」
還千金散盡還復來,林治肚裡冷笑一聲,故意稍稍拔高些嗓門念單子上的金銀萬器。果不其然, 他念一聲,那個老不死的鬆鬆垮垮的臉頰肉就忍不住抖一抖,怎麼看都比他還心疼些。
要說林治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肚裡也清楚,自來他那個父親就沒把他放在眼裡過。只要有大哥在一天,他便一日摸不到這些個家底。如此, 還不如花了乾淨。若是真能得個什麼好差, 他也好借了林滂的名頭多收些銀錢, 那可是實實在在自己的。
所謂一丘之貉,便是這般。
要是林瑜看到這一幕,少不得感慨一番林滂此人與榮國府的賈政還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叫長輩給他頂在前頭, 他自己攤著一雙看似乾乾淨淨的手,享受著現成的果子, 說不得還嫌棄做長輩的喂得慢了些。
不過此時他正坐在外書房, 面前站著一個歪著脖子偷偷摸摸打量他的垂髫小兒, 見自己爺爺悄悄瞪他忙低下頭, 還不忘對他吐舌做鬼臉。
林瑜舉拳輕咳一聲,打斷了林老管家對小傢伙的瞪視,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八歲了,阿爹阿娘都叫我大寶。」他也不怕,見眼前的漂亮弟弟問起,就脆生答道。林老管家忙解釋道:「家裡見他生得略伶俐些,橫豎也沒正經開蒙,便一直沒敢取上大名。」
林瑜一聽便明白了林老管家的意思,這是叫他給個名,也是應有之義。他倒不在乎這些,在他看來要保證一個人的忠誠,須得利益誘之、法度嚴之、教化明之,三者缺一不可。便是這樣,還有一句話,叫做所謂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
如果一個打小在他身邊長大的人最後還為了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選擇背叛他的話,那就只能說明本他能力有限,不過如此罷了!
「如此,便取名為墨,小名便叫京墨,如何?」林瑜想著自家從張老太太那邊傳來的一水兒中藥名,托腮笑道,「既是文房四寶,又可做止血良藥。」
那京墨是個機靈的,大約也是林老管家在家裡教過的,呲溜一下就往地上跪了,道:「謝大爺賜名。」
林瑜滑下凳子,伸手扶起他笑道:「今日便罷了,只是日後莫在跪我,你爺爺也知道,我最不愛跪來跪去的。」又問老管家,「校場可齊備了?」
見老管家點頭,便牽了自己新上任的小書童的手,笑道:「想不想去校場玩?」
一聽不用讀書,京墨一雙大眼睛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
校場一部分是按著現在的樣式,外邊則是按著林瑜的要求,建了一所浴房。浴房外用古法中椒和泥塗壁——椒房除了代指后妃之外,在如今也有溫室之意——內設火牆,分前後二室。前室用於燒水,后室密封。牆壁中鋪設瓦管,前世的水便從瓦管引入后室,正好又提升了室內的溫度。
林瑜倒是想用銅管呢,只是如今的銅不至於如宋時產生銅荒,但是這些年銅價略有上升,可見已經開始短缺,只是一時還不很明顯。
大約頂不了幾年時間就要出現問題,林瑜暗暗將這突然想起的這一點記在心中。
校場張忠已經等著了,他未卸甲之前弓箭最好,林瑜正好把他調來教導自己射擊之術。至於射之後的御,張大舅已經開始尋摸起良種小馬,暫時急不來。
京墨原本還乖乖地叫林瑜拉著,一來到校場,看見那些個掛著的小弓小箭,再瞅瞅對面牆上掛著的草靶,就按耐不住了。他也不敢掙脫,只回頭期待地看林瑜。
爺爺說過,大爺比自己還小一歲。除了要恭敬著外,也須得當做弟弟一樣照顧著。不過,弟弟的話,都是長這麼好看的嗎?
林瑜看他那狗狗一樣水汪汪充滿期待的眼睛,無奈地搖搖頭,鬆了手叫他先玩去。
張忠眼力最好,要不然也習不得弓箭。他一看歡呼著跑去摸新制的牛角弓的,不就是之前跟著他押送年貨去林族族長那的林老管家的小孫孫,先對慢悠悠的踱過來的林瑜抱拳一禮后,方笑道:「我原對林叔說,這過耳不忘的人才白放著可惜了,如今可不就應了這話。」
林瑜搖頭,道:「跳脫了些,還得好好調|教。」又問,「如今我二叔爺那邊是誰盯著?」
「黃石帶著地支倆小子盯著,再穩妥不過了。」張忠回道,似乎沒覺得黃石沒說具體叫他知道是哪兩個小子有什麼奇怪的。原是年初時林瑜那邊就交代過,日後張忠領起教導他武學之職,便只管著天干一隊。地支由黃石單領著,直接對林瑜負責。
林瑜本身對黃石另有要求,但也不至於為此向張忠解釋。再者,他更清楚張忠這個老實且義氣的,向黃石道恭喜還來不及,哪裡會有什麼嫉妒之心。
另給張忠武學師傅一職,除了林瑜現在的確需要之外,也是出於安穩人心的考慮。張忠此人忠厚、又時常照顧下屬,講聲望黃石比不得他。天干地支兩隊分流是林瑜一開始設立時就想好的,如今適逢其會,黃石比起張忠來更適合去做一些不在檯面上的事,自然乘此機會先分開。
至於現在的地支還擔不起林瑜心中職責卻不要緊,橫豎暫時沒什麼大事。真正的地支,人手還要靠黃石自己一點點尋摸出來,到時候規矩一立,才算成型。
如今這般,連個胚子且還算不上。
進校場第一天,不過扎了馬步,用張忠的話說,先松活松活筋骨,日後再講其他。
結果,這校場還沒呆上一個時辰呢,一個小子就匆匆地走過來,張忠看他那形容聲色不比往日,又見林瑜目不斜視,便是那小書童京墨也苦兮兮地不敢亂動,便道走開個一時半刻也無妨。
再者,林家的規矩,不是自己負責的地方,不可擅闖。那小子雖是領了命來的,哪裡敢進校場呢,見著自家隊長,忙殺雞抹脖的使眼色。
張忠走過去,照著腦袋就是一巴掌,道:「站直了說話,上躥下跳的,做什麼呢!」
那小子嘿嘿一笑,道:「好事兒啊,那邊那一家讓人給告了。」說著他摸了摸才長出些青色的下巴,嘖嘖道,「開衙第一天,知縣怕是給氣壞了,這一年的好兆頭就這麼飛咯!」
「行了,我知道了。」張忠心裡這麼一算,便知大概是黃石那邊提前發動了,也不管這小子忙忙地折身王子佳大爺那邊走去。
如此這般一講,林瑜無動於衷地聽了,然後問道:「還需站多久?」
張忠下意識地看看室內的座鐘,道:「第一次時間不宜太長,再有五分鐘便罷。」林瑜自來喜愛定時定點,是以林家的仆下都習慣了分鐘的演算法,倒比以前要好使一些。
「那便五分鐘后再說。」他微闔了眼,點滴的汗水自白玉般的額頭上滑下。
在這個時代,若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栽一個殺人謀財的罪名,有什麼解決方法。
答案是,無解。
在律法上,對不孝的罪名有著明確的規定,其中就包括檢舉父母罪行這一條。而不孝罪本身被歸納在十惡之中,這便是所謂的十惡不赦。
對於林治來說,他要擺脫身上的謀財害命的罪行,那就只有將當初的事實全說出來。可這就落入了不孝罪名之中,更何況在三年前的謀划中,他自己未必乾淨。
走投無路,但並不是徹底的死局。
所以,當黃石匆匆過來,告知林瑜,林治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還有大哥一家時,他並無驚訝之色。
「他倒是下得了手。」黃石嘆道,那邊府里有他買通的人,見勢不對逃出來后正好叫他給逮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
「沒什麼好下不去的。」林瑜面上平靜無波,並沒有什麼隱忍了三年的大仇得報的快色。他拂衣起身,道,「怪只怪,林松將自己和林滂摘得太乾淨。」可誰又是傻子呢,林瑜淡淡的想,況且就算林治蠢得發現不了林松的打算,他也會讓人提醒的。
現在看來,他倒是低估了林治的狠辣。如今人死萬事空,他後續針對林滂的一些布置,怕是也用不上了。
黃石不敢抬頭看自家大爺的臉色,心裡清楚,這裡頭必然另有緣故。今夜,他得到的任務是看著那府里的人,不叫他們走脫。沒想到,那林治倒是乾脆,殺紅了眼不說,還一把火點了自己家。黃石想了想,要是換了自己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必定也要點起一把火,後頭才好趁亂脫身,掙出一條性命來。
真不愧是一家人,老的狠小的毒。只不過,老的風燭殘年,再拼不過正值壯年的小兒子。只不過,他這些天一直盯著那一家。哪裡不知道,林治這個人鬥雞走狗、花錢喝酒最行,腦筋卻不好使。哪來的本事想得出這樣的法子來,那麼,給林治出謀劃策的,是哪一個?
走到外書房的廊下,林瑜看著不遠處點亮了夜色的火焰,嘆道:「真是美麗的火光。」頓了頓,又問陪在身邊的黃石,「邊上的人家可有傷亡?」
他哪裡不知道黃石心裡的疑問,只是沒必要解答罷了。畢竟,只有來自林松身邊人的消息,才會讓林治相信他父親是正要拿他去頂罪。而有些人的復仇,並不見得會放過他自己。
「回大爺,並沒有。」黃石這段時間一直在那邊林宅盯著,在發現那家走水時,就叫了個機靈的小子挨家挨戶地敲門去。許是發現的早,火勢並沒有從那府中蔓延出來,便是裡面的僕役大多還好好的。不只是哪來的信心,但是他總覺得自家大爺並不希望牽連太多無辜的人。既然任務都在掌握中,那些僕役並林氏族人雖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不過兩嗓子的事。
果然,見他這麼回了,自家大爺雖淡淡的未說什麼,但是黃石知道他的心情不壞。
「大爺。」白朮踏雪而來,身後是一溜煙搬著小几子小凳子,茶爐炭火的婆子。她目不斜視地指揮著婆子將東西擺好,自己親跪坐下來開始煮茶。
黃石見裡頭女眷出來,雖是見過幾面的內管家白朮,但是仍舊低頭垂目以示尊重。
接了茶,林瑜捧在手裡並不喝,問道:「那裡還有人看著?」
「辰子和丑牛盯著,必不叫林治走脫。」黃石雙手接過白朮遞與他的茶杯,仍舊垂著頭答道。地支里只有辰龍因著避諱,將龍字隱了,平日里只喚一聲辰子。
「這便好了,你繼續看著去,這會子知縣應該也到了,有結果再來回話。」林瑜知道他在這裡待著也不自在,便道,「還有,叫張家那邊緊守門戶,莫叫小人……」還沒說完,自己先搖頭笑道,「我真是糊塗了。」只要林治不走脫,哪裡還有什麼要緊守門戶的事。
見黃石還站在原地等他的話,林瑜柔聲道:「若是林治走脫了去,那也就用不上官府了,可明白?」
「屬下明白。」聽得這麼一聲,黃石肅容抱拳匆匆地去了。自家大爺的意思很清楚,若是林治沒有被這裡的官府給逮住,他便要動身去抓人,然後親自就地處決。
「白朮你也下去吧。」林瑜淡淡吩咐道,他靠在欄杆上,頭也不回地道,「好好休息,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白朮斂衽行禮,深知自家大爺這時候更想一個人待著,簡簡單單答了一聲「是」之後沉默地轉身離開。
夜深露冷,便是並不畏懼寒暑的林瑜也拿起了白朮備好放在一邊的斗篷披在肩上。就著不遠處的火光,喝茶賞景,外邊沸騰的人聲傳不到林家院內,獨剩他守著一方清凈。
遲了三年,但是總算乾淨了,林瑜端起茶盞,對著映出紅色的夜空遙遙一敬,然後手腕一翻,盡數灑在地下。
翌日,難得見林老管家來替林瑜告假的賈雨村嘆一聲,昨晚聲勢如此之大,便是他也聽下人說了。今日無事,正好上街散淡散淡,也聽聽那邊到底是何緣故。
上街之後,果見到處都竊竊私語著昨晚的那一場火,又聽衙門那邊正要過堂,想了想,便整了整身上的直裰向衙門那邊走去。
他如今任著林瑜的啟蒙先生,少不得替自己這個小學生關心一下。
正月閑人多,等賈雨村過去時,衙門口早就堵滿了百姓。賈雨村眉頭一皺,左右看了一下,便看見前頭一波生員服飾的人在,他一個外來秀才,並不認識什麼人,幸好在張家坐館的那個李先生一回頭瞧見了他,忙沖他招了招手,與他讓開一個位置。
「李兄。」人擠得慌,賈雨村略略揖了一禮便罷,那李先生亦然。見大門未開,便問道:「那瑜哥兒如何了?」
賈雨村嘆道:「難得告了一回假,聽著是上香去了。」
李先生面露同情,道:「這也好,原不該讓一個小孩子來聽這些。」他是跟著張大舅來的,昨日張大舅應了田知縣的邀,得知了三年的一段往事,原想著今天就傳那一家人過堂,誰知半夜竟走了火。便是李先生這樣不了解內情的,也知道裡頭恐怕另有故事。
賈雨村聽著話頭不對,因問道是何事故。李先生便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地說了,又道:「聽著說法,那林治卻是叫衙役給捉住了,捉住的時候還穿著僕役的舊衣。」
正要接著說,就見衙門打開,正堂坐一個威嚴老父母,地下衙役班次齊整肅然,登時裡外安靜。
外頭百姓紛紛跪了一地,賈雨村這些秀才便做下揖來。田知縣看一眼底下,等蔣縣丞將人都傳喚上堂之後,便叫一秀才上前旁聽。賈雨村上前一步,言自己乃是林瑜先生,田知縣見他生得一副直鼻權腮的好相貌,兼之身份特殊便叫留下了。
又問林瑜何在,聽著說是去城外上香替父母祈福之後,便嘆一聲:「也罷,他小小年紀失怙失持,何必再見這般醜惡嘴臉。」
堂上的張大舅和賈雨村忙替林瑜謝過老父母愛惜。
過堂無甚波折,林治和白氏的罪早有定論,只消兩人對上便可。兩個秋後問斬,誰也逃脫不得,倒是林治嘴裡露出來的那些個內情令人感嘆心驚。
許是知道自己已經犯了十惡不赦之罪,少不得一死。逃脫不得的林治也就破罐子破摔,將自家那個狠毒老父、假正經的哥哥的嘴臉倒騰了個一乾二淨。
從三年前怎麼趁著林潤之之死趁人病要人命,一屍兩命害死了林母張氏。怎麼買通了林氏族長,謀划時年才三歲的林瑜的家產。幾次三番想對林瑜下手,偏偏那小子命大沒成。得了多少的錢財,自己根本沒有花到多少,盡數叫那老不死的給林滂給捐了官。如今事發,只叫他來頂罪,如何偏心云云。
連帶著邊上旁聽的林氏族長也沒臉,聽到他說花了多少買通自己時,登時哀嚎一聲,在堂上昏了過去。林瑚又羞又慚,忙於兩個後輩扶了自己的祖父,與田知縣告罪后,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退了出去。數日之後,就重新開了宗祠,讓出了族長之位。
張大舅在一邊冷眼瞧著,心中嘆息,怪道三年前林瑜壓著不讓自己向這林族長送東西,說不得早就料到有今日吧?他當時還納悶,按著親緣關係,瑜哥兒和族長一支還近一些,若是送出去些許,沒準產業就留下在自己手裡了,哪裡又輪得到這一家。
這倒是誤會林瑜了,他又不是神仙,哪裡算得出三年後會發生什麼事?
只不過當時不給林族長送東西是想著。一方面,這種事一送便是一輩子,還得承他的人情,林瑜沒這個耐心,也不願意受這份拘束。另一方面,就是之前他說服張大舅的:不過些許產業,拋出去正好看看哪家人暗地裡蹦躂地最狠。那種人人命官司都已經犯了,肯定不甘好處沒吃到嘴裡。若得了產業的,不是害他母親性命之人,那麼回頭必定另有動作。當然,可能性最大的還是得了他的產業的那一家。
後來一查,果不其然。
三年隱忍,三年布局。如今一朝了結,從此天朗氣清,再無桎梏。
「麗質什麼我不懂。」靈芝小姑娘認認真真的,道,「只是我再沒見過比大爺更好看的人啦!」
林瑜不由得大笑。
「靈芝,還不快來給大爺梳頭?」聽著是倆小的童言稚語,白朮卻知道這是自家大爺單方面逗小丫頭呢,為防小姑娘被逗得炸了毛,她趕緊打斷道。
又檢視了一下當地大鼎內,見裡面的銀霜炭充足著,白朮又往裡添了一塊香,放滿意地把著玉石制的帽頂將罩子罩回去,唯恐林瑜遭了炭氣。
「大舅老爺送來的銀霜炭倒好,只是那邊送來的炭越發不中用了。」靈芝熟練地拿著檀木梳子梳理著林瑜一頭濃密鴉黑的半長發,冷笑道,「這才短短三年,上等銀霜炭從一千斤到現在一斤沒有,不過拿一些中等下用的湊數,打量誰都是瞎子不成?」
「還是這麼個耿直脾氣。」白朮忙忙地收拾起床榻、巾布等物,皺眉訓道,「都說了多少遍了,這是你能放嘴裡講的?」
透過明晰的西洋鏡子,林瑜看見身後的靈芝嘟了嘟小嘴,卻沒有再說話,可見心裡是服的,他暗暗挑起唇角。自母親去后,他趁著人心不定遣散了家裡諸多大小奴僕,只留下一些老實本分的。白朮且不說,當年他母親大丫鬟、二等丫鬟那麼多,偏偏林瑜只留了她一個。靈芝是自小陪著林瑜的小丫頭,脾氣雖然耿了些,但心裡有數,這麼些年來也沒見她出過差錯。
林瑜漫不經心地想著,突然看見身後的靈芝拿起了兩根眼熟的青色墜銀角發繩,他大驚,連忙伸手按住了靈芝在他頭上比劃著的動作,道:「今天不出門,頭髮散著也就罷了。」
按說他這個年紀的男童,大多都是剃了邊發的,剩下的頭髮或是梳成桃型、或是紮成揪揪——數量以大人的愛好、以及孩子的發量為準,少有向林瑜這般全都留起來的。
可是無奈,在襁褓里時他無力反抗,等他能磕磕絆絆地表達反對之後,林瑜就再也沒剃過發。負責給他梳頭的靈芝一直很遺憾來著,自家大爺情願散著頭髮也不願意紮上兩個可愛的抓髻。
林瑜見靈芝不甘不願地放下手中的發繩,這才鬆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白朮靈芝她們的遺憾,但是這在一方面,如果有選擇的話,他是堅決不願意妥協的,無論是羊角辮還是小揪揪都不行!
「接下來我來吧。」白朮接過靈芝未完成的另一半頭髮,耐心地分出一縷,墜上鏤空輕巧的銀角子。這就不得不說起林瑜的挑剔來,他既不愛將頭髮梳起來,偏偏還嫌棄散著的頭髮礙事,年紀小又不能束髮,白朮她們只好想了個法子,將他披散著的頭髮分作數十縷,一一在發梢編上銀墜子。一般的墜子還不行,白朮擔心會拉扯了自家大爺的頭皮,特特請示了舅太夫人、即林瑜這輩子的外婆張老太太,在張家的銀樓里定製了輕巧精緻的鏤空銀墜子。
林瑜大舅家的小女兒自打見了之後,覺得好看的不得了,再看看自己腦袋上俗艷艷的花,不樂意了。百般磨了自家母親李氏要一樣的墜子,李氏哭笑不得,不好說這其實是你的哥哥長得好看,只好給她打了好些小金墜子。小姑娘還不高興來著,覺得金色的沒有銀色好看。
李氏便哄她,這是林家哥哥要守孝才帶銀的,以後還是要帶金的,才算是哄好了。
不說林瑜的這個小小追星族表妹,這邊靈芝順手將手裡剩下的頭髮遞過去之後,便抽身道:「奴去拿今年的賬冊。」說著,一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
見靈芝走了,白朮這才慢慢地道:「若真如靈芝所說,今年那邊只拿了那麼些東西來,可就太過了些。」
白朮自幼年被林母張氏買下后,就一直留在她身邊。林父的父母即林瑜祖父母在林瑜父母成親后沒多久就沒了,林母作為當之無愧的一家子主母,凡是家中的收成都要過了她的手,白朮那時都是一一見識過的。
按說這林族也算得上當地一方望族,祖上更是出了列候,雖則襲爵一支如今業與宗族遠了些,但人家並未忘本,依舊時時照拂。林瑜一家也可說得了他家的恩惠方慢慢地置下些許產業來,直到林父之時,已經有數十頃上等田地,又有中等田地百頃,下等山地果林若干,茶園一座,飯莊兩間。
林瑜祖父一介舉人功名得以做到從五品的知州,若是沒個林侯爺宗親的名頭,怕是不成的。
同樣這般照拂,這小小的林家便先出了知州,后又有林父取了進士。雖不及授官就一場疾病沒了,但這卻是天數,無可奈何。可別的宗族就不堪的很,仗著祖上有些出息,日漸逍遙,敗落起來也不過短短數十年,一代人都未終了。
過慣了舒心日子,再往窮里過,有幾個能習慣?更何況若他們是安貧樂道的人,也不至於敗落下來。林瑜一家死得就剩他一個三歲小兒,無怪乎那些族人動心,想打著代管的名義,實行搶奪產業之實。
不過,他們忘了,林瑜舅舅雖然名義上是富商之後,自己卻也考取了舉人,捐了從五品的員外,也有幾個同窗好友。更別提原林侯爺府上在林祖父這一輩有過交情之後,兩家原也是親近過的,只如今爵位已終,現今的當家人便從科第出身,如今在京城任職。遠是遠了些,但在林父京城亡故之時,也是他家包攬諸多雜事,如今依舊時時關照。
所以,最終代管也就只能是代管,等林瑜十五束髮,該還的還是要還的。只可惜,這些年的產出就當是餵了狗,但至少保住了產業。
林家的產業尚且如此,張氏的嫁妝他們就更沒辦法染指。娘家人直接抬回嫁妝,誰都沒法說不是。大舅這些年一直在名義上牢牢把著張氏的嫁妝,甚至沒有讓自己的夫人沾染一分一毫。
大概,沒人能夠想到,這幾年張氏的嫁妝其實一直都是林瑜這個年幼的孩子管著。這事除了林瑜身邊的白朮、靈芝、林老管家,母族那邊的外婆、大舅舅之外再沒人知道。
外頭人、包括家裡的僕婦都道是大舅老爺給撐起了這個林家,白朮心裡卻是再清楚不過的,家裡大小事宜多是眼前還一副孩童模樣的大爺做得決定,說一不二,就是大舅老爺偶爾也聽的。
見多識廣的老管家說過,這就是天授之才,萬中無一,再不會有錯的。
「過不過的,其實都沒什麼區別。」他人眼裡的天才林瑜沒什麼氣憤的感覺,一部分是因為他早在三年前和大舅張逸明定下了計策,如今只要繼續按照計劃行事便可以,另一部分,林瑜不得不承認,領地里那一座佔地面積相當可觀的金庫也給了他視金錢如糞土的底氣。
反正只要他願意,拿金磚鋪地踩著玩都行,何必和那群已經被利益蒙住了眼睛的所謂族人計較?
「當初將產業交出去的時候,可不就已經料到了會有今日這情形?」林瑜輕笑道,「他們被壓著不能賣已經夠煎熬了,而這樣的煎熬還會隨著我一天天的長大與日俱增,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們的心。」
一邊錦衣玉食,一邊時時恐懼地看著這般美好的、偷來的日子一天天的縮短,憤恨、嫉妒嚙噬著他們的心臟,終有一天全部爆發。這般想著,林瑜愉快地晃了晃小腿。
白朮完全不覺得林瑜這番以他人痛苦為樂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還覺得自家大爺太仁厚一些。只是她從不會在外事上反駁他,只是道:「今年京城那邊的年禮已經齊備,只差些土產,一會靈芝拿回了賬簿后再添些便好了。」
「連碳火都剋扣,可見是剩不下什麼好東西了。」林瑜知道白朮心裡也清楚,只是得他來拿這個主意,便吩咐,「土產也罷了,送起來本就不便,把前日大舅給我收的那一帖草書加上,盡夠了。」
白朮一想前兒收的東西,笑道:「可是張聖的草書,奴還想著給您擱書房裡頭,就沒收起來,這會兒找起來也容易。」
林瑜忙道:「快別,我本就看不來那草書,白放著也浪費,還不如送給能賞鑒的,也省的我日日看了眼珠子疼。」白朮自去收拾東西無話。
一盞茶的時間后。
拿來了賬簿的靈芝一張小嘴飛快地張合著,叭叭叭地三兩下將那邊送來的產出給抖落了個乾淨。林瑜默默地聽完,再對比一下幾年前他在母親那邊聽到的,眯著漂亮的眼睛扯出一個冒著黑氣的微笑,幽幽地對白朮道。
「有句話我之前忘了說了,拿了我的還是要吐出來的。」
而始作俑者的那一家,這時候正忙忙碌碌地收拾著各色地產金銀古董,預備著元宵送與甄家的節禮。其他人那邊就罷了,不甚要緊,但是甄家那邊卻是萬萬疏忽不得的。
如今已經快開衙了,吏部文書卻還沒有下來,林松一家怎麼不著急。百般地思來想去,□□都打點到了,並沒有失禮之處。為今之計,也只有再尋原本送他們一家上青雲的甄家。
「許是文書哪裡絆住了腳也未可知。」林滂自做了一任芝麻官,自詡有了些許官威,便是說話也文縐縐起來,並不大看得起自己父親這般著急忙慌的樣子。古來名臣,哪個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林滂只當自己如今是潛龍在淵,必將一飛衝天,是以做足了磐石的姿態,只道必是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