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打開賬冊子, 林瑜一手捂著嘴,一邊翻看一邊暗自思忖道,暫時似乎沒有必要再做什麼動作,也不需要特地調整什麼。


  莊子自收回來后養了四年,如今基本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有什麼動靜不會逃過他的眼睛。本朝的官府在桑梓上的控制力道並不是很強, 唯一可慮者,是村長和里長。不過, 原本在這兩個位置上的本就是林家的老人了, 如今又有利益牽著, 更是無妨。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整個莊子做了林家幾十年的佃戶。原本好好的,林家一向慈善, 租子輕省得很。結果天降霹靂, 林瑜父母都沒了,莊子上至庄頭, 下至佃戶,哪一個不是人心惶惶。要不是林瑜派了林老管家暗地裡去安撫, 莊子上那些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可有得讓林松一家好果子吃的。


  便是這般, 三年後林瑜收回莊子時, 這個村莊上下哪一家不是有逃出生天之感。要知道, 林松一家沒有刮地三尺都是看在了莊子上人多, 怕他們拼個魚死網破。不過, 地里的租子還是升高了好些。


  如今回到了舊的主家,地里的租子給減了回去不說,林瑜還格外體恤教了套種之法,收成多了好些。日子又漸漸地鬆快了,莊子里哪個不感念如今的主家。


  便是婦女在蠶桑之餘,也有活干,這日子怎麼能不過得越來越紅火?

  「往日再清閑也不加你動一下賬冊子,怎的今日竟看起來?」白朮端著香片並溫水過來,看一眼他手邊的書冊,訝道。


  林瑜不好說以往正是因為心中有數,自然不必怎麼看。現今他心中有了新的目標,自然要看看家裡的產業是不是需要調整,只是笑道:「我還想著年前往莊子上去一趟,原本說是在莊上過年,現在雖過不了,在祭祖之前回來也是一樣。」


  「隔壁府里怎麼說?」白朮放下托盤,彎著腰整理床鋪,拿出被褥里的湯婆子。早些年林瑜翻新了莊上原本的宅子之後,這兩年他常在莊上貓冬。今年因著隔壁府一時去不得,不知自家大爺怎麼又想起去了。


  「只管請了一併去不就完了。」林瑜笑道,溫順地叫白朮收拾收拾一併塞進被褥,棄了賬冊子,又看起了別的書。


  一道去?白朮停下了忙碌的手,心道那莊上多少要緊的東西,竟就這麼都請了去,是不是不妥?又不好質疑自家大爺的決定,只好問道:「可要下帖子?」


  卻沒聽見他的回話,一回頭看見林瑜抿著嘴無辜地看她,這才想起他還含著香片呢!

  林瑜怎麼不知她心裡的顧慮,但是他卻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礙。先不說林如海一家便是去他莊上做客,必不會帶太多的僕役。賈敏並黛玉兩個女眷自然是待在後院,林如海那邊他卻是另有安排。


  林瑜本想著明日直接去隔壁府里說就好,不過白朮說得也有道理。文人哪裡有不愛風雅的道理,下個帖子也是趣味。況且這一家三口都是身子單薄、氣血不足的模樣,看在林如海昨日那一番話的份上,他便送他們一個大禮又如何?


  想著,自拿了備好的溫水漱口,白朮見了,趕忙過去伺候著。自家大爺自幼獨立,不大喜歡別人貼身伺候,白朮想著不能太失了體統,好歹將他的一些習慣給改了過來。


  睡前醒后含上片刻香片,可使唇齒留香。香片務必使用應季鮮花,因著林瑜獨愛梅香,是以園中種了白梅林。一到冬季梅花盛開的時節,白朮有空時就拉著靈芝去採摘了還帶著霜露的冷梅,炮製好了一併放在冰窖貯藏,以備林瑜隨時取用。


  打發自家大爺睡下,白朮念著今冬白梅開得好,便提上一盞琉璃盞,進了後院的梅園。


  真真是親生的母子,白朮架起燈盞,心道。先頭奶奶也是這般,獨愛冷梅,她這活計便是從那小時候起就做慣了的。如今即使她做了這林府的內管家,這件事依舊不願意假手他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再拉上靈芝。


  一夜無話。


  卯時初,林瑜準點睜開眼睛。天光還沒有亮,窗戶上卻有了反光。應是下雪了,他想。靈芝已經準備好了溫水巾帕,牙粉等物,聽見裡面動靜,立時推開內門進來。林瑜對自己的時間有著很嚴苛的規定,什麼時間做什麼樣的事,誤差不會超過幾秒,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便是做下人的,都習慣了在時間上錙銖必較。


  隨著林瑜這個林府主人的醒來,整座大宅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咔滋咔滋的轉動起來。每一個齒輪都在他應有的位置,轉動的方向也在他應該的方向,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炭火依舊是旺盛的,裡外室的溫差被減少到人體幾乎感覺不出的地步。這一點,在冬日裡尤為不易。便是林瑜向來不喜歡別人給他值夜,但是炭火這種帶有安全隱患的存在整夜燒著,便是林瑜也得妥協,添上了兩個專用來看火的丫頭。


  隨著府上事務的增多,外頭也沒了心心念念想弄死他的人,他也不好什麼都往白朮、靈芝身上推。這種能讓別的丫頭分擔掉的粗活,還是讓別人去做的好,幾個丫頭而已,林瑜還養得起。


  洗漱過後,由靈芝給他高高地束起黑髮,林瑜穿一身精鍊的短打,去了後頭校場。


  後頭京墨已經等著了,張忠在去年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可教之後,就卸下了武學師傅一職,又專心做回他的護衛隊長去了。不過,林瑜現在倒覺得,可以讓張忠先教一批弓箭侍衛出來,要不然,白放著這個人才可惜了。


  只是,這個時代,如果想要訓練弓箭手到底太過敏感,還得細細打算才是。


  暫時將這個一時間無法實現的想法藏起來,林瑜活動了一下手腳,就和京墨一起繞著校場跑上幾圈,先暖暖身子。等他們跑到第二圈的時候,兩隊六人的侍衛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時間,整個校場只聽得見粗重的呼吸聲。


  相比於林瑜優秀的身體素質,京墨便差了一些。雖然兩人是同一時間開始的訓練,但是當林瑜完成基礎的熱身,拿起弓箭的時候,他還在校場邊上掙扎著,被跟上的侍衛嘻嘻哈哈地小聲嘲笑。


  京墨惱羞成怒地從子丑寅卯辰巳六個健壯小伙的手裡拯救出自己的腦袋,看一眼專心致志射箭的自家大爺,瞪眼低聲道:「莫太過分!」


  「呼吸亂了哦!」打頭的子鼠笑他。如今的地支與早年的已經大不一樣,除了辰子和丑牛兩個老人,都是黃石親挑了,一個個過了林瑜的眼新建立起來的。除了暗處的活,他們還依舊兼著晚上的巡邏。昨晚上輪到他們六人負責前半夜,今天才能在校場上遇上大爺和京墨兩人。


  京墨抿了嘴,努力將呼吸調整回來,瞪著幾人的大眼中寫滿了控訴。他又不是護衛,就像是大爺說的,強身健體罷了。哪能像他們一樣,各個跑個十來圈還輕輕鬆鬆跟個沒事人似的?


  好不容易完成了跑圈,停下來的京墨看過去。果見自家大爺已經棄了弓箭,正執了雙劍與護衛對練。對了,大爺這種全能的除外。同樣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差距還是有點大過頭了,京墨在心中哀嘆。


  這一邊林瑜估量著自己的體力,卡著時間完成了今天的訓練,將手裡的劍交給對面的丑牛讓他去收拾。自己去了邊上的浴房裡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出來時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


  看一眼還在校場掙扎的京墨,林瑜搖搖頭,跟身邊人吩咐一聲,讓他轉告京墨,回頭收拾一下他這段時間正在看的書之後,他便離開了這裡。


  此時,離辰時尚有一刻鐘的時間。


  原本這時候應該收拾收拾,用過早膳之後就去族學。不過,臨近年關,族學也放了假。林瑜的時間也因此多了起來,來年的院試也不至於讓他要擔心到臨時抱佛腳的地步,按照平常的水準發揮就行。


  案首的話,雖然也有把握,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看運氣,不必太過執著。


  回到內院,室內已經擺好了早膳,熱氣騰騰的一看就是剛上的桌。一邊靈芝還抱怨白朮:「必是姐姐昨晚采了太多的花瓣,今早想找一支好看的梅枝也難。」


  林瑜轉頭看窗邊,只見一個美人聳肩瓶中插著一支二尺來高的紅梅,便笑道:「這不很好?」


  靈芝正忙著擺飯,聽了便咕噥一句:「大爺喜歡白梅呢!」


  林瑜也不理論,端了飯碗正要用,忽然想起隔壁新收拾的宅子,怕是沒有這樣新巧的梅花,便吩咐靈芝道:「我這邊不必伺候了,用完了自有人收拾。你去庫房撿兩個美人肩,再去梅園,只管折了來插上,一會子我帶去隔壁。」靈芝聽了,忙應聲而去。


  林瑜自在用餐,他剛運動完自然吃得香甜,一桌子幾個小碟子叫他卷了個乾淨——原也只是一個人的量。餐后,他在地上略走幾步消消食,一邊自己磨了墨,找出一張泥金的箋子,想了想,提筆寫下幾行字來。


  林瑜穿了鞋就想往外跑,被白朮逮著死活里裡外外套上好幾層這才放出去。這麼一耽擱,一開始的興奮勁兒就過去了,他又重新回到原本喜怒不縈於心的樣子,穩穩噹噹地踩著青石階去了外書房。


  書房門外,林老管家和張忠都已經束手等著。見林瑜遙遙走來,林老管家拿起腰間的鑰匙,開了外書房的門。


  林瑜平生最喜敞亮,進了屋子,別的先不論,打開窗屜要緊。拿一個玉石小獅子撐住了,這才回身問道:「是那邊有什麼動靜了?」


  不說林瑜腦中如蛛網一般密密麻麻地羅列著自己的計劃走向,卻說金陵那邊,那穩婆大年下的卻不見自己的大兒回家過年。一開始只當是又吃多了酒醉在哪個暗門子混過去了,可是眼見著過年了,她左盼右盼也沒見著人,可不就慌了。


  再者,她三年前一時鬼迷心竅做得那一樁虧心事,如今她託了人到處打聽,卻仍舊不見大兒蹤影,她難免就想起來是不是被姑蘇這邊給捉了去。這麼一尋思,這穩婆立時就坐不住了。


  如今的境況她自己是知道的,不敢說行動有人看著,到底比不得先前,多走了幾步路還是有人要問的。這白姓的穩婆心裡到有一些狠辣之氣,略收拾一些細軟,趁著半夜家家戶戶守夜,誰也沒那個心思看她,帶上路引就悄悄地順著小路往姑蘇的方向跑。


  在這個大多數人出了自己的家鄉就一問搖頭三不知的時代,她不單單憑著一股氣,還想辦法混進大戶人家的船里,做了個燒火的婆子,跟著人家順順利利地回到了姑蘇。要不是張大舅那邊一直派人盯著,只怕也叫她給混了過去。


  林瑜聽了,不由得笑道:「倒是個人才。」張忠見自家那毫無陰霾的笑,不自覺地更低了頭。他看著自己的腳尖突然想起了前兩天在外頭看到的頑童玩弄螞蟻的畫面,這才驚覺,林家這位大爺說起那些仇人時的眼神,和那些頑童根本沒有區別。所以,他才能毫不在乎地拿著直接導致了自己母親難產而亡的穩婆打趣,贊她為了自己兒子倒是一個英雄。


  這些人在他眼裡,便如同螻蟻之於頑童,隨手可以捏死的存在罷了。


  「那白氏還在那一戶人家做工,可知道是哪一家?」笑罷,林瑜問林老管家。


  「只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林老管家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神情來,道,「那家人家不巧,正是張老太太的娘家遣了人來拜年的,如今一舉一動皆有人看著,她自己還不知道呢!」


  「老太太娘家?」林瑜年紀小,在這個世界經歷得少,少不得多問一句。


  原來這張老太太還是出生金陵名門李氏所出之女,這李氏一族真正是書香之族,族中男女無有不讀書者,比起如今的林家倒是更像樣一些。老太太本是李氏嫡支嫡出的姑娘,如何嫁了張家這還帶著些銅臭氣的富商之家另有一段故事,暫且不表。無論如何,這個正經老姑奶奶只要還在一日,那邊的李氏一族便不能斷了禮。


  不過,近兩年,這李家換了個族長,行事便不一樣了許多。這李氏的族長說起來林瑜倒熟悉,正是金陵十二釵李紈的父親,李守中。


  此人在林瑜心中便是那把書讀死了的,原本這李族好好的,男女皆讀書。偏偏他行事兩樣,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教人識得幾個字,讀讀《女四書》、《列女傳》,記得前朝幾個賢女便罷了。


  也正是他繼承了李家族長之後,與張老太太這邊的往來走動都淡了下來。張老太太本是機敏之人,年紀大了更添了幾分通透,如何不知道這般的情狀。幸而老太太生性豁達懶得與那不知事的小輩計較,要不然氣也便氣死了。儘管這樣,這兩年老太太也不大提起這個娘家了,是以林瑜並不知情。


  「原是那一家,倒也有些七歪八扭的關係。」林瑜聽了,便與林老管家說起了李守中之女嫁的便是榮國府的二房長子賈珠,而海叔的夫人正是出身榮國府的嬌女,又笑道,「把姑娘嫁進賈家也不中用,國子監祭酒的位置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這時候的賈家雖有走下坡路之嫌,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兼著賈珠要走科舉之路,賈家怎會不為了這個祭酒的位置儘力?從四品的京官,一手管著國子監以及更要緊的科舉,何等要緊的官職。說句難聽的,若非他身上這個職位,只怕李紈還進不得眼高於頂的賈家。如此,後來李紈的境遇便是有跡可循的了。


  不說官場如何如何,從張老太太這件事上也顯見的他做人著實一般。好好的維持了大半輩子的人情,說斷就斷了。老太太如今這個歲數了,說句難聽的,還能陪著她幾年呢?再說,這節禮也不是從他腰包里出,不過為了商賈二字,生生地遠了一家原本好好的親戚,可見是個讀迂了書的傻子。


  「張大舅遣人來問,您是怎麼個主意呢?」林老管家微躬身地問道,林瑜幾次三番叫他坐,只是不聽。


  原本還想著放李家那邊盯著,現在怕是不成。送了節禮,他們還是要回金陵的。林瑜也不想叫這樣的事情來讓張老太太煩心,老人家晚年喪女已經夠可憐的了,何必再在她心上戳一刀。


  林瑜食指曲起,敲了敲桌子道:「那穩婆倒是個聰明的,只是雙拳不敵四手,只怕露了面,就會叫我那好二叔爺一家給謀了性命。」他倒不在意她的命,只是在沒達到他的目的之前,就算她只是一把殺人的刀子,那也不能折了去。等事情全都了結,她才會有她的下場。


  「去喊黃石來。」他這麼吩咐道,那頭院子里的那個他好酒好肉的養了這麼久,總得先收一些利息罷。


  那白氏就像是林瑜說得那樣,大約是用盡了這輩子的所有運氣,成功地混進了李家的船,一路安然無恙的回了姑蘇。她原是做得燒火這樣又臟又累的活計,船上哪有她這等婆子走動的地方。是以到了姑蘇,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誤打誤撞,進了張家老太太娘家人這一邊。


  白氏原是該害怕的,但是為了自己的大兒子,這時她倒竊喜起來,想著怎麼打聽出大兒的下落來。按照她樸素的想法,林瑜年紀那麼小,便是有張家人護著沒被族裡人給折磨死,也沒那能耐去動她的兒子,必是張家這邊動什麼手腳。


  她便拿出了當初的坐下那樁事得的報酬來,嘆息一回。原本豐厚的銀錢這三年裡已經叫大兒花用得差不離,這十張五兩的銀票還是她貼己藏著的,誰都沒敢告訴,這才省了下來,沒想到,到底留不住。


  然後便找了李家的管事媳婦,先是顫巍巍地求了,只說自己年老了,想著便是埋也得埋在家鄉原來的丈夫邊上。這才掏出些個五兩銀,說自己大半輩子的積蓄,只求可憐可憐,幫著在這裡某一個燒火搬家貨倒夜香的活計。


  那管事媳婦下死勁地看她兩眼,又嫌棄她說得粗俗,便是很動心的五兩也不要了,別過臉道:「誰家還缺這樣的婆子不成?」


  那白氏只跪著求,滿嘴的可憐,又要磕頭。那管事媳婦心道,何苦來受她的禮折自己的壽,再者張家這邊本就交代過也給了好處,意思意思為難過便罷了。便道:「這是張家,我又哪裡做得主。」見她又要磕頭,忙止住,裝著誠心地指點她道,「卻有一條明路,只看你的誠心罷!」便按著張家教的一一說與她聽,然後便三不關事的走了。


  那白氏只道自己今日少不得割捨了五兩,不意人家嫌棄她竟省了下來。忙忙地便按著那媳婦說的話,托關係找人,身上銀錢花去大半,總算如願做了個外院洒掃的婆子。


  許是差事得的艱難,那白氏也未多想,只當是自己日日里求神拜佛的,神佛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誠心,降下了善報,叫她正好混進張家,許能救給自己擋了災的大兒一救。


  如此這般,她一邊做著活計,一邊悄悄地打聽著大兒的消息。只不敢往張老太太、李太太的院子里湊,這外頭的爺們進不到內院,裡頭的女眷可不一樣。一個林母的親娘、一個嫡親的嫂嫂,林母生林瑜的時候,都在場陪著的。雖說,人家老太太、太太的哪裡看得見底下的穩婆,但是白氏卻萬分謹慎,不敢賭那萬一。


  她又哪裡知道,張大舅親與自己夫人說了前因,畢竟內院的事情繞不過管家太太去。如今,正是細心的李太太使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還當自己藏得好好的,日日算計著怎麼多繞幾個地方,多打聽幾個人。


  忽的一日,外院忙忙碌碌起來,她還握著掃把,就被趕進了院子里。她忙陪了笑,問道:「這位嬸子,這呼啦吧啦的可是有什麼事不成。」為難地搓了搓手,又道,「我這活計還沒做完呢,只怕主子們踩在雪上失了腳便是罪過了。」


  「你倒是小心。」那媳婦看她一臉謙卑的笑,方道,「這樣罷,你遠遠的瞅著,只等表少爺的轎子過去了,再去洒掃不遲。」說著,一陣風似的走了。


  白氏原地思忖著,這張家的表少爺,可不就是她接生過的林家少爺?

  將思維從隨身領地退了出來,林瑜嘴角含笑輕輕撫摸了一下書桌邊用作掩飾的一枝梅花。在外人眼裡,就是自家大爺孩子氣地戳了戳花,回頭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它。


  白朮不禁暗暗低頭微笑,平時總是一副大人樣子,到底還是個孩子呢。想著想著,又開始心疼起幼年父母雙亡的林瑜來,要不是沒了父母庇佑,自家大爺又何必早早就沒有了孩子的模樣?

  早早出門剪了梅枝回來插瓶的靈芝噘嘴不樂意道:「若是梅花有靈,知道大爺這麼待他,只怕再不願開花的。」


  「那倒不怕。」林瑜笑眯眯的,又撫了撫還帶著絲絲涼意的小小的嫩嫩的花瓣,感受著手指底下絲緞一般的觸感,笑道,「若是他真不願開花,我便往梅林里多轉上兩圈,保管就開了。」


  白朮在一邊聽了,忍不住搖頭,大爺還真是,連自己都打趣。


  靈芝歪頭,仔細地瞅瞅自家大爺剛洗漱過後還散著頭髮的樣子,小臉玉白、眉目如畫,仙童一般的相貌,不由得點頭,一副您說的對的樣子,道:「這卻是一句大實話。」


  小丫頭圓頭圓腦圓眼睛,小圓臉蛋紅撲撲,還做出點頭如搗蒜的模樣,林瑜忍了笑,也學著她認真點頭道:「很是,誰讓你家大爺我天生麗質呢?」


  「麗質什麼我不懂。」靈芝小姑娘認認真真的,道,「只是我再沒見過比大爺更好看的人啦!」


  林瑜不由得大笑。


  「靈芝,還不快來給大爺梳頭?」聽著是倆小的童言稚語,白朮卻知道這是自家大爺單方面逗小丫頭呢,為防小姑娘被逗得炸了毛,她趕緊打斷道。


  又檢視了一下當地大鼎內,見裡面的銀霜炭充足著,白朮又往裡添了一塊香,放滿意地把著玉石制的帽頂將罩子罩回去,唯恐林瑜遭了炭氣。


  「大舅老爺送來的銀霜炭倒好,只是那邊送來的炭越發不中用了。」靈芝熟練地拿著檀木梳子梳理著林瑜一頭濃密鴉黑的半長發,冷笑道,「這才短短三年,上等銀霜炭從一千斤到現在一斤沒有,不過拿一些中等下用的湊數,打量誰都是瞎子不成?」


  「還是這麼個耿直脾氣。」白朮忙忙地收拾起床榻、巾布等物,皺眉訓道,「都說了多少遍了,這是你能放嘴裡講的?」


  透過明晰的西洋鏡子,林瑜看見身後的靈芝嘟了嘟小嘴,卻沒有再說話,可見心裡是服的,他暗暗挑起唇角。自母親去后,他趁著人心不定遣散了家裡諸多大小奴僕,只留下一些老實本分的。白朮且不說,當年他母親大丫鬟、二等丫鬟那麼多,偏偏林瑜只留了她一個。靈芝是自小陪著林瑜的小丫頭,脾氣雖然耿了些,但心裡有數,這麼些年來也沒見她出過差錯。


  林瑜漫不經心地想著,突然看見身後的靈芝拿起了兩根眼熟的青色墜銀角發繩,他大驚,連忙伸手按住了靈芝在他頭上比劃著的動作,道:「今天不出門,頭髮散著也就罷了。」


  按說他這個年紀的男童,大多都是剃了邊發的,剩下的頭髮或是梳成桃型、或是紮成揪揪——數量以大人的愛好、以及孩子的發量為準,少有向林瑜這般全都留起來的。


  可是無奈,在襁褓里時他無力反抗,等他能磕磕絆絆地表達反對之後,林瑜就再也沒剃過發。負責給他梳頭的靈芝一直很遺憾來著,自家大爺情願散著頭髮也不願意紮上兩個可愛的抓髻。


  林瑜見靈芝不甘不願地放下手中的發繩,這才鬆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白朮靈芝她們的遺憾,但是這在一方面,如果有選擇的話,他是堅決不願意妥協的,無論是羊角辮還是小揪揪都不行!


  「接下來我來吧。」白朮接過靈芝未完成的另一半頭髮,耐心地分出一縷,墜上鏤空輕巧的銀角子。這就不得不說起林瑜的挑剔來,他既不愛將頭髮梳起來,偏偏還嫌棄散著的頭髮礙事,年紀小又不能束髮,白朮她們只好想了個法子,將他披散著的頭髮分作數十縷,一一在發梢編上銀墜子。一般的墜子還不行,白朮擔心會拉扯了自家大爺的頭皮,特特請示了舅太夫人、即林瑜這輩子的外婆張老太太,在張家的銀樓里定製了輕巧精緻的鏤空銀墜子。


  林瑜大舅家的小女兒自打見了之後,覺得好看的不得了,再看看自己腦袋上俗艷艷的花,不樂意了。百般磨了自家母親李氏要一樣的墜子,李氏哭笑不得,不好說這其實是你的哥哥長得好看,只好給她打了好些小金墜子。小姑娘還不高興來著,覺得金色的沒有銀色好看。


  李氏便哄她,這是林家哥哥要守孝才帶銀的,以後還是要帶金的,才算是哄好了。


  不說林瑜的這個小小追星族表妹,這邊靈芝順手將手裡剩下的頭髮遞過去之後,便抽身道:「奴去拿今年的賬冊。」說著,一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


  見靈芝走了,白朮這才慢慢地道:「若真如靈芝所說,今年那邊只拿了那麼些東西來,可就太過了些。」


  白朮自幼年被林母張氏買下后,就一直留在她身邊。林父的父母即林瑜祖父母在林瑜父母成親后沒多久就沒了,林母作為當之無愧的一家子主母,凡是家中的收成都要過了她的手,白朮那時都是一一見識過的。


  按說這林族也算得上當地一方望族,祖上更是出了列候,雖則襲爵一支如今業與宗族遠了些,但人家並未忘本,依舊時時照拂。林瑜一家也可說得了他家的恩惠方慢慢地置下些許產業來,直到林父之時,已經有數十頃上等田地,又有中等田地百頃,下等山地果林若干,茶園一座,飯莊兩間。


  林瑜祖父一介舉人功名得以做到從五品的知州,若是沒個林侯爺宗親的名頭,怕是不成的。


  同樣這般照拂,這小小的林家便先出了知州,后又有林父取了進士。雖不及授官就一場疾病沒了,但這卻是天數,無可奈何。可別的宗族就不堪的很,仗著祖上有些出息,日漸逍遙,敗落起來也不過短短數十年,一代人都未終了。


  過慣了舒心日子,再往窮里過,有幾個能習慣?更何況若他們是安貧樂道的人,也不至於敗落下來。林瑜一家死得就剩他一個三歲小兒,無怪乎那些族人動心,想打著代管的名義,實行搶奪產業之實。


  不過,他們忘了,林瑜舅舅雖然名義上是富商之後,自己卻也考取了舉人,捐了從五品的員外,也有幾個同窗好友。更別提原林侯爺府上在林祖父這一輩有過交情之後,兩家原也是親近過的,只如今爵位已終,現今的當家人便從科第出身,如今在京城任職。遠是遠了些,但在林父京城亡故之時,也是他家包攬諸多雜事,如今依舊時時關照。


  所以,最終代管也就只能是代管,等林瑜十五束髮,該還的還是要還的。只可惜,這些年的產出就當是餵了狗,但至少保住了產業。


  林家的產業尚且如此,張氏的嫁妝他們就更沒辦法染指。娘家人直接抬回嫁妝,誰都沒法說不是。大舅這些年一直在名義上牢牢把著張氏的嫁妝,甚至沒有讓自己的夫人沾染一分一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