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
看到天空之中花雨紛飛這種景象，般度族人感到羞愧，內心之中不斷反省他們所為是不是錯了，而黑天安慰他們說：「你們的心裡不應該認為國王難敵是依靠詭計殺死的，面對人多勢眾的敵人，就應該採取各種手段殺死他們。當初天神誅滅阿修羅，走的就是這樣一條路。善者走過的道路，所有人都可以跟著走。」
然後，般度族軍隊返回營地。到達營地后，阿周那戰車上旗幡的標誌猿猴消失不見了，隨即戰車連同馬匹自動著火焚毀。
黑天解釋說，這輛戰車在大戰中遭到各種兵器焚燒，由於他在車上，才沒有被焚毀。現在，使命已經完成，它就被梵天兵器的光焰焚燒成灰了。
燃燈同樣在旁觀戰，他看向黑天的眼神，多了一絲不為人知的深意。回去之後，便說要開講沙門之法，將自己的母親貢蒂，以及雖自己前來的諸弟子帶去了戰場之外的一處高山之上。
夜晚，為了求取吉祥，黑天吩咐般度族兄弟們到營地外的河邊過夜。同時，黑天受般度族兄弟們的委託，前去象城安撫持國和甘陀利。
黑天向持國指出這一切都是俱盧族自己的錯誤造成，也是命運的安排。他希望他倆節哀，也希望他倆今後善待般度族之子們。
俱盧族三員殘存的大將馬嘶、慈憫和成鎧，在沙恭尼與迦爾納的帶領之下，前來看望垂死的難敵。馬嘶發誓要滅絕般度族，難敵便任命馬嘶為統帥，並向迦爾納表達自己的錯誤與致歉，希望迦爾納不計前嫌，繼續幫助俱盧族。
迦爾納點頭同意了，表示願意與俱盧族再度並肩作戰。
沙恭尼、迦爾納、馬嘶、慈憫和成鎧五人趁夜潛入酣睡的般度族軍營，殺死了猛光和全體般遮羅人，消滅了黑公主的五個兒子和般度族的殘軍，只有堅戰五兄弟和黑天因不住軍營而得倖免，還有一名武將脫險。說起來要是他們都在的話，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得手。
馬嘶向垂危的難敵報告了夜襲成功的消息，難敵聽后欣慰地死去。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當黑天與堅戰五兄弟來到營帳之時，他們已經是目瞪口呆，驚魂失魄了。昨天還人潮湧動的軍營，一夜之間，竟然只剩下了一個人。
至此，十八天的大戰結束了，平坦的俱盧之野上血流成河，屍骸遍地。般度族和俱盧族的十八支大軍毀滅殆盡。在這場慘酷的戰爭中，般度族將士剩下七人，俱盧族將士剩下五人，只有十二名倖存者。
席捲了印度神域幾乎所有人類國度的大戰，最後的結果，是幾乎所有的國王都隕落在這裡。
持國和甘陀利、貢蒂、黑公主以及眾多婦女來到戰場，燃燈同樣帶著諸門徒一起過來了。堅戰五兄弟依照正法，拜見持國和甘陀利。甘陀利終於扯下了她立誓蒙眼的絲綢，仇恨痛苦的目光灼傷了堅戰的腳趾甲，持國的雙臂擠碎了替代怖軍的一尊鐵像。
後來，他們看到般度族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怒火勉強平息下來。然而在痛苦眾人之中，有兩人的臉上卻是充滿了笑意，正是甘陀利的長兄沙恭尼與迦爾納。
「哥哥，看到你的外甥們身死，你就這麼開心嗎？」
沙恭尼聽了這話，大聲笑了很久，然後指著這滿是死屍的戰場嘲諷道：「外甥，我哪有什麼外甥，這些不過是阿修羅族的分身。我只有一個外甥女，那便是小杜莎羅。」
「不用自己樂具變現，而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之樂事，自在遊戲。沙恭尼，你還真不愧是波旬的弟子啊，將他的性格學了大半。這場人間慘劇，黑天要負一大半責任，另外一小半，多是你的功勞，黑天還真是要謝謝你啊。」
燃燈在旁邊呵呵一笑，晚上要發生的事情，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曾經見過那些般度之子，都是雪山神女部下神靈降世，投入黑公主腹中，他感覺也沒有任何相救的必要。
沙恭尼同樣一笑：「您是神靈轉生，據說還曾親眼見過世尊攪拌乳海，持國百子的來歷，您應該很清楚的。」
燃燈聽了，又是一笑：「好啊，波旬在印度神域，也算是有收穫了。你和迦爾納一起，站到我的身後來吧。」
沙恭尼向著燃燈道謝，他明白燃燈這是為了保護他，誰知道這位狡詐的黑天，會不會以他的正法將自己擊殺呢？
「大地上遍布成堆成堆砍斷的頭顱、手臂和各種肢體，雜亂無序。婦女們看到無頭顱的軀體和無軀體的頭顱，亦懼亦喜，困惑不安。她們拼接頭顱和軀體，仔細察看，發現對不上，痛苦地說道：『這部分不是他的。』她們逐一拼接利箭砍斷的手臂、大腿和腳，滿懷痛苦，一次又一次昏厥。有些屍首已經遭到鳥獸吞噬，婆羅多族婦女們認不出自己的丈夫。有些婦女凝望著被敵人殺死的兄弟、父親、兒子或丈夫，用手掌拍打自己的頭頂。」
扯下遮蔽自己眼睛數十年的布條之後，甘陀利已經擁有了常人沒有的天眼，在她悲傷的目光之中，似乎已經看到未來眾多婦女收斂屍體之時的痛苦。
「黑天啊，般度之子們和持國之子們互相傷害，你為何眼看著他們走向毀滅？奎師那啊，你有很多隨從，掌握大量軍隊，能說會道，有能力阻止雙方。而你故意眼看著俱盧族滅亡，為此，你要得到報應，世尊的化身。憑著我盡心侍奉丈夫獲得的一點苦行，我將詛咒你，由於你眼看著俱盧族和般度族親屬之間互相殘殺，你也將會毀滅自己的親屬。到了第三十六年，你會在林中施展卑劣的手法，造成親屬、大臣和兒子們死亡，自己也走向死亡。兒子和親友們遭到殺戮，你的婦女們也會像婆羅多族婦女們那樣倒在地上。」
甘陀利的詛咒一說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滯了，這是何等的大膽，竟然對著世尊的化身發出詛咒。
然而聽了這些可怕的話，黑天彷彿微笑著，對甘陀利王后說道：「光輝的婆羅門女子啊，我理解你發出這樣的誓願。但是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滅絕雅度族。其他人，甚至天神和檀那婆都不能殺死他們。因此，雅度族人會如你的誓言應願，互相殘殺。」
「但是你，既然你為死去的阿修羅化身詛咒於我，那便要付出詛咒我的代價。從這一世之後，你將生生世世墮入阿修羅之中，在地獄之中受盡苦難。」
黑天的目光很平和，但是口中說出的詛咒，卻讓所有人都心生涼意。
「要是這樣的話，我將永遠在地獄之中陪伴母親，直到她能夠從地獄之中出來。」
甘陀利的女兒杜莎羅，這位因為發誓守護在母親旁邊，一直沒有成婚的俱盧族公主，絲毫沒有懼怕黑天的威嚴，與自己的母親站在了一起。
其他的人，或是敬畏，或是看戲，卻都不敢和她一樣，坦然直面創世之神的化身。唯有燃燈，站在他的眾弟子面前，所有所思。
黑天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變化：「除非地獄空了，否則甘陀利不可能從地獄之中出來。」
「那麼總有一天，我要讓地獄成為空地。」
杜莎羅擲地有聲，傳在每個人的心頭，和黑天奎師那針鋒相對。
但是她所說的話，卻是讓所有人都搖頭不語，要讓地獄成空，不說杜莎羅這小小的人類了，就連三位創世尊者，都未必能夠做到。
而燃燈聽了她所說的話，雙眼之中，大放光芒，雙手合十，面帶笑意。
「善哉善哉，老師，你喜歡為人取名，做弟子的自然要效仿。這善女子雖是你的弟子，能否讓我來給她取個法號。」
燃燈正要說話，忽然身後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是自己的弟子善慧童子。
回頭一看善慧，燃燈頓時大驚，他的相貌沒變，但是神情自若，面帶慈悲，與以往截然不同。
善慧同樣雙手合十，對眾人一禮，便走了出來，站在了燃燈身旁，看向杜莎羅，這個剛剛放出大言的女子。
燃燈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睜開天眼，看向善慧，目光所及，不是善慧的相貌，而是一片無量光明。
這是無量光，也是無量法，無量壽，無量道。
「善，為諸菩薩授記，本來就應該是你做的事情。」
善慧走到了杜莎羅身邊后，黑天的臉色同樣變幻莫定，他看著眼前的一個童子，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他是怎樣的存在。
黑天睜開了天目，雙目之中如有光芒，但是一旦觸及到善慧的過去未來，發現一無所獲。他頓時驚疑不定，上次見到這童子之時，明明可以看出來，這位童子是曾經的忍辱仙人轉世。怎麼才過幾天，自己竟然都無法看出他的底細了呢？
善慧沒有理會黑天，就讓他繼續看著，對著杜莎羅眉心一點。
「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還望你善加修行，在我出世之後，可為幽冥教主，救助閻浮眾生。」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看向了北方大雪山所在，悠悠一嘆：「如此紛爭，何必何苦。老師，我這便前去解釋仇怨，化解紛爭，於未來之時，再來拜會。」
說完，他舉步便向雪山一踏，消失在一切神人面前。
「等等，你是從哪裡來的神靈？」
眼見善慧消失，黑天連忙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呵呵，我非神靈，你若想知我來處，便一同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