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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談笑有鴻儒

  酒桌之上,李凡此時不得不闡述自己的觀點。


  他微微傾身,道:「的確,就像武康前輩說的那樣,我們眾所周知,謝靈運是我國文學史上山水詩派的開創者。山水詩自謝靈運開始,便使山川成為了獨立的審美對象,其詩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開創了我國文學史的一大流派。也像武康前輩說的那樣,其語詞清麗精鍊,境界天然,但是!」


  一句「但是」,勾起了滿座所有人的胃口。


  當然,這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深諳國學的,對謝靈運自然有自己的認知見解,但大家就是好奇,李凡這個17歲的高中生究竟能說出些什麼見解來。


  而武康則心想,我倒是看看你能「但是」到哪裡去?你一個毛頭孩子,還「但是」我?


  這武康估計沒看過成語大會,不然可能不會抱有這種想法。


  李凡繼續:「但是,謝詩摹形窮相,描物雕貌,寄以玄言奧理,極盡刻畫之能,只得山川皮相,於其神韻之理,猶有未得。且意象密集,重於寫實,將山川隔於人外,情景割裂,未能以情貫之。與陶潛王維差距明顯!」


  眾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暗自驚訝。李凡言談舉止遠超眾人想象,而觀點一針見血,更顯犀利。


  武康臉色變冷,道:「如果沒有謝靈運,何來陶潛王維?」


  李凡微微轉動了一下酒杯,侃侃而談:「如果沒有謝靈運,文學史上定會出現個謝『魂』運,山水詩一定會在文學史上嶄露頭角的,因為古代文人慣於寄情于山水之間,尤其是在仕途不順人生跌宕的時候。從《孔子》中『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便有體現,古代文人寄情於景的這種情懷,必將催生山水詩這一流派,該流派是華國文學史上必然出現的歷史產物,而不能僅僅歸功於某個人。」


  眾人再次微笑著點了點頭,大家互相遞眼色,心道這小夥子肚子里不僅僅有墨水,而且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實屬難得啊!

  武康再道:「祖師爺永遠是祖師爺,沒有他的影響,哪有陶潛王維?」


  武康這話說得一點兒文化水平都沒有,完全是個門外漢。


  李凡不慌不忙:「門派開啟者大多是問題雜身的,不成熟的,還處在探索拓荒層面,而在藝術成就上,大多是繼承者將流派發揚光大。哦對了,我個人認為,王維受到陶潛的影響更深。」


  接下來的談話就徹底與武康沒什麼關係了,李凡一番言語徹底打開了在座這些人的話匣子,武康想插嘴都說不出隻字片語。


  羅宇率先發言:「李凡說得這點對,我舉個例子,王維的《桃源行》直接取材於陶淵明《桃花源記》,而《藍田山石門精舍》詩則意通桃源,兩者不同之處僅是為詩為文之別。」


  彭德虎也道:「《渭川田家》中那句『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與『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凡補充了一句:「『執斧伐遠揚,荷鋤覘泉脈』和『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也是如此!王詩與陶詩存在一種續傳的關係。」


  著名學者劉文急著發言:「我也說兩句,文學就是一個不斷遞進完善的過程,大謝作為山水詩的開創者,的確功勞匪淺,但謝靈運受玄言詩影響較深,受到了桎梏。到了小謝謝眺時期,他已不拘於對自然形狀的摹寫了,進入了情景交融之境,一改大謝之玄言晦澀,謝眺有一首詩記得不大清了,餘霞散成綺,下一句什麼來著……」


  瀟瀟用手拍了一下李凡的大腿,李凡會意,連忙道:「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喧鳥覆春州,雜英滿芳甸!」


  「對,就是這個!」


  ……


  其他幾張桌子上的親屬朋友一邊聊天一天有意無意地細聽這些文化人的言談,不禁暗自稱好,還有人竊竊私語的。


  「那個李凡還行啊,一個高中生能和那些搞文化的聊到一起去,遠超我想象。」


  「我還以為他就會背成語和背數字呢,原來還精通詩文。」


  「你這又是一個典型的沒怎麼看成語大會的,你要是看完全集就知道了,人家有這個實力!」


  ……


  是的,混在文人的一張桌子內,如果忽略掉那張尚顯青澀的面頰,還有單薄的嗓音,那李凡和其他文人根本無異。


  眾人還在對王維談論之中。


  羅宇說道:「山水詩至王維處,以畫、樂入詩,既具層次色彩之視覺感,又兼音樂鼓盪之節奏感,在感觀視聽上為我們營造了一個玲瓏秀致、氣韻生動的詩歌境界,將山水詩推向了頂峰……」


  一人道:「這就是全才的妙處,只有全才才能寫出這樣的視聽感俱佳的上品。王維參禪悟理,學庄通道,精通詩、書、畫、音樂等等,還篆得一手好刻印,是少有的全才,這樣才能令其山水詩有如此獨到的妙處,兼容並包,生機盎然……」


  李凡再補充:「王詩中山川為畫境,詩歌為畫心,覺證出天地與萬物相契之關聯,亦將藝術追求提高到了天人合一之境地。經營結構之美、光色映襯之美、音聲律動之美、氣韻生動之美,這四美共同烘托出王維詩作的獨特性和難以複製性……」


  肖老抿了一口白酒,樂滋滋地道:「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也!」


  這幫文人騷客談著談著,談到了更深層次:王維與禪宗。


  「王維素有詩佛之雅稱,前期受北宗的影響較大,後期以南宗為主……」


  李凡道:「王維的母親禮佛三十餘載,王維名維,字摩詰,連讀恰為『維摩詰』。佛教中有一部《維摩詰所說》,此經專說般若,為禪宗根本經典之一,詩人之名得源於此,頗具深意啊……比如說很多詩中『無生』的觀念,既是信佛之例證。」


  羅宇吟詩:「憶昔君在日,問我學無生。」


  另一人道:「還有那句:欲知除老病,惟有學無生。」


  ……


  肖老道:「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毒龍」,既出自《涅槃經》!」


  李凡續言:「此詩又與北宗神秀之偈很相似: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


  在這一群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文化名人之中,李凡這個小小的高中生竟然毫無違和之感,和大家談詩論道,舉止從容,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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