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封侯
等到女帝帶人徹底離開了奉天殿,奉天殿內外跪著的臣子才稀稀拉拉的一個個站起來,交頭接耳的開始議論,但都不敢聲音太大,尤其是距離吳緒寬近的臣子,那些剛正不阿的老臣,皆是直接負手而去,並未搭理吳緒寬,周圍其他人則是都不太敢說話。
「閣老……」吳緒寬身後,一人上前,輕聲搭話。
此人年過六旬,比吳緒寬還要年長几歲,卻是當今東乾朝廷的戶部尚書,從一品大員齊敬泰,他是吳緒寬的嫡系親信,因其執掌戶部,掌管著國庫的錢糧,所以其雖然不是正一品,但其地位,在吳緒寬手下,也是要排在前幾的。
吳緒寬面無表情,依舊望著已經沒人的東側門。
好一陣。
他才回頭瞥了一眼齊敬泰,道:「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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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廷。
由高頭大馬拉著的龍輦不急不緩的向前行著,很是穩當,周圍一群太監宮女步行跟隨。
自出了奉天殿,女帝便一言不發,滿腹心思的模樣,她不說話,其他人自不會說,這一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
先前早朝上出了那種事,雖然危機最終被化解了,但所有人都明白,吳緒寬既然已經發動,就不會善罷甘休,此計不成,必然還有后招。
「停了吧。」龍輦上的女帝突然開口,「坐的乏了,朕走回去。」
「是!」驅趕馬車的老太監馬上領命,一拉韁繩將馬車停了。
一旁康隆基撩開龍輦門上的珠簾,攙女帝下車。
女帝滿臉倦容,顯得非常疲憊,她累的不是精神,而是心!是心累!今日早朝之兇險,險些將她傾覆,若不是最終得以化解,那其後果很可能就是吳緒寬順勢將她架空。
那滿朝文武並不乏忠義之士,但他們還是隨著吳緒寬一同跪了,無論他們是畏懼也好,還是盲從也罷,他們既跪了,便成了為吳緒寬造勢的幫凶,而那極少數沒跪的,都是年事已高手無重權的老臣,他們並無扭轉局勢的能力,能做的,怕也只是堅守自身的底限而已。
女帝此時的心境,就好像剛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似的。
而且她很清楚,這種事情,將來還會發生,只是換種方式罷了。
吳緒寬的逼宮,絕不會到此為止。
女帝下了龍輦,眾人又簇擁著她向前走。
女帝突然停下腳步,眾人跟著停下。
她扭頭看向了自己的身旁,望向了跟在自己左側的周安,似想要說什麼。
周安見有機會與女帝搭話,卻是搶先一步,跪身叩首:「奴才罪該萬死,請聖上恕罪。」
女帝一下子愣了。
周安哪裡有罪?他不僅僅無罪,反而立下了不世之功,此功績之大,甚至足以比擬為東乾開疆擴土,周安保的可不是女帝一人,而是東乾宗室,亦是東乾三百多年的江山!
「你何罪之有?」女帝問。
「先前在朝堂之上,奴才與吳緒寬說,是聖上准允奴才參與朝政商議……當時情況危機,奴才也是迫不得已,才假傳聖諭,請聖上恕罪。」周安道。
他還記著這茬呢,女帝卻是忘了,或者說,就算是想起來,也不會在意,若非周安此時再提起,她根本就不會追責此事。
女帝看著跪地叩首的周安,突然悲從心中來,眼圈刷的紅了,她竟然有一種想要大哭的衝動,她想要痛哭一場。
然而她是皇帝,她不能。
「小安子……」女帝開口,聲音有些發顫。
「奴才在呢。」周安回了一聲。
「你說……剛剛那些朝臣,那滿朝文武,他們!全乾京城的官,若都如你一般赤膽忠心,該多好?」女帝突然激動了起來,指著奉天殿的方向,「他們!他們若是如你一般忠於朕,肯為朕肝膽塗地,朕又怎會被那吳緒寬逼到如此境地?朕對他還有何懼?朕又怎麼會落得如此窘境?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朕究竟哪裡愧對於他們!他們……怎麼就不如你?」
女帝聽起來是在質問周安,實際上她想要質問的,是剛剛那滿朝文武。
她極少如此失態,這是很罕見的一次。
「聖上息怒。」周圍宮女太監全都嚇得齊刷刷跪下。
康隆基倒是沒跪,他這把年紀,就算是一介平民,見了皇帝也是免跪的,更不要說,早在神都女帝在位時,就賜了他免跪的權利。
現在來說,康隆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需要對皇帝下跪,要麼是受封賞,要麼是被問罪。
「聖上息怒,莫失了威儀。」康隆基湊近女帝,在後面低聲勸了一句。
他能理解年僅十七歲的女帝,今日承受了怎樣的內心磨難。
女帝紅著眼睛,突然向前,俯身托住了周安的雙臂,竟親手將周安扶了起來。
「聖上折煞奴才了。」周安依舊恭謹。
「你不是奴才,你是朕的功臣,是這江山,是這天下的功臣!」女帝卻道,這是周安第一次離女帝如此之近,女帝先是托著周安的雙臂,后又一手搭在了周安的手背上,很用力的握著。
「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周安又垂著頭說了一句。
女帝又在周安手背上拍了兩下,這才放手,吸了吸鼻子,收起了有些「小女兒」的姿態,又復威嚴之色,高聲道:「傳朕口諭,內廷司禮監秉筆太監周安,有功於江山社稷,即日起,冊封其為高陽縣侯,食邑五百戶,賜彩綉九蟒袍,賞金千兩,擢升其為二品宦官,加封其為乾武宮常侍,常隨朕左右,准允其可見朕不解兵器、見朕免跪,欽此!」
女帝的思路非常清晰,竟一口氣說完了封賞。
說真的,周安是有些懵了的。
不僅僅是他,周圍所有人,似乎都有些懵,甚至就連康隆基,也覺得女帝對周安的封賞有些操之過急了,他並非覺得周安配不上此封賞,而是如此草率的就降下如此重的封賞,很容易造成周安心態失衡,好似這封賞來的很容易似的。
周安當然不覺得這封賞來的多容易。
但他依舊被嚇到了。
因為,他竟被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