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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3 戰爭和女性

  0253 戰爭和女性


  第一次到麻栗坡烈士陵園,二零零四年清明節。


  第二次到麻栗坡烈士陵園,二零零六年清明節。


  第三次到麻栗坡烈士陵園,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九日。


  第四次到麻栗坡烈士陵園,二零零九年清明節。


  之後,母親便同趙佔英失去了聯繫。


  之後,老人家就再沒有到過麻栗坡烈士陵園。


  不再2004年,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引起了社會媒體的廣泛關注,那場景,震撼了當時的整個中國社會,包括軍。委。


  撕心裂肺的老母親經過媒體的廣泛報道,這才讓全社會意識到還有這樣一個群體。


  才意識到她們還在痛著。


  烈士的親屬該如何去掃墓?

  那個年頭,當兵扛起打仗,有幾個是出生在富裕人家的,不都是苦出身,都是貧寒人家的子弟嗎?


  相隔萬里,麻栗坡,中越邊境的小縣城,該怎麼去烈士陵園。


  一陣反思過後,中國民政的優撫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必須要幫!


  麻粟坡烈士陵墓園埋葬著九百五十七位在越戰中犧牲的烈士,其中有三十位烈士的家屬因為種種原因從來沒有來過。


  不可思議!


  震驚!


  捐款和物資絡繹不絕、源源不斷地從全國各省市寄過來,趙佔英老母親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前前後後近六十萬元的善款,讓這個家從貧困中徹徹底底地掙脫了出來。


  人性的光輝由此閃現,而在不知不覺中,人性的黑暗面也在漸漸逼近。


  生養了一群好孩子啊。


  趙佔英的兄弟姐妹們,如狼如虎的一般把善款分得一乾二淨。


  物資,挑挑揀揀,只有他們都看不上的才會留給老母親。


  分錢,為了分錢能夠大打出手,打得雞飛狗跳,打得雞犬不寧。


  每每是捐款的人前腳剛走,繼而硝煙瀰漫的戰鬥便開始了。


  好孩子啊,兄妹情深啊。


  生兒養女,一輩子。


  每每,現實總是把理想主義者打擊到崩潰,這就是慘淡的現實。


  煙盡了,王亮又給趙佔英續上了一支。


  「抽吧,這多著呢,帶的足足的。」王亮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那一條煙,說道。


  曾經熱熱鬧鬧,和和氣氣的家,只剩下了老母親。


  烈士的兄弟姐妹們都已經搬到了樓房裡去住了。


  老母親能有什麼辦法?

  二零一零年難道她老人家就不想去麻栗坡嗎?

  二零一一年的清明節,老人家是怎麼捱過來的?


  二零一二年的清明,在家燒幾張紙錢就算了。


  二零一三年,收到了一筆善款,本想趁著最後一口氣去趟麻栗坡,再看看小四,但馬上就被好兒媳們給搜颳走了。


  二零一四年,老人家每況愈下,已經無法走動了。
……

  二零一八年,因為沒有路費而不能動身,因為疾病而不能動身,因為兒女們的『精心』照料而不能動身的老母親走了,去世了,將同自己唯一的兒子在天堂相見。


  王亮盤坐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他不知道,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對趙佔英烈士說。


  當愛心餵了狗的時候,能怎麼辦?

  「兒郎碧血灑邊疆,慈母空望二十載。陰陽相隔千里遠,日日暮暮錐心淚。元夜慈母駕鶴去,母子連心終團圓。子孫愧對英烈魂,唯留世間空嘆惋。」王亮哭了又笑了,有的時候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佔英,你放心,老兵基金已經成立了,悲劇不會再發生。」


  老來話癆的王亮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沒臉,有什麼臉去說。


  又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老首長,是將軍呢?


  配得上嗎?


  老兵基金,定點援助,無關人走開,不,是滾開。


  趙佔英的悲劇絕對不能再度上演,這種痛,一次就夠了,一次就好了,再也不要了。


  帶著羞愧,王亮起身,夜色之下,好像抓到了一張布。


  打開手電筒,看了看,的的確確是一張白布,上面寫著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黑字。


  標題是:吻你,我不驚醒你。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和煦的土地是這樣安寧。墓碑前我默默的注視著你,


  我知道儘管這座墳塋只是生命的縮影,但那巍然屹立的英靈卻是一個個不倒的軀體。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熱紅的土地是這樣的安靜。墓碑前我輕輕的撫摸著你,我知道這排排石碑再不能復甦,但那魂系南疆的每一個英靈卻在這裡永垂。」


  王亮朗讀著,他已經知道,這是犧牲在越戰中的軍人的妻子寫下的。


  吻你,我不驚醒你。


  這片褐色的土地是這樣的肅靜。


  墓碑前我緊緊的擁抱著你。


  我知道我們今生的夢還沒有真正實現。


  但為和平而戰,死與生你都會那樣坦然。


  吻你,我不驚醒你。


  這座正義鮮血染紅的長城是這樣的悄靜。


  墓碑前我給你一個深沉的吻。


  我知道儘管你再不能感受到那熾熱的愛。


  但你卻沒有一點憂傷和惆悵。


  讀著讀著,王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淚花,怎麼就這麼催人淚下呢,眼淚怎麼就這麼容易掉下來呢。


  憑什麼,憑什麼犧牲的就得是他們。


  憑什麼,憑什麼她們再也見不到自己的丈夫了?


  【吻你,我不驚醒你】


  這片五湖四海英靈再生的土地是這樣的沉靜。


  墓碑前我的心在呼喚著你。


  我知道儘管我們再不能同床共敘。


  但愛的神靈卻永遠同我們在一起。


  吻你,我不驚醒你。


  這片和煦褐色、正義的土地是那樣的壯麗。


  是你們破碎的軀體裝飾了她。


  是你們的熱血灌注了她。


  我知道儘管你們再不能親臨其境。


  但歷史的豐碑上卻永遠銘刻著你們的偉績。


  吻你、我不驚醒你。


  在這邊陲小鎮將烙下一個普通女性永恆的長吻。


  為祝福你在這裡靜靜地安息。


  吻你,我不驚醒你。


  不驚醒你……不驚醒你……不驚醒你.……

  王亮知道,王亮熟悉,這首歌由烈士的遺孀創作。


  1987年的清明節在老山戰區麻栗坡烈士陵園,這首詩歌的全文被寫在一條白布上,擺放在烈士陵園裡,讓來陵園祭奠的烈屬們共同弔唁,很多人看后泣不成聲。


  如今,白布越來越多,詩歌流傳的也越來越廣。


  【趙佔英烈士的母親趙斗蘭女士於2018年3月2日凌晨2點在雲南省嵩明縣家中病逝,享年90歲,謹以此章做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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