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熱鬧。
如果只用一個詞來形容燕其羽進入直播間的感受的話，那麼「熱鬧」這個詞真是當之無愧。
這個名為S站的二次元彈幕網站在去年開設了直播功能, UP主可以開設自己的直播間, 唱歌、跳舞、彈琴都很受歡迎, 很快就積累出了一批人氣主播。
「人氣榜」上前二十名主播里, 一多半都是畫師，他們會通過專門的軟體拷貝下來自己的整個屏幕，把自己作畫的步驟分享給觀眾看。
半個月之前，亂碼君自帶讀者群空降S站直播間，不過幾日功夫就已經攀到了人氣榜第五名！就連今天這樣的工作日，直播間里也聚集了上千名觀眾。
彈幕、留言如雨水傾瀉, 看都看不過來。每隔幾分鐘, 就有土豪觀眾打賞百元紅包，左邊的土豪榜上，第一名已經打賞了將近一萬塊人民幣了。
亂碼君本身就是同人圈子裡的小神, 她筆下人物□□性感，豐乳肥臀、蜂腰纖臂, 艷而不淫，每次出本都銷量近萬, 不論去哪個圈都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有人喜歡，自然有人討厭她，說亂碼君一定是個色眯眯的油膩肥宅，說不定一邊畫一邊擼。
可那次作者大會之後, 「亂碼君不僅是個女生, 而且還是身嬌腰柔小軟妹」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所有圈子, 瞬間讓亂碼君的人氣更上一層樓！
她一開繪圖直播，立即有無數粉絲蜂擁而來。
粉絲們本以為她要畫同人，哪知道她居然在籌備一部原創漫畫。這幾日她每天都在直播打草稿、勾線、畫扉頁彩圖，貓耳女子高中生兼具可愛與性感，讓無數讀者欲罷不能。
直播間的背景可以自定義，亂碼君直接把《喵喵俠》的連載信息寫了上去：1月1日，《喵喵俠》將在海豚漫畫網正式上線，連更3天，粉絲群歡迎加入！
置頂消息是粉絲群的號碼，千人群一口氣開了三個。燕其羽試著申請加入其中一個，結果群主很快就拒絕了。
喵喵俠2號群管理員：抱歉，三群已滿，請耐心等待四群開放。
小羽毛：……
燕其羽好羨慕好羨慕好羨慕好羨慕啊！！！
她和她的連載時間差不了幾天，燕其羽在聖誕節，亂碼君在新年，然而現在漫畫還沒有上線，燕其羽已經被對方甩下半個操場了。
燕其羽盯著一片片飛過的彈幕，每一句話都是粉絲對她的讚美，在對方的映襯下，燕其羽宛如一隻生長在向日葵下的野菊花，她身上的優點被掩蓋殆盡，世人無法注意到她身上的光芒。
她手中握著畫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小羽毛：【沮喪】大神不愧是大神啊。
小羽毛：感覺自己在騎著獨輪車和人家的跑車在拼。
阿琳：【要做最自信的小豬豬】.jpg
阿琳：不要這麼想啊小羽毛！她畫工和你不相上下，就是勝在起步早、人物性感而已！
阿琳：她身上的優點你沒有，可是你身上的優點她也沒有啊！
阿琳：你看看她畫的分鏡，中規中矩，偶爾還有銜接不連貫的地方，一看就是還沒適應從單幅同人到漫畫連載的轉變。
阿琳：你的實力我再清楚不過了，你忘了你上一部長篇漫畫了？連載的時候也拿下過人氣榜第一名！
阿琳提起了曾經的「老黃曆」——說它是「老黃曆」其實並不准確，畢竟那部漫畫結束到現在還不到半年的時間。
當初燕其羽在離開逐夢堂和知不道仙人後，經人介紹去給獨釣寒老師當助手。正是在哪個時候，一個機會找上了她：某個小漫畫網站編輯邀請燕其羽去那裡連載漫畫，由他們提供腳本。
那是燕其羽第一次擔當主筆，而且還是被網站邀請過去的！這對於她來說是一項極大的殊榮，那段時間她每日廢寢忘食，白天給獨釣寒當助手、晚上就悶在卧室里趕稿自己的漫畫，雖然艱難辛苦，但她卻甘之若飴。可惜那部漫畫連載了一半就慘遭腰斬，而原因卻令她到現在回想起來都氣的渾身發抖。
小羽毛：……
小羽毛：我不想提那部漫畫【嘆氣】。
小羽毛：而且當時那個網站作者很少，和海豚漫畫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阿琳：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阿琳：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不夠好。
阿琳：你很好，特別好！
阿琳：你可是未來要和君子歸野合作的女人呢，現在就被小BOSS打倒怎麼行！
小羽毛：……你說的對！
看到屏幕上出現了男□□字，燕其羽彷彿被植入了一支強心針。
小羽毛：我一定要成名，要變得特別特別有名！
小羽毛：比亂碼君有名，比知不道仙人還要有名！
小羽毛：說不定下次作者大會，我就能見到男神，還能親口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
小羽毛：再過兩年，我就能為他執筆畫漫畫了！
小羽毛：【小兔子蹦蹦跳】.gif
阿琳：【鼓掌】【鼓掌】【鼓掌】
阿琳：很好，很有志氣，但是我要友情提醒你一句。
小羽毛：？
阿琳：你可千萬別跟田野說，你最喜歡的作家是君子歸野啊。
小羽毛：……誒，為什麼？
阿琳：你們現在是合作關係，而且看樣子還要合作好幾年。漫畫家和腳本作者的關係就跟男女朋友似得，他要是知道你一邊和他組隊，一邊惦記著其他大神，肯定特別不高興。
阿琳：你想想，如果他有一天突然跟你說，他最喜歡的漫畫家不是你，而是亂碼君，你難受不難受。
小羽毛：【對手指】難受……
阿琳：對嘍，所以為了你們之間和諧♂幸福的「交往關係」，你千萬不要告訴他這個秘密。
小羽毛：好的！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說漏嘴的！
……
當天晚上，燕其羽在微博上發表了一條消息。
小羽毛輕飄飄V：聖誕節當天，我和@田野_野田老師合作的科幻機甲漫畫作品《蒼穹之夢》就要上線海豚漫畫網啦！這是一部少女向的熱血機甲漫，我想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機甲漫畫會是全女性陣容？想知道更多細節的話，歡迎來到我的直播間：【S站：小羽毛的直播間·一桿羽毛筆】每天十小時直播，讓你看過癮！
這條微博是她與「田野老師」商量后，幾經斟酌寫出來的。
在此之前，于歸野從來沒做過這種「宣傳」，平常他寫完一本書，扔給瓜爺，後續的包裝、市場推廣自然有人跟進，他那個「君子歸野」的微博唯一的作用就是轉發點贊。
可這次《蒼穹之夢》對於他來說方方面面都是新的——新的馬甲、新的形式、新的合作。若不是燕其羽跟他講了要開直播間做宣傳，他完全想不到還有這種推廣形式。
這條微博他反覆修改了好幾遍，斟字酌句，努力勾起大家的興趣，他握筆十幾年，什麼類型的文章都寫過，可微博廣告還真是頭一次寫。
這種謹慎感，讓他隱隱回憶起了當年第一次在電腦上完整的寫出一篇小說時的感覺。
可惜的是，歸野大神算好了一切，唯一沒有算好的事情是——「小羽毛」+「田野」，這種新人組合根本沒人搭理嘛！
微博發出去十分鐘，閱讀量：500。
轉發量： 8。
評論量：15。
守著電腦的燕其羽：「……」
隔著電腦的于歸野：「……」
田野：這個結果我還真是沒想到………………
小羽毛：沒關係啦！咱們畢竟是新人嘛……
這落差實在太大，于歸野對著慘淡的數據，覺得又好笑又無奈，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感慨。
既然做了預告，該直播還是要守信直播的。燕其羽兢兢業業的打開繪圖軟體，兢兢業業的開始在數位板上塗抹，為已經勾好線的第二話漫畫上色。
亂碼君的直播並沒有上色的步驟，那是因為她有自己的助手團隊，她只需要在漫畫上標註色指（色彩指導），就可以放心的交給助手去做，這樣一來，她大大的消減了工作壓力，還能有足夠的精力去畫接下來的內容。
可是燕其羽只有她一個人啊，於是每個進入這個小小直播間里的觀眾，都會看到這位漫畫家兢兢業業上色的過程。
燕其羽效仿亂碼君，也裝飾了一番自己的直播間，無奈圍觀的小貓只有三兩隻，而她畫的又是原創作品，人氣實在漲不上去。
燕其羽畫圖時，于歸野也進入了直播間，靜靜的注視著她畫畫。
他曾見過她持筆作畫時的樣子，那時的她眉目舒展，眼神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嘴角彎彎，筆尖在紙張上自在遊走，無數生靈自她筆下誕生。
然而這一次，他和她之間卻隔著屏幕，這距離很遠卻也很近。她沒有開麥，也沒有聽歌，直播間里安靜的像是霧氣蒙蒙的清晨，隨著她一筆筆的塗抹逐漸變得清晰。
直播間里的人來來去去，很多觀眾接受不了這麼枯燥無味的慢動作畫圖，看了沒一會兒就懶懶的離開了，連個腳印都不肯留。
燕其羽畫圖時是看不到直播間的，只有休息時才能切出來瞄上兩眼。
小羽毛：QAQ人好少啊！都要掉到個位數了。
田野：【摸頭】.gif
田野：我陪你。
直播軟體很智能，它只鎖定畫圖軟體，不會把畫師的QQ、WORD等一系列文件都展現給觀眾看，所以直播間里的觀眾只能看到畫面停止在上色的某個步驟，卻不知道她現在正在和于歸野聊QQ。
有觀眾的彈幕飄過：畫手呢？不畫了嗎？
于歸野看看那行飄過的詢問，再看看正在QQ上和自己說話的燕其羽，一種莫名的、隱秘的快樂佔據了他的內心。
你們都在等她，可她在等我。
……
當天晚上的直播持續了好幾個小時，在晚上十點時，粉絲數量終於搖搖晃晃的突破了一百大關。
燕其羽畫了一天，已經非常累了，于歸野敲響她的QQ，提醒她該睡覺休息了。
小羽毛：嗯嗯，再畫一會兒就睡啦！
小羽毛：希望睡覺前粉絲能再漲二十個QAQ
結果她這行字剛打完，直播間里的人數突然激增，瞬間從一百暴漲到五百，接著是八百、一千、一千二……
彈幕也瞬間被打卡淹沒。
觀眾甲：空降成功！幸福打卡！
觀眾乙：打卡打卡，龍大推薦的絕對沒錯！
觀眾丙：哈哈為了一千塊，我有預感這次我絕對是歐洲人！
觀眾丁：大大快繼續啊，順著推薦來的，結果被你圈粉了！！
燕其羽：……誒？
「龍大」是誰，難道是……
燕其羽立即跳到微博，翻出了自己那條可憐兮兮的只有500閱讀量的直播預告。
而現在，這條直播預告轉發量已經破千，現在正穩定的向著兩千邁進！！
而究其根本，都是因為五分鐘之前，龍龍龍轉發了這條微博。
龍龍龍大尾巴龍V：小羽毛是《starDuck》的主筆，她畫工多好大家有目共睹，既然她開了新漫，那這樣吧，轉發這條微博，我出資一千RMB，抽三位直播間觀眾平分！！//@小羽毛輕飄飄V：
燕其羽：=口=！！！！
受寵若驚的燕其羽顫悠悠的跑去向龍龍龍道謝，可是財大氣粗的龍木木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龍：別跟爺談錢，談錢傷感情。
小羽毛：【orz】【orz】【orz】
龍：一看你就不怎麼玩微博，現在不抽獎就沒人轉發。
龍：你就當一千塊錢買了一千轉發+一千觀眾，多值啊。
龍：行了，不聊了，我這裡信號不好。
小羽毛：你在外地？
龍：不，我在外國。
龍：朋友生日，搞了個遊艇party，挺無聊的。
小羽毛：……………………
有錢人可真會玩啊。
燕其羽懷裡揣著這價值一千塊錢的珍貴友誼，又是惶恐又是開心。要是以後再有人說友情不能用金錢衡量，燕其羽就要第一個跳出來反駁啦！
她簡單和田野說了幾句，趕快切回繪圖軟體繼續「施工」，跑來觀看的觀眾越來越多，她必須珍惜這個機會，把他們都留下來，轉化成她的固定粉絲！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努力在畫布上耕耘之時，與她一牆之隔的男人對著屏幕陷入了沉思。
于歸野望著微博里節節攀升的轉發量，一股讓他無法忽視的煩悶爬上了他的眉頭。
……龍龍龍，他為什麼要對毛毛這麼好？這究竟是有錢人表達友情的方式，還是……
男人微微頓住，骨肉勻停的手指輕敲座椅扶手。
直播間里熱情的彈幕迅速包圍了燕其羽的畫作，掌聲不絕於耳，鮮花、紅包很快就堆滿了打賞池，「土豪榜」的第一名已經打賞了98元錢，再差兩塊就能湊整了。
于歸野把滑鼠移到土豪榜上，規則說明上寫的清清楚楚：此榜單根據觀眾打賞額排序，打賞金額分為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乃至一千元數個等級。如果一次性打賞一百元，可得稱號「某某主播的真愛粉」。一次性打賞一千元，可全站置頂廣播一次，為自己喜愛的主播做宣傳。
看到最後一句話，于歸野立即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
三分鐘后，十條全站置頂瞬間點燃S站直播間。
不論是什麼頻道、不論是什麼板塊，這個晚上，所有主播和觀眾都知道有一位神秘而高調的土豪觀眾橫空出世。
【全站置頂】來直播間「一桿羽毛筆」，這裡有個神仙在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