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最近這段時間，燕其羽每天刨除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間以外, 每時每秒都掛在S站的直播間里畫畫, 直播時長瞬間躥升到周排行榜頂端, 粉絲們來來去去, 親眼見證了一話漫畫從無到有的過程。
無數人留言感嘆：
「第一次看漫畫直播，沒想到畫漫畫這麼辛苦。」
「 1，以前以為當漫畫家特別滋潤，想畫就畫，想休息就休息，看了小神仙的直播才知道原來工作強度這麼大, 需要的技巧很多。」
「我是高三生, 趁著課間休息爬上來看直播，沒想到從早自習到晚自習我卷子都做完五張了，小神仙還在畫……她難道不累嗎？」
「求助, 小神仙姐姐分享的筆刷我都下了，怎麼畫不出來她的示例效果啊QAQ！！是我下錯文件了嗎？」
「樓上, 這和文件沒關係，和手有關係_(:з」∠)_」
「嚶嚶嚶, 我要這狗爪何用！！」
沒開直播之前，燕其羽每天睜眼閉眼都是一個人在奮鬥，現在開了直播，有了粉絲的陪伴, 畫累了就看看大家的留言, 偶爾和大家互動答疑, 大大的衝散了內心的寂寞與疲憊。
拜她無私分享筆刷的壯舉所賜，她微博粉絲數量一升再升，每天都有新入門的小畫手跑來向她告白，說些「讚美大大」「感恩太太」之類的話。
燕其羽對此受寵若驚，唯一能夠回報大家的，就是更加努力的畫畫、分享原創筆刷和繪畫心得。
而這一切，與在她背後一擲萬金的「田野」離不開關係。
在看到後台賬戶里，田野老師居然向她打賞了那麼多真金白銀后，燕其羽感覺自己呼吸都帶著錢味兒，畫出來的每根線條都變成了金色。
小羽毛：QAAAAAAAQ田野老師！！你你你你怎麼給我打賞這麼多錢！
田野：良性宣傳而已。
田野：別有心理負擔，錢只是最開始用來吸引人的噱頭，粉絲們能留下來，全是你的功勞。
小羽毛：【小兔子顫抖】.gif
小羽毛：那也不能讓你破費啊！等第一筆稿費結下來了，我我我我一定把這一萬塊錢給您還上！
于歸野根本不缺這一萬塊錢，打賞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帶燕其羽去吃火鍋、陪她做針灸……出發點就是「讓她開心」，根本不求回報。
如果他花在她身上的錢，還要求她償還的話，那他們的關係豈不是連陌生人都不如了嗎？
可燕其羽固執的很，她家境普通，在逐夢堂當助手時一個月的工資僅有一千出頭，一萬塊錢對於她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大錢」，她根本無法坦然接受這麼大的饋贈。
小羽毛：田野老師，你已經照顧我很多了。
小羽毛：稿費分成你只拿了20%，我問了其他認識的漫畫家，他們合作的腳本作者都是拿25%，有點名氣的都要拿30%以上。
小羽毛：我知道你把我當朋友，但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呀。
小羽毛：一萬塊錢太多了，我真的不能收下。
田野：……
田野：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田野：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
小羽毛：？
田野：我從沒把你當朋友。
小羽毛：……QAQ！！！誒誒誒？？？？？？
燕其羽覺得好委屈哇，在作者大會上，她幾乎一瞬間就被田野老師的作品折服了，在她眼中沒有第二個想要合作的對象，滿腦子都想著如何才能用自己的實力把田野老師邀請過來一同創作《蒼穹之夢》。
這段時間的合作，她即使再苦再累都很開心，她一直覺得她和田野老師之間有一種難得的默契，從來沒有發生過摩擦和爭執。所以在她心裡，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就超脫了「工作夥伴」，而升成了「朋友」。
可，可現在田野老師卻說她不是他的朋友……
燕其羽委屈巴巴的在電腦蜷縮起來，渾身的羽毛都被名為傷心的露水打濕了。
就在這時，電腦上又彈出了第二句話。
田野：我從沒把你當做普通朋友。
田野：我把你當做我的子期。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覓知音。
燕其羽剛剛還碎成一片片的心臟，砰的一聲就竄上天，當眾表演了一番高空翻轉720°接托馬斯迴旋。
小畫家呆坐在電腦前，捧著一張紅彤彤的蘋果臉，偷偷笑了。
……
12月25日，聖誕節。
宜：開坑、更新、做宣傳。
忌：懶癌、逃避、不加班。
阿琳：……小羽毛，誰家黃曆還記洋節啊？
阿琳：再說了，明天才是聖誕節，好好的聖誕前夜你不出門浪，不會還要守著電腦畫畫吧？
阿琳：前三話你不是早就交稿了嗎？
阿琳：找個地方去倒數過節吧~
阿琳：【你真是我見過最勤奮的小豬豬】.jpg
QQ上，好友阿琳苦口婆心的勸說燕其羽出門放放風，生怕她在家憋出病。
可燕其羽卻興緻缺缺。
小羽毛：聖誕前夜出去做什麼，被當成狗虐嗎？
小羽毛：前三話畫完了，還有第四話呢。
小羽毛：而且我設定的是聖誕節0點自動更新，我要守著回帖，才不要出門呢。
小羽毛：【工作使我快樂】.jpg
阿琳出離憤怒，這次她連表情包都顧不上用了。
阿琳：工作不會讓你快樂！只會讓你脫髮！！！
阿琳：勞逸結合懂不懂啊這位親！
阿琳：現在，立即，馬上，去洗頭！我在電影院等你！
小羽毛：_(:з」∠)_
小羽毛：喳。
在阿琳太后的威亞之下，宅女燕其羽只能認命的關了電腦，磨磨蹭蹭的去洗澡換衣服。這一個月的閉關趕稿，她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樓下垃圾站，每天都靠外賣為生，就連同住在一間屋檐下的其他人她都沒見過幾面。
她梳好一頭亂髮，收穫了一地雞毛……不對，一地頭髮。
她哀怨的瞅了一眼，掏出手機把防脫洗髮水加進了淘寶購物車。
拉開窗帘時，窗外耀眼的陽光刺痛了她的雙眼，她驚慌失措的捂住眼睛，痛苦的質問人生：「無法和陽光共存，這就是我們吸血鬼的宿命嗎？！」
緊接著，她迅速陷入了對自己中二氣質的自責當中。
……再演下去，她就不要當小畫家，去當小戲精好啦。
出門時，燕其羽在走廊里和主卧的小夫妻倆打了個照面。
前幾天趕稿時，燕其羽還聽到他們倆又吵又鬧，沒想到轉眼的功夫，倆人就又黏糊在一起了。
小嬌一手提著剛買的菜，一手挽著阿勇的胳臂，見到燕其羽從隔斷間里走出來，很驚喜的同她打招呼：「燕姐，好久沒見著你了！你最近不在家？」
「哪、哪有……」燕其羽反思自己最近真的太宅了，「只是在屋裡趕稿，沒顧得上出門。」
阿勇掐掉手裡的煙頭，語氣輕浮：「原來在家貓冬呢？……要我說燕姐這麼顯年輕，和她工作性質有關，這大半個月沒見，看看，皮膚又白了。」
燕其羽沒接話，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阿勇同她說話時語氣態度都很奇怪，就算小嬌在身旁也沒有收斂。算了……避著點兒吧，反正等春節過後，房租一到期她就搬！
她換好鞋，埋頭走出了家門。老舊的防盜門在身後重重撞上，發出了快要斷氣般的「嘎吱」聲。
……
一樓到了，燕其羽步伐輕快的走出了電梯，結果差點和一個沒看路的快遞員撞個滿懷。
實在怪不得快遞小哥，他懷裡抱著一個又高又大的巨型紙箱，剛好擋住了他的視線，紙箱上密密麻麻的貼著「易碎品」「貴重物品」「精密儀器」等黃色標籤。
「對不起，對不起……」小哥忙道歉。
可燕其羽這時完全顧不上怪他了，她盯著紙箱上巨大的品牌LOGO，嫉妒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她看到了什麼！
這這這……這不是傳說中的手繪數位屏嗎？
現在畫畫離不開數位板，價格從幾百到幾千都有，差異並不是在尺寸，而是在於靈敏度、延遲度、數位板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塊黑漆漆的板子，需要USB埠鏈接到電腦上，漫畫家需要使用特質的壓感筆在板子上繪畫，而繪製出的線條則會呈現在電腦顯示器上。越貴的設備，對壓感的捕捉就越靈敏，線條也更順滑。
但是數位板畢竟只是一塊沒有顯示功能的板子，尺寸又小，在上面作畫並不方便。兩年前的新年，商家推出一款革命性的繪畫設備——手繪數位屏，它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觸摸顯示屏，壓感達到2048級別，延遲度趨近於0，對於筆尖傾斜的捕捉也好得不得了，畫家從此可以在電腦屏幕上直接作畫。
這款產品剛上市時，燕其羽就和阿琳興沖沖的跑去專賣店試用了，兩個兜里比臉上還乾淨的小助手擠在數位屏前，你畫一會兒、我畫一會兒，輪流傳著一支壓感筆。她們倆從早上試到晚上，等到店鋪打烊時，兩人才意猶未盡的走出來。
燕其羽還記得那天天氣特別冷，她們嘴巴里呼出的水汽在路燈下凝聚成一朵雲彩。
兩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許諾未來誰暴富，就一定要送對方一台。
……兩年過去了，那款手繪數位屏更新了一代又一代，然而阿琳沒賺到錢，燕其羽也依舊那麼窮。
燕其羽獃獃的站在電梯間里，望著那台近在咫尺的最新款天價數位屏，心裡的羨慕都要凝結成水了。
真不知道是哪個厲害的畫家，能擁有這麼一塊完美的畫板呢。
……
兩分鐘后，快遞小哥抱著這個價格不菲的碩大包裹，搖搖晃晃的走出電梯，停到了一戶人家門口。
按響門鈴后，防盜門內傳來了女人爽快的聲音：「來了！」
大門開啟，一位精明利落的美艷女人出現在快遞小哥的視線中，她的目光落在那隻巨大的包裹上，表情訝異：「這麼大？」
快遞小哥「嘿呦」一聲，費力的把包裹輕輕放在地上：「您好，請問於先生在嗎？貴重物品需要當面拆包驗收。」
「……在，在。」女人回身沖著廚房喊，「于歸野！有你快遞！」
她話音剛落，廚房裡就匆匆跑出一個小肉墩兒，那孩子濃眉小眼，臉上的肉擠得五官都看不清了。他虎頭虎腦的湊上來，站在快遞盒旁邊比了比個兒，然後滿意的點點頭——嗯，還是他更高一點。
正在廚房裡指導姐夫做糖醋排骨的于歸野不慌不忙的把菜盛出來，關了火，又脫下圍裙洗乾淨手，這才慢悠悠的從廚房裡踱了出來。
丹尼爾早就急瘋了，像只胖蜜蜂一樣不停的繞著快遞轉圈，嘴裡疊聲叫著舅舅，央求他趕快拆開看看。
于歸野不負他期望，當著幾雙眼睛的面，拿著小刀把包裝盒劃開一道口子，彎腰從盒子中抱出了一台巨大的液晶顯示器。
丹尼爾興緻勃勃的等了半天，還以為是什麼有意思的玩具呢，哪想到就是一台顯示器。他家裡的電腦又新潮又輕薄，比這個厲害多了！他失了興趣，又踩著拖鞋噠噠噠噠的跑回廚房，纏著爸爸喂他一塊肉吃。
倒是一旁的於驚鴻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待快遞員一走，於驚鴻立即把于歸野拉到一旁，竊笑著問他：「你買這玩意是打算用來送人的吧？」
于歸野反問：「就不能是我自己用？」
「別騙你姐！」她晃了晃手裡的說明書，小小的本子上印著大大的「手繪數位屏」幾個字，「怎麼，你一個作家要轉行當畫家了？」
于歸野沒說話，抱臂淡定的看著姐姐。
於驚鴻也用一雙美目盯著她，姐弟倆你眼瞪我眼，就這麼當了半天木頭人，最終還是於驚鴻率先敗下陣來。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擔心你『個人問題』嗎？」於驚鴻假作溫婉，「你看，好好的聖誕節，你不想聽爸媽催婚，姐就給他們報了個夕陽紅精品北歐團，送他們出國八度蜜月……現在就咱倆人，還不能說說貼心話嗎？」
于歸野笑了：「行了，你別套我話了。這是我一個畫家朋友，認識有段時間了，之前丹尼爾走丟是她幫忙找到的，我一直沒想好怎麼謝人家，就想趁著聖誕和新年，給她送份禮物。」
「我知道我知道！」於驚鴻眉飛色舞的說，「丹尼爾提過，『小雞毛姐姐』對吧？」
「……是小羽毛。」
「管她小雞毛小鵝毛，老弟，你可終於開竅了，會追女孩子了！」
於驚鴻滿臉母性光輝，她慈祥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彷彿看到自己家養的懶豬終於會拱水靈靈的小白菜了。
「你想多了。」于歸野忽然喉嚨一緊，一種被看透的感覺自心頭滑過。他下意識的否認，「就是覺得她用那麼一台破電腦畫畫不容易，剛巧這個東西打折……」
於驚鴻嫌棄的撇了撇嘴：她弟弟從高中就開始執筆寫作，讀者把他捧到天上去，說他十項全能，明明是個男作者，寫感情卻格外細膩……可其實呢，男人就是男人，當他自己遇到感情問題，卻根本看不懂摸不透。
她嘖嘖嘖：「真是崇高的友誼，這東西不便宜吧？——你可別自欺欺人了，一個男人平白無故送一個女孩子上萬塊錢的禮物……」
「……三萬。」于歸野糾正，「打完折三萬。」
於驚鴻臉上掛著佛性的微笑：「一個男人平白無故送一個女孩子三萬塊錢的禮物，你還說你對她沒非分之想？」
他尷尬的轉移視線，只能在心裡默默反駁：不是「平白無故」，是「有理有據」。
於驚鴻才不管那麼多，她從桌上摸起他的手機扔到他懷裡，叉腰下令：「你現在給她打電話，請你這位摯友來咱們家過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