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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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嘴角一抹微笑, 隨即便是拱手一輯:「在下在刑部任職, 自是識得夏大人的,夏大人剛入北鎮撫司,便在鹽引貪污一案上立了大功,文書都上報到刑部去了, 在下當然是知曉的。」


  他說罷, 又將目光看向朱厚照,好奇問道:「敢問夏大人,這位公子是?」


  還不等夏雲渚開口, 朱厚照卻是搶先一步:「在下朱壽,任職於東廠,今日是與夏大人到此一同查案的, 王大人可莫要誤會我等是來此尋花問柳之人。」


  王守仁捋了捋鬍鬚, 笑著說道:「難不成二位以為在下是來此地尋花問柳的?哈哈, 哈哈哈!」


  夏雲渚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想必王大人也是來此地查案的吧?」


  「怕是與夏大人查的是同一樁案子!夏大人可是為李夢陽李大人的事而來的?」王守仁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是什麼都瞞不過他的。


  「正是, 莫非王大人也是?」夏雲渚遲疑問道。


  「既然是為用一件事而來, 那在下便與夏大人明人不說暗話,這事, 是周顯宗做的, 可是你們沒有證據, 對嗎?」王守仁一針見血,便點出了夏雲渚與朱厚照此刻正犯難之事。


  「王大人可有線索?如若方便,能否提點在下一二?」 夏雲渚虛心求教道。


  「線索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今日豈不是白來了一趟,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請隨我來。」王守仁故弄玄虛道。


  待三人走到教坊司外一茶肆坐定,王守仁便娓娓道來:「從上次的鹽引一案,我便開始留意周顯宗,想必夏大人當初案子查的好好的,卻突然收手,怕也是查到了這背後牽扯到了周家人,怕得罪不起,所以才收手,對嗎?」


  夏雲渚點了點頭。


  王守仁繼而說道:「我留意周顯宗與張茂鬧掰之後,卻與張茂手下二當家的走的極近。那二當家的不滿張茂霸佔總瓢把子的位置許久,早有異心,這次派去李大人家的殺手,便是這位二當家的手下。」


  「所以王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從這位二當家的身上下手?」夏雲渚立即知會了王守仁的意思。


  「沒錯。」王守仁當下便心生一計,與二人耳語了一番。


  「這計是好計,只是……去哪裡尋得這誘餌呢?此人還要與我們一心,如若隨意在教坊司中抓個姑娘,又難保她人身安全,就怕到時臨陣倒戈,壞了我們大事。」夏雲渚遲疑片刻,反問道。


  朱厚照嘴角劃過一抹壞笑:「怎會尋不到此人,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一番夏雲渚,微微頷首道:「恩,可以,可以。」


  夏雲渚被他二人看的有些發毛,起身嗔怒道:「你們什麼意思!」


  朱厚照忙拉著她袖口,將她拽了下來,好言相勸道:「夏大人本就容貌出眾,如若肯男扮女裝,打入敵人內部,此事不就成了嗎!夏大人武藝高強,自保自然是全無問題,對吧,王大人?」


  王守仁竟然點頭表示贊同。


  「要扮你扮,我絕不答應!要扮女裝,也是你這太監更合適,我一堂堂男子漢,怎可……怎可……總之你們休想打我的主意!」夏雲渚說這話,自己都心虛,就她?還堂堂男子漢?


  朱厚照心中已是笑開了花,面上卻還要故作鎮定:「夏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我雖是太監,但稜角卻比夏大人粗獷,還是夏大人面上更陰柔些。」


  「你!」這死太監分明就是故意的,夏雲渚想想,心中就是一肚子火,可沒想到王守仁卻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也覺得夏大人扮女裝比較穩妥,畢竟這深入敵營,做細作的事,沒有點功夫和頭腦是辦不成的。」王守仁頷首說道。


  「王大人,你……」夏雲渚無話可說,如若再不答應,王守仁是不是就要以為她與周顯宗是一夥的了。她無奈,只得佯裝拖延道:「此事事關重大,還需詳細策劃一番才好……」


  *

  已是深夜時分,教坊司中依然燈火通明,絲竹撥弦之聲不絕於耳。


  一白衣女子飄然而至,用扇面遮住面容,但卻擋不住雙眸如春水清波流盼。


  女子身姿修長,步伐輕盈,衣衫環佩作響,身上披著的是件白色薄煙紗,直得襯得她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朱厚照目光一亮,看著這天仙下凡的主兒,簡直是驚呆了。


  王守仁也沒想到,夏大人扮女裝的樣子,竟然比女人還美……


  夏雲渚心中卻是憋火,為了這案子,老娘已經豁出去了,她徑直從二人面前如風般走過,根本沒搭理那兩個痴漢。


  張茂已是喝的微醺,他在房中等的,其實是教坊司頭名的花魁千秋姑娘,可花魁只有一個,此刻他渾然不知那花魁姑娘已經進了周顯宗的房間。


  張茂左等右等,已是極其不耐煩,待他正欲開門出去,卻發現門口站著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


  這美人兒,可比千秋姑娘更美上萬倍。


  張茂痴痴地望著美人兒,執著她手,將美人迎進了房中,心中已是狂喜不已。


  怎知這一幕,正好被一同喝酒的二當家撞見,他當下便動了個心眼兒,張茂和周顯宗,本就已經水火不容,卻為了一塊玉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如果此二人不動起手來,那他何時才能有機會翻身呢?


  二當家的假借避嫌之名,從張茂房中出來,轉身便閃進了周顯宗的房間。


  周顯宗正伴著千秋姑娘逍遙快活呢,一聽二當家的挑唆,提起褲子就匆匆走了出去,卻聽得張茂房中傳出了陣陣哭聲。


  原來那美人兒並不想委身於張茂,借著酒勁,一時沖昏了頭,周顯宗居然闖進了張茂房中,欲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張茂一見周顯宗沖了進來,頓時便怒氣衝天,此二人本來就有仇,這周顯宗先是與他搶千秋姑娘,如今連這新得的美人兒也不放過,仰仗著自己是皇親,便可以胡作非為嗎?別忘了,你們周家現在已經是落敗的喪家犬,如若我將販賣私鹽的證據全交上去,你們周家便沒了活路。


  周顯宗顯然是被酒精沖昏了頭腦,待他見到張茂房中那姑娘,千秋姑娘與她相比,確實是遜色太多。


  隨之而來的便是二人發生口角,甚至欲要大打出手。


  張茂向來就是個流氓,此刻他已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欲向周顯宗刺來。


  夏雲渚怎能放過如此機會!


  她運了下內力,彈出手中石子,那石子剛好彈在張茂的肘關節上。


  張茂胳膊一麻,那匕首噹噹正正的便插到了周顯宗的肩膀上。


  二人剛剛發生口角,已是引來很多人圍觀,當下這圍觀的場景,已引發成一場騷亂,眾人紛紛哭喊暴走,要出人命了!


  混亂之中忽見張永和林小旗帶著東廠和錦衣衛之人已將教坊司團團圍住。


  原來張永不放心太子一人在外,一直派人在暗中保護太子呢。


  朱厚照見錦衣衛之人也來了,心中卻是想著夏雲渚一定不希望錦衣衛之人看到自己女裝的樣子,所以混亂之中,他卻偷偷跑到她面前,伸出手來,嘴角拂過一絲笑意:「夏大人想必不想如此這般出現在錦衣衛面前吧,這裡有王大人頂著,夏大人跟我一起走吧。」


  夏雲渚無奈,此刻除了跟他一起走,還有別的選擇嗎?


  他將手中黑色披風披到了她身上,二人旋即便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口氣跑到了護城河邊,卻發現護城河邊流水潺潺,映著月色旖旎動人。


  月色下她穿女裝的樣子,一顰一笑皆是動人心魂。


  他俯身想去貼上她的唇,卻被她粗暴攔下。


  她嘴角浮起一絲壞笑,突然傾身上前,環住他脖頸。


  「爺是攻,你是受,真想讓爺親熱親熱嗎?」眼前這姑娘,竟然這樣不害臊。


  「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爺就是想調戲你……」


  夏雲渚將游芝送回府,便隻身回到了夏府,直奔父親的書房而去。


  夏儒今日剛好不在職上,此刻正坐在書房中,附庸風雅的寫著書法,他一見夏雲渚進來,便放下手中毛筆笑盈盈地說道:「雲兒回來了,來看看爹寫的字,怎麼樣?」


  夏雲渚走到夏儒身邊,夏儒溺愛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夏雲渚但見那桌案宣紙上武將蒼勁有力的行書,不禁讚歎地點了點頭道:「爹爹這字,寫的愈發行雲流水了。」


  夏儒撫了撫鬍鬚笑道:「你爹我,可不單單是個粗鄙的武人,咱們夏家,在武將中也算是書香門第。」


  夏雲渚微微一笑:「是,我爹能文能武!年輕時不知道有多少官家小姐愛慕爹爹吧!」


  「噓!」夏儒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又四下里望了望,隨即又笑道:「此話可千萬不能讓你娘聽了去。」


  「知道了,娘這會不是不在嗎!」夏雲渚雙手環過老爹,將頭靠在老爹肩上。


  夏儒寵溺地撫了撫女兒的臉頰,看著本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卻要被迫扮著男兒裝,心中卻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爹,我有件事想問你。」夏雲渚抬頭,環著夏儒的胳膊撒嬌道。


  「什麼事啊?」夏儒好奇問道。


  「我六歲那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夏雲渚眨了眨眼,盯盯地看著夏儒。


  「你怎麼想起來問這事了……」夏儒面上雖帶著笑,那笑容中卻夾雜著尷尬之色。


  「我就是隨便問問,爹可不許瞞我!」夏雲渚小花貓一般在夏儒身上蹭了蹭,看著老爹的眼神中滿是期待。


  「哦……是這樣的……」夏儒剛要開口,但見許氏推門而入,這還未說出口的話,就被許氏打斷了。


  「雲兒,沒什麼事去看看你哥哥,別總是在這裡纏著你爹……」許氏一進書房大門,就開始訓斥道。


  夏雲渚一向知道自己老娘性格強勢,且不講道理,想要從她口中套出些話來,那可是比登天還難。這會許氏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她當即決定,還是溜之大吉為妙,或許從夏雲軒那,可以打聽出什麼來。


  許氏見夏雲渚離開了書房,又從窗子向外望了望,確定她已經走遠之後,便開始揪著老公數落道:「你啊你,剛剛若不是我攔的及時,你就要跟雲兒和盤托出了?」


  「哪有,哪有……」夏儒忙與妻子賠笑道:「只是雲兒大了,有些事情不必總是瞞著她了吧……」


  「你懂什麼!」許氏瞪了夏儒一眼,繼而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你就別管了,總之你給我管住嘴就是了!」


  夏儒忙做了一個捂嘴的動作,再不敢惹悍妻生氣。


  只是剛剛這一番話嗎,全都被躲在外面的夏雲渚聽了個一清二楚。身為錦衣衛,再沒有點偷聽的本領,那還如何辦得了案啊!


  這事看來真的是另有隱情,可到底是因何緣故,連提都不能提呢?

  大明正德十六年


  順天府通往應天府的官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兩騎快馬絕塵而來,捲起陣陣塵土飛揚,那馬上二人,卻是兩個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你可騎快些!說好了要一起浪跡天涯,我可不想帶著個拖油瓶!」打頭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轉處翩若驚鴻,雙瞳剪水。陽光下玉雕般的肌膚勝雪,他著一身月白色交領直身,腰間掛著一條玉絛鉤,那玉質通透如雪,頭戴網巾,綰髻上亦是束了一個如凝脂的白玉束髮,如若他不是這身裝束,而是名女子的話,定會是個明艷動人,般般入畫的。


  後面的那個著紫色織金線曳撒的男子卻也不示弱,與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他容貌英武,面頰稜角分明,高挺的鼻樑,一雙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動閃亮。他腰間束的象牙玉帶比那白衣男子的更華麗些,頭上束著的是頂銀絲束髻冠,身姿挺拔,馬上更顯威風凜凜。


  「雲兒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說罷便揚起手中馬鞭,他胯/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受痛便飛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塵斷鞅間便甩開了人群,直奔得數百里遠。


  那白衣男子笑著搖了搖頭,卻也揚鞭而上,絕塵而來,二人分明是爭得個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馬離人群遠去之時,那紫衣男子卻突然勒住韁繩,竟開始耍起無賴:「今日趕路已經趕的這麼久了,我一人騎馬甚是無趣,人家想和雲兒騎一匹馬!」


  那雲兒確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只見她杏眼圓瞪,一臉嫌棄道:「又沒正經!一人騎馬就是無趣,兩人一起騎,怎就比一人騎馬有趣了?你哪來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說完,便是縱身一躍,已跨到雲兒的馬上,雲兒被他驚的些許嬌羞,臉頰不覺已是緋紅一片。


  紫衣男子從背後環住她,輕吻了她的側臉,嘴角劃過一絲弧線:「都老夫老妻了,雲兒怎麼還是這般。」


  雲兒在他懷中微微掙脫了下,垂目道:「你再沒正形,我們可要趕不上劉家港那開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趕不上就趕下月的好了,反正這世上除了與雲兒廝守到老,我已無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帶微笑地說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兩頭就膩了,到時候你要是敢嫌棄我,看我如何教訓你!」雲兒說罷便是一臉佯裝負氣的模樣,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訓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連忙賠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這二十多年來,我何時嫌棄過雲兒!」


  雲兒微微揚頭,面色得意道:「諒你也不敢!」


  說罷二人又是策馬揚鞭,南下飛馳而去。


  *

  第一章月黑風高夜

  此間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靈柩就擺放在仁壽宮正殿前的西階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殯。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頻繁召見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與之商討周太皇太后葬禮的相關事宜。


  周太皇太后這一生,仰仗著自己是憲宗朱見深的生母,處處與憲宗嫡母,英宗嫡后錢皇後作對,攤上個土木堡之變,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虜,後宮哪個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過。錢皇後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宮中的全部資財輸出,送給瓦剌人,想要贖回英宗,卻不曾想這只是瓦剌人騙錢的一個陷阱。錢皇后見贖不回英宗,便每天哀傷哭泣,以致於哭瞎了一隻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導致傷殘了一條腿。如此這般,足以見得夫妻情深。


  英宗還朝後,景泰皇帝不肯還位,將英宗軟禁在南宮。日子過的愈發艱難,丈夫的處境都看在錢皇后眼裡,她一面百般寬慰遷就丈夫,一面支撐著病體帶領南宮中的嬪妃宮女趕製綉品,以此換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長歲月就這樣過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過奪門之變復辟,錢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宮皇后之位。


  英宗駕崩前,曾下詔只願與錢皇后合葬,但錢皇后薨逝之後,周氏卻費盡心機,百般阻攔錢皇后與英宗合葬裕陵。虧得憲宗從中委曲寬譬,最終才得以合葬。不過周氏還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裡改變英宗的陵寢設計,使自己將來也得以與英宗合葬,而且錢皇后與英宗雖是同陵墓,卻是異隧,葬處距離英宗玄堂有數丈遠,中間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滿。


  如今土木堡已經過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換了三個。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周太皇太后這女人心機頗重,甚是無趣,不禁搖了搖頭,冷笑了三聲。


  朱厚照如今已經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郎了,稜角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樑,從側面看過去甚是英武,最討人喜歡的確是那一雙明亮的黑眸子,長長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歷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這對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裡的人兒。


  守孝這般無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經開始煩悶了。


  「大伴,你去給我弄點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覺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給自己發出了餓的信號,便乾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團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劉瑾,自然是最懂得這小祖宗的性子,忙賠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來!」


  劉瑾出去覓食已經有一陣功夫了,朱厚照也沒閑著,就索性在這大殿里開始踱步起來,跪著也好,坐著也罷,時間長了總是不舒服,尤其是他這個自幼就好動的性子。


  這會只見一股陰風颼颼地吹進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靈魂不得安寧,還是錢皇後上門來討說法了,總之這陰風詭異的很,竟然把燭台上的蠟燭給吹滅了。


  大殿上霎時間漆黑一片,只聽得沙沙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朱厚照見狀,忙躲到了幔帳後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卻是暗喜著,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果然一個蒙面人出現在了大殿之中,只見他四下探了探頭,見這大殿之上確實是無人,便悄悄走到了周太皇太后的靈柩前,輕輕掀開了棺材蓋……


  朱厚照的好奇心已經被那蒙面人吊了起來,他便是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蒙面人到底要幹什麼。


  只見那蒙面人從周太皇太后的靈柩中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玉質通體晶瑩,折射著微弱的月光,竟是一個上等的上古玉器。


  那人迅速將玉珏揣到了自己懷中,又蓋好了棺材蓋,假裝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便飄然離去。


  這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怎能放過,他決意悄悄跟在那小賊後面,看看他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只見那人避開宮中巡邏的太監宮女,在暗處換下了那夜行衣,竟露出了夜行衣下的飛魚服。皎潔的月光映照在飛魚服之上,直襯著那蟒紋粼粼。


  竟是個錦衣衛里當差的,這下子可就好玩了!


  那人大搖大擺的出了西華門,穿過千步西廊,竟然信步走進了北鎮撫司衙門,好像今夜之事全然未發生過一般。


  錦衣衛中人,竟然出了個小賊,敢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朱厚照並不急著揭穿他,只是覺得這事越想越好玩了。


  大伴劉瑾覓食而歸,見太子不見了蹤影,便也悄悄跟了上來,不過他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何事,只是一頭霧水地發現太子就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衙門前鬼鬼祟祟地徘徊。


  朱厚照見劉瑾而來,立馬起了興緻,要劉瑾給他弄一套錦衣衛的衣服,準備喬裝打扮一番,混進北鎮撫司一探究竟。


  劉瑾可是向來都是順著這位小祖宗的,可這大半夜的,這位小祖宗到底要折騰個什麼勁啊,此刻還要假扮錦衣衛,混進北鎮撫司?照他這個折騰勁,明早天亮他也玩不盡興,這萬一耽誤了明日的講經,劉健李東陽那幾個老傢伙可是不會放過他的…


  朱厚照見他猶豫,心中便已明了劉瑾所顧慮之事,繼而軟語安慰道:「大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定不會誤了明日講經的!」


  實際呢,他賴床不起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都能成功,那就算他一賴到底,又有父皇弘治帝那個溺愛的金鐘罩,那些個老傢伙也是拿他沒辦法。


  月黑風高之夜,潛入北鎮撫司,這麼玩,才叫刺激!


  黑暗之中,他雖未看清楚那小賊的容貌,可單單隻看身形,他就絕對不會認錯,錦衣衛里當差的人,個個都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怎那麼個纖細瘦弱的小賊,也能混進北鎮撫司?

  此刻正值輪班換崗之際,夏雲渚一進了北鎮撫司,就見剛換崗的那群兄弟在堂間侃大山,這大半夜的,卻是說的吐么星子橫飛,她自覺無趣,便繞過堂間,向衙門內走去了。


  「呦,夏總旗今日當的是夜值?」一個小旗從她面前走過,笑裡藏刀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夏雲渚也就隨便嗯了一聲,也沒去看那小旗,就徑直向里走去。


  那小旗身邊一人,哼了一聲不屑道:「你還跟她打招呼,那夏總旗,可是向來都是鼻孔沖著天上長的,我等這些個凡夫俗子,怎能入人家夏總旗的眼!」


  只見那小旗啐了一口:「我呸,他現在也就是個總旗,將來要是當了千戶,當了指揮使,那還不要拽上天了!」


  這對話剛好被假扮成錦衣衛跟在夏雲渚後面的朱厚照聽見了,他不禁覺得這兩個小旗傻呼呼的,心中也暗暗笑了笑,不過他也沒工夫搭理這兩個好像受了多大委屈義憤填膺的小旗,跟上夏雲渚,才是正經事!


  夏雲渚穿過穿堂,便來到了錦衣衛們值班休息的地方,這會正好沒人,她下了值,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不知不覺,便沉沉睡了去。


  朱厚照見此刻正是時機,便悄悄潛了進來,想要伸手去掏夏雲渚的懷中的玉珏。


  怎見夏雲渚出於職業素養,突然反手拿起枕邊綉春刀,將他壓到了身下,怒目圓瞪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夜闖北鎮撫司!」


  「哎,大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朱厚照雖處於劣勢,但也是自幼習武,其實對付一個小小錦衣衛,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他目光突然落到了夏雲渚腰間一枚玉佩上,這枚玉佩……甚是眼熟啊!


  夏雲渚此刻伴著微弱的月光,也看清楚了他的長相,心中不覺一驚,脫口而出道:「張雨辰?」


  「誰誰誰……誰是張雨辰呀?」


  順天府通往應天府的官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兩騎快馬絕塵而來,捲起陣陣塵土飛揚,那馬上二人,卻是兩個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你可騎快些!說好了要一起浪跡天涯,我可不想帶著個拖油瓶!」打頭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轉處翩若驚鴻,雙瞳剪水。陽光下玉雕般的肌膚勝雪,他著一身月白色交領直身,腰間掛著一條玉絛鉤,那玉質通透如雪,頭戴網巾,綰髻上亦是束了一個如凝脂的白玉束髮,如若他不是這身裝束,而是名女子的話,定會是個明艷動人,般般入畫的。


  後面的那個著紫色織金線曳撒的男子卻也不示弱,與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他容貌英武,面頰稜角分明,高挺的鼻樑,一雙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動閃亮。他腰間束的象牙玉帶比那白衣男子的更華麗些,頭上束著的是頂銀絲束髻冠,身姿挺拔,馬上更顯威風凜凜。


  「雲兒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說罷便揚起手中馬鞭,他胯/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受痛便飛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塵斷鞅間便甩開了人群,直奔得數百里遠。


  那白衣男子笑著搖了搖頭,卻也揚鞭而上,絕塵而來,二人分明是爭得個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馬離人群遠去之時,那紫衣男子卻突然勒住韁繩,竟開始耍起無賴:「今日趕路已經趕的這麼久了,我一人騎馬甚是無趣,人家想和雲兒騎一匹馬!」


  那雲兒確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只見她杏眼圓瞪,一臉嫌棄道:「又沒正經!一人騎馬就是無趣,兩人一起騎,怎就比一人騎馬有趣了?你哪來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說完,便是縱身一躍,已跨到雲兒的馬上,雲兒被他驚的些許嬌羞,臉頰不覺已是緋紅一片。


  紫衣男子從背後環住她,輕吻了她的側臉,嘴角劃過一絲弧線:「都老夫老妻了,雲兒怎麼還是這般。」


  雲兒在他懷中微微掙脫了下,垂目道:「你再沒正形,我們可要趕不上劉家港那開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趕不上就趕下月的好了,反正這世上除了與雲兒廝守到老,我已無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帶微笑地說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兩頭就膩了,到時候你要是敢嫌棄我,看我如何教訓你!」雲兒說罷便是一臉佯裝負氣的模樣,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訓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連忙賠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這二十多年來,我何時嫌棄過雲兒!」


  雲兒微微揚頭,面色得意道:「諒你也不敢!」


  說罷二人又是策馬揚鞭,南下飛馳而去。


  *

  第一章月黑風高夜

  此間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靈柩就擺放在仁壽宮正殿前的西階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殯。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頻繁召見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與之商討周太皇太后葬禮的相關事宜。


  周太皇太后這一生,仰仗著自己是憲宗朱見深的生母,處處與憲宗嫡母,英宗嫡后錢皇後作對,攤上個土木堡之變,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虜,後宮哪個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過。錢皇後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宮中的全部資財輸出,送給瓦剌人,想要贖回英宗,卻不曾想這只是瓦剌人騙錢的一個陷阱。錢皇后見贖不回英宗,便每天哀傷哭泣,以致於哭瞎了一隻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導致傷殘了一條腿。如此這般,足以見得夫妻情深。


  英宗還朝後,景泰皇帝不肯還位,將英宗軟禁在南宮。日子過的愈發艱難,丈夫的處境都看在錢皇后眼裡,她一面百般寬慰遷就丈夫,一面支撐著病體帶領南宮中的嬪妃宮女趕製綉品,以此換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長歲月就這樣過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過奪門之變復辟,錢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宮皇后之位。


  英宗駕崩前,曾下詔只願與錢皇后合葬,但錢皇后薨逝之後,周氏卻費盡心機,百般阻攔錢皇后與英宗合葬裕陵。虧得憲宗從中委曲寬譬,最終才得以合葬。不過周氏還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裡改變英宗的陵寢設計,使自己將來也得以與英宗合葬,而且錢皇后與英宗雖是同陵墓,卻是異隧,葬處距離英宗玄堂有數丈遠,中間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滿。


  如今土木堡已經過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換了三個。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周太皇太后這女人心機頗重,甚是無趣,不禁搖了搖頭,冷笑了三聲。


  朱厚照如今已經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郎了,稜角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樑,從側面看過去甚是英武,最討人喜歡的確是那一雙明亮的黑眸子,長長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歷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這對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裡的人兒。


  守孝這般無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經開始煩悶了。


  「大伴,你去給我弄點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覺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給自己發出了餓的信號,便乾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團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劉瑾,自然是最懂得這小祖宗的性子,忙賠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來!」


  劉瑾出去覓食已經有一陣功夫了,朱厚照也沒閑著,就索性在這大殿里開始踱步起來,跪著也好,坐著也罷,時間長了總是不舒服,尤其是他這個自幼就好動的性子。


  這會只見一股陰風颼颼地吹進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靈魂不得安寧,還是錢皇後上門來討說法了,總之這陰風詭異的很,竟然把燭台上的蠟燭給吹滅了。


  大殿上霎時間漆黑一片,只聽得沙沙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朱厚照見狀,忙躲到了幔帳後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卻是暗喜著,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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