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象環生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只能在36小時后看到更新了, 比心~  徐屏頭疼欲裂,實在分不清眼下是什麼情況。


  他只覺得「孟重光」這個名字熟稔得很,卻忘了在哪裡聽過。


  他決定把自己的問題細化, 好問得更清楚些:「你是誰?」


  男聲說:「我是三界之識。」


  徐屏:「……」


  聽聲音, 這個三界之識八成是得了肺癆,命不久矣,如果不抓緊時間問出點什麼, 說不好一會兒就涼了。


  徐屏忍著頭痛, 張開口剛想問個究竟, 聲音就淤成了棉花,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想起孟重光是誰了。


  在街坊鄰居等外人眼中,徐屏是淫.賊,是怪人, 是異類, 特立獨行, 偏好旁門左道,什麼姑娘都愛看,什麼書都能讀,什麼人都愛結交, 瀟洒恣意, 快活自在, 時常出些靈招、掙些銀錢。


  在手頭寬裕時, 他一擲千金, 只為聽個曲兒;不寬裕時也不會難過, 大不了一兩黃土捏元寶,聊以自娛。


  所幸家裡對他格外偏寵,任他成日放浪。


  徐屏閑極無聊,多讀了幾本話本,就起了寫些東西的心思。


  而孟重光就是徐屏未完成話本里的反派,昳麗無雙,心狠手毒。


  說來也奇怪,孟重光這個名字,伊始出現在他的夢境中。當徐屏醒來時,出了一身淋漓大汗,卻早已忘了夢的具體內容,只記得這麼一個人名。


  醒來后,他就提筆開始寫這個故事,寫作過程相當流暢,不出旬月,就寫了近萬字。


  這部話本中根本沒有正派人士,講的是一群被囚禁在蠻荒之中的妖魔神怪組團逃出蠻荒的故事。


  父親曾看過他的手稿,問他究竟想寫些什麼。


  徐屏答:「寫著玩唄。」


  父親無奈,命他好好讀書,而徐屏則是如以往一樣,滿口答應,絕對不改。


  手稿才寫了不到一小半,徐屏就在睡夢中被三界之識肺癆鬼拉進了這個世界里。


  肺癆鬼說:「你嚴重擾亂了世界脈絡,現在,蠻荒中的妖魔正像你所寫的那樣,蠢蠢欲動,意圖脫逃,為禍四方。」


  被他擲下的匕首重新閃出幽藍光亮來,把徐屏的目光引了過去:「你要用這把匕首,殺了意圖帶頭叛逃的孟重光。」


  徐屏愣怔片刻便笑出聲來:「這位大人,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他撩起袖子,亮出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齊腕斷掉了,腕部以上是由梨花木製成的假手。


  徐屏坦然地展現著自己的殘缺:「我這副模樣,您叫我進去,莫不是叫我白白送死?」


  徐屏還記得自己在話本里是如何設定孟重光的戰力值的,那是只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靈妖,性情冷漠如山間冰雪,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有人曾冒犯了他,孟重光只在談笑間便剝下他後背皮膚,將他脊骨完整抽出,磨成粉末,製成茶盞,日日用其飲茶。


  肺癆鬼咳嗽兩聲,方緩聲道:「世上只有一人,他絕不會僭越冒犯分毫。我會將他的皮囊借與你。」


  徐屏更覺好笑:「那為何不直接叫那人前去殺掉孟重光?」


  肺癆鬼回答:「他是孟重光的師兄,因為孟重光頑劣可惡,屠殺同輩,搶奪丹藥寶器,他被判教養不力。現而今,他已被抽了仙骨、罰入凡塵,成為凡俗之人,死在外界了。」


  徐屏:「……」


  肺癆鬼見他沉默,便追問道:「你覺得如何?」


  徐屏乾脆答道:「我覺得不行。」


  這次輪到肺癆鬼沉默了:「……」


  半晌后,一股力道猛然襲來,徐屏只覺身體一輕,朝後仰倒過去。


  白光頓消,後腦生風,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再次墮入幽沉的虛空之中。


  肺癆鬼的聲音在極速下降中距徐屏越來越遠,但那虛弱的聲音卻像是撞鐘似的,一聲聲撞入了徐屏的耳朵里:「若是殺不了他,你就永生待在蠻荒里罷。」


  徐屏用盡全力,罵了一聲你大爺。


  不曉得下墜了多久,徐屏的心口都麻了,身體才跌入一片柔軟之中。


  他根本爬不起來。


  粗略估計一下,徐屏起碼在空中飛了有小半個時辰,期間穿過了一扇扇宏偉的巨門,一道道炫彩的光練圍繞著他飛旋,晃得他雙眼發花。


  剛落地時,他耳不能聞,眼不能視,只能躺平。


  突然間,無數雜亂的信息閃入徐屏腦中。


  他只稍稍反芻了一下,便咦了一聲。


  湧入他腦海中的片段似乎屬於孟重光的師兄,但奇怪的是,他竟和自己同姓,都姓徐,喚作徐行之。


  片段相當雜亂無章,且只有一些基本信息,徐屏溫習了半天,也只能勉強歸結出幾點。


  徐行之是正派仙山風陵山的大師兄,孟重光是被徐行之撿回山來的孩子,自小便跟在徐行之身旁,靈力低微,常常被欺負,若不是徐行之在他身邊護著他,他怕是要被其他弟子們給欺負死。


  然則孟重光的真實身份卻是天妖,靈力詭譎,他故作柔弱,潛伏在風陵山多年,只為趁機謀奪安置在四大仙門中的神器。


  多年間,他苦心經營,在各大仙門間拉攏人脈,動用陰謀陽謀,策反煽動,竟拉攏了一票正道弟子,為己所用。不過,在他即將盜取神器成功的前夕,他的陰謀敗露,他竟在年夜親手弒師,而徐行之卻在陰差陽錯下替他背上了這口鍋,蒙冤入獄,飽受折磨。


  再後來,正道清理門戶,孟重光連帶著幾個背叛門派的弟子,被一道流放至蠻荒。


  蠻荒,是一處世外鬼蜮,也是一座堅不可破的牢獄。


  徐行之也被視為同黨,被貶為凡人。


  而要殺死孟重光,說起來不難,只要用那柄附滿了天地靈氣的匕首,對準他額頭中心的硃砂痣扎入,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徐屏絕望地躺在地上,想,干,我寫的時候好像沒想這麼多啊。


  徐屏對才子佳人、英雄美人、仙門情史全無興趣,他只是單純想寫一個不同於普通話本、以反派為主角的故事而已。


  他甚至沒有想過要為他話本中的「孟重光」編纂一個前史。


  而現在看來,他的故事和這個世界中的孟重光意外地重合了起來,就像是兩根琴弦,本無交集,只因自己撥動了其中一根,才引起了另一根的震動,擾亂了此處的世界秩序。


  又恰是因為自己和那墮入凡塵、仙骨盡失的「徐行之」同為凡人,所謂的「三界之識」才會招自己前來,借自己之手除滅孟重光。


  徐屏,也即現在的徐行之緩過了些神來,翻身坐起,信手一摸,摸到了一顆圓圓的東西。


  他垂首一看,發現那是一顆人頭。


  徐行之猛地躍起,這才駭然發現,此地方圓一里內,儘是屍首骸骨,大多被扯得破破爛爛,紅白之物零散一地。


  嗅覺在看到這些屍首的瞬間回到了徐行之體內,臭味把他的腦仁刺得陣陣作痛,胃裡一片翻江倒海。


  好在他在現世中曾為了一兩銀子的賭約,在義莊里呆了整整三日三夜,與守義莊的老人同吃同住,倒也不懼什麼屍首。


  只是這樣零零散散的屍體,第一次見,對徐行之來說未免刺激太大。


  徐行之倒也在書里描寫過蠻荒里人吃人的慘狀,所謂「人筋如銀,人頭作燈」,白紙黑字看來倒不覺怎樣,但赤.裸裸地化為現實,還是叫他不禁齒冷。


  他忍住噁心,盡量挑著屍體與屍體間的間隙,想儘快逃離這片屍地。


  徐行之本不欲多看那些屍首的慘狀,可不多時,他便剎住了腳步,面對著一具屍首蹲下。


  頃刻之後,他站起身來,再不猶豫,拔腿就跑。


  徐行之看出來了,屍首的撕裂處並非是獸類啃咬,竟是人的牙印。


  換言之,此處屍地,竟是蠻荒中某人的廚房。


  徐行之感覺自己若不快快離開,搞不好就該換自己躺在這裡了。


  可這茫茫蠻荒,他要去哪裡去尋孟重光?


  想著這個問題,逃出幾步的徐行之陡然聽到一聲咆哮。


  他迴轉過身去,只見一隻形容可怖的人形怪物,發了狂似的朝他狂奔而來。


  除了雙臂是兩把鋒銳的剃刀外,怪物脖子以下還算正常,但他的面容卻像是被人撕下來又草草重新拼合上去似的,鼻子在額頭,眼睛一隻在原本的嘴唇位置,另一隻長在了頸子上,看起來像一枝融化得不像樣子的巨型蠟燭。


  他穿過屍海,直朝自己奔來,無數的屍身在他腳底炸裂成血沫。


  徐行之大罵一聲,撒腿狂奔。


  深一腳淺一腳穿過屍山血海,來到空地上,他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拔足衝去。


  顯然那怪物不僅僅打算把徐行之驅趕出他的領地就算了。


  徐行之已經跑出了近一里,他還是追在徐行之身後。


  一人一怪的距離越拉越近。


  徐行之累得呼哧帶喘,不停注意自己身後的情況,等他目光一轉,余光中竟瞥到,還有一具燒得焦黑的人形軀體從側面出現,跌跌撞撞地朝他直奔而來。


  同時被兩隻怪物鎖定,累得像狗一樣的徐行之絕望地想,乾脆選一個怪物把自己吃了吧,至少是自己選的,死得比較有氣節。


  徐行之沒注意到,他身後的怪物放慢了腳步,移位的五官微微扭曲抖動著,注視著那團焦黑且瘦削的人影,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憤怒,又像是恐懼到了極點。


  少頃,它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低吼一聲,改換了目標,朝焦黑的人形撲去。


  幾瞬之間,徐行之已經在兩者間選擇了那個焦黑的人影。


  ——若是被後頭的怪物捉到,被他的兩把剃刀刺個對穿,再被丟到屍體堆里,頭在這裡,屁股在那裡,想想就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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