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妖狐低下頭，金色的獸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突然地, 他伸出舌頭, 狠狠地在她的臉上舔了一下。


  折鳶不由一怔：「……」直到斑在她臉上又狠狠舔了一下，她這才回過神來, 怒道，「老師！」


  然而斑卻只當沒聽到, 甚至得寸進尺地用爪子制住了她的雙手, 舌頭在折鳶的臉上狠狠地舔了個遍。待他感到自己的妖力已經完全將折鳶身上那股討厭的氣息蓋下了之後, 這才將她鬆開，然後變回了招財貓的樣子趴回了折鳶的膝頭。


  他愉悅地眯了眯眼睛, 說道：「這樣聞起來就好多了。」


  但折鳶只覺得自己被糊了一臉的口水，一把就把還窩在自己膝蓋上裝乖的斑給扔了出去。


  在一旁看著他們互動的夏目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後拿出了口袋裡的紙巾遞給了折鳶。


  被扔出去的斑惱怒道：「你幹什麼！」


  折鳶接過了夏目遞來的紙巾，重重地擦了幾下臉，回道：「你舔我一臉口水，你說呢。」


  「不知好人心的小姑娘！」斑生氣道。


  折鳶就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轉頭和夏目說話。


  天邪之鬼正棲在院子里的櫻樹上, 見此不由嗤笑了一聲。


  聽到他的嘲笑聲，本就和他不太對付的斑立刻炸毛道：「你這傢伙，想打架嗎！」


  天邪哼笑了一聲，從樹上探出頭來：「等你先用自己那短肥的身體爬上來再說吧。」


  聞言, 斑立刻攀著自己雖肥短但卻異常靈活的身體準備爬上樹和天邪打一架。


  於是這一次就輪到了折鳶和夏目並肩坐在緣側上, 看著樹上兩隻貓打架。


  夏目看起來情緒並不高, 眉眼和表情都是淡淡的, 唇角也只是慢慢地揚著。折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偏過頭看他。片刻，才問道：「怎麼了？」


  夏目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折鳶是在問自己。


  因為並不想讓她擔心，所以他回道：「沒事。」


  折鳶定定地看著他。突然地，她伸手，將夏目拉倒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措手不及的少年就這麼仰倒在了她的大腿上。倒下的時候他甚至還有些沒能回過神來，只是傻傻地與少女垂下來的海藍色眼眸相互對視著，半晌，他才遲鈍地紅了臉。


  折鳶抬起手，將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


  「不願意說的話，那就閉上眼睛好好放鬆一下自己吧，你把自己壓抑得太深了。」


  她的手掌並不柔軟，掌心甚至還帶著因常年握弓所磨出來的厚繭，然而夏目卻覺得一種從所未有的安心。


  這聽上去實在有些丟人，但又確實如此。


  他似乎總能在面前的這個纖瘦又單薄的少女身上尋找到安全感——她做的御守，她送的手鏈，而後是她陪在他身邊的氣息，每一樣都能讓他輕而易舉地鬆懈下來。


  與和在斑身邊的感覺截然不同。


  斑說會保護他，他也確實覺得很安心。


  可在折鳶身邊的時候，這種感覺卻像是有了更深一步的發酵——她就宛如能看穿他的一切，同時又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妥善安放似的。


  夏目在這種不動聲色的溫柔中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了一切的戒備和徑自收斂的心事。


  他閉著眼睛，眼眸上覆著折鳶的手掌和修長的手指，半晌，他開口道：「折鳶。」


  「什麼？」她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夏目問道：「會有妖怪愛上人類嗎？」


  聽到他的問題，折鳶一愣，隨即便想起了夜櫻祭上遇到的那個婆婆。


  於是她斂了斂自己纖長的眼睫，輕聲道：「有的。」


  「那他們在一起了嗎？」夏目問她。


  「那個妖怪並不能被人類所觸碰，最後，他消失了。而愛上他的那個人類少女則選擇了一生不嫁。」


  夏目沉默了片刻，這才回道：「我昨天在河邊看到了一個男人。他在年輕的時候能夠看到妖怪，並且還和一位螢火蟲化身的妖怪所相戀了。但是有一天，他突然看不見了。在那之後，他每天都去河邊，螢火蟲也每天都呆在河邊，他們兩個距離很近，卻猶如天涯……」慢慢地，他的聲音慢了下來。


  折鳶聽著，適時地開口道：「然後呢？」


  「然後，他決定放棄這段有始無終的愛情。螢火蟲為了祝福他，並且讓他最後一次看見自己，就變回了原本螢火蟲的形態——但是這麼做，她在第二天就會死去。」


  夏目低聲道，「我覺得很難過，但卻什麼都做不到。」


  折鳶輕輕地彎下腰，一縷髮絲便從她的肩上滑落，似有若無地拂過他的臉頰。


  而後，她伸手抱住這個過於溫柔的少年，回道：「你不是已經見證了他們的這段愛情了嗎——記住它，這就已經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慰了。」


  趴在樹枝上聽著他們對話的天邪輕哼了一聲，眼角的餘光卻是瞟向了身側的斑。


  黑貓狀態的大妖怪甩著尾巴，意味不明地開口道：「愛上人類的妖怪啊——」


  斑回敬似的瞥了他一眼，開口嘲諷道：「你這傢伙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約而同的，兩隻在封印前同樣是赫赫有名的大妖怪都沉默了下來。


  想來，就是他們也無法預料到自己竟會愛上人類——這對於妖怪而言，尤其是實力強大的妖怪而言，簡直是不可思議。


  斑輕哼了一聲，說道：「真是狡猾的人類。」


  聽到他的話語，天邪之鬼漫不經心地舔了舔爪子，而後就用帶上了一些口水的爪子順了順自己耳朵上的毛髮。他並不回答，只是做著這些與貓咪無異的動作。突然地，他的爪子一頓，彷彿看到了什麼的大妖怪立刻從樹上跳了下去。


  斑有些詫異地探出頭去，這才發現是神山五月過來了，而天邪之鬼那一跳便正好落在了她肩上，然後跳進了她的懷裡。


  那個即便已經不再年輕，卻依舊被時間所寬容擁有著秀美容貌的女子忙伸手接住他：「唔啊，天邪你怎麼突然從樹上跳下來了，嚇了我一跳！這麼胡來，我萬一沒接住你怎麼辦！」


  黑貓冷哼了一聲：「沒用的傢伙。」


  「你——」微笑著的神山五月伸手掐住了他的兩隻耳朵，「最近很囂張啊。」


  天邪痛的連嘶了幾聲：「五月你這傢伙！」


  見到他這樣子，神山五月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方才又鬆開他的耳朵，轉而摸了摸他身上的毛。


  然而在她視線所不及的地方，天邪之鬼的眼神卻是口不對心的溫柔了下來。


  斑忍不住暗罵了他一聲無恥。


  神山五月抱著天邪，從櫻樹下走到了折鳶和夏目的面前。


  夏目還沒來得及起身，此時仍是枕在折鳶的腿上。


  神山五月見此，不由感嘆道：「鳶醬和貴志關係真好啊。」


  聽到老師的聲音，夏目這才慌忙地起身，紅著臉尷尬道：「老、老師……」


  「貴志害羞了，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神山五月笑眯眯地摸了摸夏目的頭髮。


  相比之下，折鳶的態度倒是要自然得多：「五月老師找我們有事嗎？」


  「啊，對了！」神山五月將手上的兩張溫泉旅店的票，「反正周一是綠之日的假期，正好來一場三天兩夜的溫泉之旅！」


  夏目推辭道：「太破費了。」


  「因為鳶醬和貴志最近都很努力，所以這是獎勵哦！」神山五月強硬地將兩張票塞入兩人的手中。


  折鳶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師的性格，唇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對夏目道：「收下吧，不然老師不會罷休的。」


  神山五月笑著點頭道：「沒錯。而且這也只是別人轉送給我的，因為我和一君明天要回家一趟，沒空去，所以才給你們的。」


  被兩人這麼勸說著，夏目也只好收下了她遞來的票。


  而兩張溫泉旅店的票上確實規定了時間。


  折鳶和夏目看了看時間，發現是傍晚的六點開始，距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


  因為有三天兩夜，於是兩人便提前離開神社，準備回家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


  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神山五月唇角露出了一個頗有些狡黠的笑容。


  窩在她懷裡的天邪自然也是看到了她的笑容，問道：「五月，你該不會是準備了什麼陷阱給他們跳吧？」


  神山五月不滿道：「什麼啊，我只覺得鳶醬和貴志對彼此好像挺有好感的，所以想讓幫幫他們啊。」


  天邪之鬼對此保持懷疑：「我可不覺得我的弟子喜歡那個夏目貴志。」


  神山五月像個孩子似的鼓著腮幫子道：「你又沒有喜歡過別人，你怎麼看得出來？」


  聞言，天邪一愣，而後冷哼了一聲，甩了甩尾巴，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