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六道骸？」折鳶有些驚訝，而後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這傢伙怎麼會送東西給她, 還竟然用的是妖怪快遞。


  山貓倒是不知道兩人之間的糾葛，見折鳶改好了印章, 便就收起了手上的單子，對著她揮了揮翅膀道：「那我就先走了, 下次一起去妖怪町吃狐狸關東煮吧, 我請客喲。」


  「好。」折鳶應下, 也對著他揮了揮手。


  待看到穿著制服的白鴿從自己的眼前飛走後，她才又低下頭, 看著手裡不小的包裹，露出了微微沉思的表情。猶豫片刻后，她還是拆開了包裹。


  緊接著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黑白色的女僕裝，還搭配著一個貓耳發箍。


  折鳶唇角一抽，很是利落地又合上了包裹。


  她就知道，六道骸這個人不懷好意。


  就在折鳶用力合上盒子的同時，一張紙條悠悠地飄了下來, 上面寫道，「給巫女小姐的禮物——如果有機會，就請穿著這套衣服對我喵一下吧，一定很可愛哦。PS, 這套衣服是我買來的。」


  折鳶是全程抿著抽搐的唇角才看完了這兩句話。


  看著茶色的千代紙上少年漂亮優美的字體, 她好像都能感覺到六道骸那帶著些跋扈的挑釁感, 以及彷彿終於出了口氣的得意。


  折鳶忍了忍, 卻終是沒忍住感嘆了一聲，幼稚的男人。


  她這麼想著，抱著手裡的盒子就要回到凶宅，卻措不及防地在身後看到了倚在門口的紫。


  手托煙槍的女人慢慢地吹著口中的流煙，在那如夢似幻的煙霧中，她對她挑起了一個促狹的笑容，開口道：「是收到了什麼充滿愛意的禮物了嗎，小姐？」


  「紫姐真是的……」折鳶無奈。


  看到她眉眼間溢出來的微微苦惱，紫輕笑了兩聲：「抱歉抱歉。」她很是無謂地道了兩聲歉，而後便又將煙槍咬進了嘴裡，「不過明天就是周五了，小姐的衣服準備好了嗎？」


  折鳶愣了愣，而後搖頭道：「還沒。」


  「哎呀，莫非小姐想要穿著校服去約會嗎？」紫露出了不贊成的表情，似乎已經預見了折鳶直接穿著校服去赴約的樣子，「這可不行！」


  她這麼說著，立刻抽出了口中叼著的煙槍，將折鳶拉了過來，「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姐的約會失敗！」


  折鳶被拉的一個踉蹌，錯愕道：「紫、紫姐——」


  然而已經陷入了燃燒狀態的紫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這微若的聲音似的，拉著折鳶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準備開始測量尺寸。


  一個女人將自己的精力一口氣全部都爆發出來的時候總是很可怕的。


  折鳶總算是體會到了這種被支配的痛楚。


  在接下去的五個小時里，她不斷地被紫用皮尺量著各種尺寸，然後試穿著紫不到半個小時就做好了的衣服。


  絡新婦做出一件衣服的速度簡直快到出乎意料。


  她一面自己結絲，一面又將自己多餘的手從身後伸展出來，幾隻手一起快速地織著手上的衣服。


  那手速著實快的讓人有些驚嘆，普通人甚至都只能看到幾隻手交錯之時所重合的眼花繚亂的重影。


  只不過，一個嫵媚如花的女人，口中卻吐著絲，身後更是有著七八隻手，這個場面乍看上去難免會使人覺得不適，更甚至感到恐懼。


  紫從不輕易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這一面，只有在這裡，在這個小姑娘面前，她才願意卸下自己千嬌百媚的面容，肆無忌憚地袒露出自己兇惡乃至醜陋的一面。


  因為她知道，不管怎麼樣，這個小姑娘都會無條件包容著自己。


  她從不覺得這個樣子的自己是異類。


  就像遙遠的曾經，那時的她還是個只能用八隻腳走路的怪物。


  昔日溫柔賢惠又安分守己的女人被丈夫與曾經的閨蜜聯手背叛，被扔入裝滿毒蜘蛛的箱子里，丟棄到了森林的盡頭放任自滅。


  於是在那之後，溫婉的女人被蜘蛛一口一口蠶食盡皮肉，一個面目全非的怪物活下來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面容的時候，她幾欲崩潰。


  一朝從天堂淪落地獄，甚至連人類的身份都被強制剝奪了，這種感覺完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瘋狂。


  她也曾嘗試過變作自己的樣子。


  然而一旦當她剝落了自己人類時的皮囊，露出此時的樣子，那些先前曾讚美過她的人都會露出恐懼又厭惡的表情，尖叫著讓她遠離自己。


  所有的喜愛都是假的。


  懷揣著滔天怨氣的女人歇斯底里地笑著，從此那個往昔溫柔的女人再也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名叫紫的絡新婦。


  紫近乎怨懟又偏執地痛恨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直到，她遇到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只有這個小姑娘，她看到了她的原型后，不曾尖叫也不曾恐懼，而是那麼溫柔地看著她，輕而易舉地就洞悉了她所背負的所有痛楚，輕聲地問道：「姐姐，很痛吧？」


  那麼溫柔的少女，即便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時也顯出極致的溫柔來。


  面對著她那醜陋又可怖的原型，少女微微一笑，將手中折下的櫻花遞了過去：「姐姐就像這朵櫻花一樣，很美。」


  那輕輕的兩個字，「很美」，就宛如是一道赦令。


  那一瞬間，紫覺得自己像是被赦入了天堂，整個世界都是刺目而溫柔的光，讓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在面上冷笑著所有人，可是心裡卻無比地期盼著，有一天，會出現一個人。


  這個人無所謂她的過去，無所謂她的外貌，甚至無所謂她是不是一個人類。


  終於，她的夢，成真了。


  思緒迴轉，意識到自己竟然回想起了那麼久遠的曾經，紫手上的動作一頓，接著便輕笑了一聲，咬斷了手上的線，將針變作發簪又插|回了自己的發間，拿起了做好的衣服抖了抖，道：「做好了。」


  紫對著折鳶笑道，「小姐，來試試看吧。」


  折鳶無語地看著紫手中那一身華美得讓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振袖，斟酌了一下語言：「紫姐，我不是參加茶話會。」


  而且，就算是茶話會，這身衣服也太華麗了吧。


  聽到她這麼說，紫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和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呢，這身衣服好像卻是太招搖了點。」


  於是，紫立刻拿起了另一件十八世紀的歐式長裙，「那這件如何？」


  折鳶嘆氣：「我們只是簡單的約會而已，大概就是一起逛街看電影之類的吧。」


  最後，紫終於挑出了一件修身的淺綠色連衣裙。


  這件衣服雖然沒有其他的幾身衣服出挑，但卻勝在氣質清新優雅。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件可以穿出去走在街上的衣服！

  折鳶總算是鬆了口氣。


  但紫看起來卻不太滿意：「這件衣服都襯托不出小姐的天姿國色了。」


  「但是我又不是去參加選美比賽啊。」折鳶笑著，「而且，我覺得紫姐做的所有衣服都很好看啊。」


  少女這麼說著，眼神溫柔又真摯，一如以前。


  紫情不自禁地就笑了起來，她笑了一會兒，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真是的，無論是過去了多少年，但是她只要一聽到這個小姑娘說話，心裡就軟得一塌糊塗。


  紫不由得摸了摸折鳶的頭髮，聲音溫柔的不可思議：「好了，我知道了，小姐還真是會說話呢。那麼，我就在這裡提前祝小姐約會愉快了。」


  「好。」折鳶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配好了約會時要穿的衣服，現在就只剩下鞋子和飾品了。


  紫攛掇折鳶嘗試高跟鞋：「這樣的衣服如果不搭配高跟鞋的話，那就要大打折扣了哦。」


  她說著，彷彿推銷似的從身後拿出了好幾雙高跟鞋。


  這些高跟鞋的樣子雖然好看，但是卻無奈跟抬高了，折鳶並不想自己一穿就崴腳，只好拒絕了。


  就在一人一妖覺得苦惱時，突然地，房門被輕輕地敲了敲。


  接著，一個臉上用白紙遮著臉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障子，探出頭：「鳶醬，有快遞哦。」


  「謝謝你，芽。」折鳶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待聽到小姑娘開心的笑聲后，她這才接過了她送過來的包裹。


  紫又將煙槍叼在了口中，好奇地看了一眼折鳶手中不小的包裹：「今天還真是包裹豐收日呢，這又是誰送過來的？」


  折鳶翻了翻包裹，卻發現上面沒有寫是誰送過來的。


  而且看著上面的標記，這應該是由人類渠道的快遞方式寄過來的。


  她也有些好奇，於是便拆了開來。


  入目的是當時在櫥窗前看到的裙子。


  除此之外，送了這條裙子的人還很貼心地搭配了絲巾、手鏈和項鏈，以及一雙綁帶的白色高跟鞋。


  這雙鞋子的跟並不高，似乎是考慮到了折鳶的適應度。


  看著這一套衣服，折鳶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接著，她在包裹的盒子里看到了一張應證了自己想法的卡片。


  那張卡片上寫道，「致歉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