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1

  這裡是杏杏的防盜, 購買超百分之六十,或購買七十二小時后可看。  「沒事。」


  那邊似是鬆了一口氣,「那就把你自己收拾整齊現在趕過來, 四十五分鐘以內, 我要看見你出現在音樂廳入口。」


  「知道了。」


  喬微閉眼,沉聲答道。


  ——


  髮型是不能做了,阿元只來得及給她扎個低馬尾。用最快的時間上了個淡妝。薄鋪細粉,淡掃峨眉, 唇瓣塗了一點淡粉。


  好在喬微天生麗質,氣質矜貴沉靜,怎樣出現都不至於在人前失禮。


  助手把搭好的衣服捧來,晚禮服配皮草披肩。喬微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換套簡單些的吧。」


  太晃眼睛, 也太張揚了。


  阿元的助手囁嚅著沒敢應,若是穿得太樸素, 喬董肯定又不滿意。


  還是阿元抬起頭來吩咐,「聽小姐的。去衣帽間拿白色那個套裙,搭淺藍小山羊皮手袋, 一會兒出門再穿外套就不冷了。」


  助手小跑著剛要走, 又被阿元叫住, 附耳說了幾句。


  喬微今天化妝不像平日那樣安靜, 不時傾身, 這個行業都是人精, 阿元自然猜出她胃不舒服, 也許是小日子到了。


  暖手袋遞到喬微手上時,她正穿短靴,阿元便又往她外套里貼了幾片暖寶寶。


  這僱主畏冷,一到冬天四肢就跟冰塊似的。


  「謝謝。」


  「東西都不是我,我也是藉助理的花獻佛。」阿元笑起來。


  喬微也抬頭沖她笑了一下,笑完又覺得頗有些諷刺。


  哪怕外人都記得的事,她母親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的,或者就算記得,也輕屑地決不肯浪費時間去做。


  ***

  喬微踩著點,堪堪在音樂會開始前抵達。部分聽眾已經入席,音樂大廳外這會兒頗為安靜。


  喬母才瞧清她的打扮,眉頭便是微皺,只是到底沒有說什麼。


  她撫平裙擺起身,挽上喬微的手,一邊朝廳內緩緩齊步走著,一邊壓低聲音朝她介紹今晚的來人:「這個人你應當認識。」


  「誰?」


  「宋常惠。」


  「宋老?」喬微頗為意外。


  這個人她確實認識,在教科書上認識的。作為國內最早一批最著名的鋼琴家、作曲家,這個名字對學音樂的人來說如雷貫耳。


  「投資人那邊油鹽不進,不過我聽聞他是個大孝子,那也只能從他身邊攻破了。」


  這麼說來,宋老是大金主的母親。


  喬母似是真碰了壁,說到這兒眉頭便皺起來,「我們的座位就挨在一處,到時候你只需要說些她感興趣的話題,同她搭話就好。借著這個契機認識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席越這小子那邊進度半點風聲都不透,也不知道老傢伙暗裡幫了他多少。既然沒人幫襯,她便自己想辦法。


  這次的資金一旦成功注入項目,她便是最大的功臣,屆時再提變更股權的事,便是董事會也拿不出搪塞的理由了。


  她暢想著,喬微卻笑起來嘲道:「你真是高估我了,我哪裡有這本事同人家搭話。」


  「喬微。」她不悅地呵斥,「讓你學這麼多年音樂是白學的?再者,你連這點基本的交際手腕都沒有?」


  還真沒有。


  喬微別過頭不再說話,卻又聽喬母道,「不行就把你父親的名字搬出來,他早年任教時同老人家有過幾分交情。」


  此話一出,喬微唇角諷刺的弧度僵住了,腳步緩緩頓下來。


  「你又耍什麼小孩子脾氣?」


  「別再提我父親的名字。」喬微的面上再沒有笑意。


  你不配。


  她從喬母的臂彎中抽身,快步朝前邁開,頭也不回將她甩在身後。


  ***

  開場前,喬微對照票號在二樓靠前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位處正中,是整體和聲效果最好的地段。


  芝加哥交響樂團的演出,喬母還拿得到特定的票號,應該是費了一番功夫。


  大廳里開了空調,聽眾席燈光這時開始忽明忽暗閃爍,演奏將在五分鐘內開始了。


  喬微摸索著放下座位,將外套搭在身後,剛坐穩,她忽然覺得周身十分不自在起來。


  挺直腰脊,她左右偏頭,這一看,便直直撞入了一雙漆黑的眼睛里。


  見鬼!


  喬微瞪大眼睛,這票不應該是在宋老身邊嗎?


  燈光恰又在這時亮起一瞬,男人似是覺得她的表情讓人心情愉悅,偏頑劣地將手肘拄在靠近她一側的座位扶手,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近。


  這樣近的距離,喬微能清晰瞧見他英挺的五官,皮膚白皙光潔,睫毛長得過分。


  波光流轉,眼角眉梢甚至能瞧出幾分孩童般不諳世事的清澈來。


  只不過喬微很清楚,那些都是假象。


  因為下一秒,男人便整好以暇吐地揚起唇角,懶洋洋沉聲笑道,「這樣的場合碰見,倒確實比剛才開心多了。」


  「真巧啊,席越妹妹。」


  也不知他話里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喬微被戳到了。恰巧喬母也在這時找到座位,放好手包在她身側落座。


  不巧,她就是目的不純坐在這。


  燈光停閃,喬微的臉徹底在黑暗中燒起來。


  「阿崤,是碰到認識的人嗎?」


  「是呢,奶奶。」


  喬微聽到他壓低聲音回答。


  近代音樂史課本上只講了音樂家們年少時的歷程與創作環境、音樂成就,卻顯少提及他們最後的歸宿。


  宋老晚年深居簡出,喬微竟不知道這樣一位大音樂家是嫁入了財團,自然更不會知道,她的孫子居然就是自己今天下午得罪過的那位二世祖。


  喬母這時也側身附耳問她,「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喬微只感覺旁人的視線令她如芒在背。只坐直鼓掌,沒有回答。


  音樂會指揮上台,母親接下來的話被掩蓋在整個音樂大廳的掌聲里。


  「好了,進去吧。」


  喬微醒過來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手術室外了。


  醫院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亮得晃人眼睛,空氣中儘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覺得時間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拿起手機來一看,卻才不到二十分鐘。


  全麻的效力沒有完全消失,喬微視線模糊,整個人是木然的,花了許久才撐著床坐起來,每個動作都反應遲緩。


  「喬微,家屬沒有跟來嗎?」


  醫生翻著病例問她。


  「沒有來。」她的頭還沒辦法搖動,會眩暈,只閉了閉眼睛。


  「那還是通知一下家屬吧。」醫生合上鋼筆蓋,抬頭認真打量了她一眼。


  「家屬暫時來不了,您直接告訴我就可以的。」


  話是這樣放出來,可心裡多害怕,只有喬微自己清楚。


  昨晚那個踩在懸崖邊的夢好似一場徵兆,之前那兩位醫生的低聲交流悉悉邃邃迴響在耳側。


  她手腳冰涼,周身都被無形的恐懼包圍著。


  醫生遲疑了片刻,還是攤開病例,鋼筆指了指燈箱上的片子給她看。


  熒光燈的光線從膠片後面透過來,上面顯示著腹部造影。


  「你瞧,腫瘤這兒、這兒,都有。」醫生頓了頓,又把剛出的胃鏡片子也遞給她。


  「我看不懂的……」喬微下意識往後瑟縮了一下,又把片子推了回去,「您就直接把結果告訴我。」


  「我的診斷是胃癌。」


  醫生說出來只要一瞬間,可喬微聽著,卻反應了大半晌,腦袋發懵,眼前一片空白。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帶,把診斷在喉嚨里低低重複了一遍。


  「胃癌?」


  醫生經歷多了這樣的場合,但瞧著喬微頃刻間煞白的臉色,還是又補充一句,「當然了,還需要活檢結果確診,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說百分百地斷定。」


  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了。


  喬微僵硬了半晌,腳下虛浮,像是踩在雲端里。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麻醉沒有清醒,一切其實是個夢。


  她這樣想著,眼神中像是找回了一點神采,一動不動看向醫生的眼睛,「會不會是弄錯了?我怎麼會——」


  「你要是擔心我院誤診的話,也可以試試到其他醫院複查。」


  可她來的幾乎是整個G市最好的醫院了。


  「你也別就這麼悲觀,」醫生勸道,「我還見過確診胃癌晚期后,又活了十來年的病人,你還年輕,要對自己有信心。」


  「沒有意外的話,活檢結果三天出,你周三來拿,到時候我再幫你約個PETCT。」


  「要隨時做好入院的準備。」


  ***

  醫院走廊的燈光白得滲人,觸眼皆是慘淡一片。


  喬微不知道自己怎麼從診室里走出來的,只覺得頭腦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渾渾噩噩,路上撞了人也渾然不知。


  她從未有這樣失禮的時候。


  走了許久,腳踏實地踩在太陽下時,喬微恍然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噩夢。


  從剛才醫生們的態度來看,她的情況應該很不樂觀。大概不可能是早期,通過手術可以切除那樣輕鬆簡單。


  喬微眼神迷惘,轉回身去看醫院大樓,掌心都是稀汗,一時間,只覺得再沒有了踏進去的勇氣。


  她的世界,從醫院出來的一瞬間,已經和進去那一刻截然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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