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的人(四)
傍晚下班前,王汀特意將手機的電量充的足足的,並嚴厲警告了王小敏,不許藏在口袋裡頭偷偷摸摸看動畫片,防止到時候電量用光了。
此消息不亞於晴天霹靂,下午天晴出太陽了的美好都拯救不了王小敏的心情了,她委委屈屈帶著小哭腔:「你可以揣上充電寶的,我還有兩集麥兜沒看完呢!」
王汀朝耳朵里插了一隻耳機,手指微屈,彈了下它的手機殼,一本正經的樣子:「別,我這是純粹是出於組織上對你的真切關愛,怕你過勞死。」
寶馬車停在了單位大門口,林奇搖下車窗跟她打招呼:「喲,美女,你這離開了醫療衛生事業第一線,還不忘傳播生命健康知識,真是能者多勞啊。」
「別摸我」的標誌閃閃發亮,襯得車窗里伸出的腦袋也鍍上了層金光,原本的六分帥氣妥妥上升到十成十。
周圍下班的同事三三兩兩轉過頭來,好奇地打量這車以及車裡面的男人跟車外頭的女人。平日里工會主席三天兩頭組織單身職工聯誼活動,為本單位的大齡剩男剩女操透了心。見到有人盯上了老大難一號王汀,她立刻興奮地朝後者眨了眨眼睛,一副「哎喲,姑娘這是有情況了」的表情。
如果是往常,王汀肯定要恨林奇缺心眼兒,搞得這麼招搖。不過今天經歷了於倩的雙眼紅彤彤坐在單位大食堂,誰問她怎麼了,她都又說沒事兒的糟心;此刻的王汀非常需要彰顯自己女性魅力的存在。或者更具體點兒講,她得證明自己有條件很不錯的男青年追求,絕對不至於淪落到「因為嫉妒舍友跟男友感情好,所以生出齟齬」的悲慘境地。
王汀唇角含笑地承受著同事們曖昧的眼神,還特意沖工會主席招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拉開車廂後座門,一隻腳踏了進去。
工會主席見了直皺眉:「哎呀,這丫頭也太呆了吧。坐副駕駛位啊!這可是女主人專座。」
靠在副駕駛座上小憩的周錫兵睜開了眼睛,將座椅搖了起來。
王汀坐穩了,正在系安全帶,見他動了連忙開口勸止:「不必,我坐這邊就行,不影響我的。」
睡眼惺忪的警察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他搖正了座椅,雙手用力搓了搓臉,聲音似乎也被雙手的大力搓揉變了形,有種近乎於可愛意味的滑稽:「沒事兒,我們走吧。」
方向盤一轉,車子掉了個頭,行上了主幹道。林奇從後視鏡看到王汀安全帶齊整的模樣,笑著吹了記口哨:「哎喲,都像你這樣規矩,交通部門的同志們能省下好多事兒了。」
王汀自我調侃:「急診科待多了的後遺症,怕死。」
林奇感慨了一句:「這是個好習慣,小心總是不嫌更多點兒。」
目的地距離王汀的單位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中間還走了四十分鐘的高速。一路上,林奇還知道要時不時同王汀聊幾句打破沉默的氣氛,周錫兵卻始終盯著車前窗一語不發。
王小敏有點兒憂鬱了,不知道是安慰王汀還是安慰自己:「帥哥比較有格調,不愛說話。」
王汀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手機殼。她正琢磨著要不要敲上幾個字安慰一下少女心受到了傷害的自家手機,忽然就覺得頭頂上壓力巨增。她下意識地抬起了腦袋,才發現後視鏡中,周錫兵的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正沉沉地看著自己,
警官慢條斯理地開了口:「這事兒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現在案情還不明朗。」
伸進口袋的手本能地朝外面縮了一下,王汀抿了抿嘴唇,愣是又將手伸了進去,掏出手機將屏幕亮在周錫兵的眼睛底下:「你誤會了,我沒有跟人打電話,我只是在聽歌而已。」
王小敏激動得聲音打哆嗦:「王汀,你討厭啦!幸福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你怎麼可以這樣就將人家交到男神手裡。人家還沒有換新貼膜,穿手機殼,最可愛的掛件也還沒有買呢。人家必須得是以最完美的姿態呈現……哎,男神,不用啊,人家現在也挺美的。」
白皙修長的手指頭捏著手機送到了前排座椅的邊上,周錫兵卻並沒有接,他主動向王汀道了歉:「不好意思,是我表述有問題,我沒有干涉你社交的意思。」
王汀一語不發地拔掉了插著的耳機,手機播放的音樂傾瀉而出:「Da la di la中意他,中意他他的步伐,讓我的世界起了大變化。Da la di la中意他,中意他他的鬍渣,幻想一個家,為他生一個胖娃娃……」
「撲哧」一聲,林奇趕緊捂住了嘴巴,企圖挽回自己的形象:「那個,我真沒笑。」
王汀已經決定送王小敏回廠大修了。
自知闖了大貨的王小敏徒勞地想用娃娃音賣萌,挽回自己不可抗逆的命運:「人家,人家只是有點兒激動嘛。」
讓它激動讓它瘋的對象微微動了動唇角,居然誇獎了一句:「這歌挺好聽的。」
王小敏這貨立刻忽視了自己可能面臨的懲罰,繼續開始比小心心,撒小花花,一副嬌羞的小女兒姿態:「哎呀,我也覺得我的眼光好好哦。」
王汀當機立斷,直接將這沒出息的東西塞回了自己的口袋。要不是很多固定資產警惕性特別高,不願意搭理人類,她需要王小敏這個自來熟去跟資產搭話,她真想直接關機拉倒算了。
幸好寶馬車的確比較給力,縱使路況不佳,目的地總算按時到了。王汀迫不及待推門下車,擺脫了要命的尷尬氣氛。再待下去,她不保證自己不會將王小敏這貨直接大卸八塊。
十一月下旬,天色暗的早,此時花壇附近已經漆黑一片。只遠遠的,立了盞路燈孤零零地站在馬路邊上,影出了周邊一團團霧霾般陰沉沉的樹影。四下一片寂靜,冬天的晚上,連蟲鳴都聽不清。
「這裡原先是招商引資搞度假村的。地也征了,村民也遷走了,投資的老闆被查出來是個詐騙犯。度假村的事情搞了一半就黃了,現在算是當地的村委會接管。風景還不錯,但沒什麼人會開車過來玩。」
周錫兵昨晚跟今天一個白天都在調查周圍情況。單純地憑藉那一點兒血跡無法證明曾經有命案發生過。既然如此,自然也不能在公安局立案。按理說,沒有命案發生是最好的消息。可經手過這事兒的人都沒辦法鬆一口氣,太蹊蹺了,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動手扎了快遞員小哥輪胎的人,警方沒費多少功夫,就通過路邊的視頻監控找到了。兇手是個高中生,在本城一所重點中學讀書。他下手扎輪胎理由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最近考試成績不理想,一怒之下隨意發泄。警察抓到人除了勒令他的監護人賠償損失,教育了他一頓以外,也不能怎麼樣了。
偷了凌夕的手機跟她舍友五千塊錢的賊也被抓了。兇手是個慣犯,鑰匙是他偷配的,拿舍管阿姨鑰匙盤子上的鑰匙印個模子就行。這種學生宿舍用的門鎖,好解決的很。他沒用其他工具,不過是為了想讓人覺得是自己人動手。現在舍管阿姨已經嚇傻了,待在派出所的時候拚命地哭,死活想要警方保證她沒責任。
「手機呢?」王汀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千頭萬緒都被她壓了下去,只繼續問周錫兵,「手機追回來沒有?」
周錫兵搖了搖頭:「已經出手了。這已經是個產業鏈,動作非常迅速。那小偷說手機只是順帶拿的。他檢查走廊上的電錶時,親眼看到了女生宿舍門開了,有個女學生直接將一個大信封塞在抽屜里,還跟舍友說,等晚上回來她再把錢發給班上同學。所以他本來就是奔著信封裡頭的錢去的。」
這還真是遭賊。王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你打算讓我做什麼呢?」
她的目光安靜地落在了周錫兵身上:「周警官,我說過了,我並不能招來鬼魂。」
夜色釅釅,周錫兵的臉一半露在路燈下,一半隱藏在黑暗中,他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我就是想讓你幫忙看看。你的直覺挺準的,一般人看到那張照片基本上都不會往殺人拋屍上想。」
呵呵,王汀的唇角微微抽搐,這話,難不成算是表揚?
林奇打著手電筒,照了周圍走一圈,皺起眉頭來分析:「我們假設殺人分屍案真的,那就意味著兇手起碼要有一輛車,不然他沒有辦法將屍體運過來。照片中,他已經拖著箱子走,這意味著拋屍地點應該就在附近。否則,這邊的路況一般,那麼大的箱子,即使兇手塊頭不小,搬動起來也不方便。」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總算想起領導就在邊上,他實在太搶風頭了。可憐工作以後一直待在街道派出所,頭一回碰上疑似命案的民警一下子就紅了臉。他尷尬地撓了撓頭,死命想將話拽回來:「周指,我的刑偵學都忘得差不多了。還是請領導指示下一步工作。」
沒想到周錫兵雖然一直沉默著,此刻倒沒有打擊下屬的意思,他點點頭表示肯定:「你說的很好,分析很到位。」
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尋找那個拋屍地點。如果能夠找到屍體的話,那麼起碼能夠證明有命案發生。這對於案件的調查太重要了,只有正式立了案,警方才能夠走程序開始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