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幹的人(十五)
一時間, 百般情緒千種念頭從王汀的體內呼嘯而過,她甚至不得不抿了一下嘴唇, 才讓自己的驚訝顯得真誠又自然:「什麼?蔡敏?她出什麼事兒了, 都上新聞了?」
余磊笑了, 帶著點兒小調侃:「是啊, 我還是拿手機查天氣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這錘還挺硬的。估計是之前舉報的人不太滿意局裡頭的處理, 又將事情給捅上去了。」
王汀的語氣聽上去似乎十分不可思議:「哎,余秘書,我怎麼懷疑是局裡頭有人想動作,將舉報信什麼的公開了啊。你想啊,舉報的人目標要麼是針對崗位要麼就是針對遴選崗位的主導者。如果是前者的話,這人應該也在考察名單裡頭,不至於這麼快就發作吧。這要是後者, 估計得是處級以上的紛爭了吧。算了,這種級別,我想象不能,還是別胡說八道了。」
余磊也附和她的話:「別說, 你講的還真說不準。算了, 反正不是我們這個層別摻和得了的事情。我就是想給你大哥預防針, 說不定下周一上班,就有記者去你們單位圍追堵截, 你小心點兒, 千萬別成了靶子。」
王汀謝過了他的關心, 嘟囔了一句:「這可真是不太平, 前腳出了何處長的事情,後腳蔡敏又有事兒了。估計咱們局得紅了,南城人民真是沒辦法忽略我們的存在。」
兩人又相互唏噓感慨了一回,誰也不說要趕緊提醒領導應對的話,反而彼此揶揄趕緊留心省考,說不定還能有大發展。王汀還笑著表示她等余磊一飛衝天,好提攜她一把。
通話結束以後,王小敏疑惑地問王汀:「是誰做的呢?」
王汀不敢肯定。舉報信到了總局以後,任何有機會接觸到的人都有可能是那個「深喉」。單純地為了伸張正義才出手的可能性,王汀不太相信,這明顯是踩了時間點來的,連著往外面放兩個□□,讓牽涉進去的人完全沒有時間反應。
她嘆了口氣,摸了摸王小敏腦袋,開始將筆記本電腦貢獻出來給它跟書桌看電影,自己去廚房裡頭下了碗麵條吃。
於倩的父親照舊拍桌子摜板凳,於倩的母親則是在邊上指桑罵槐冷嘲熱諷,於倩本人作為一朵柔弱無辜的巨嬰小白花,彷彿置身事外一樣,什麼都聽不到。
裝死是吧?既然你們這一家子這麼迫不及待,既然那位不知名人士已經早一步將蔡敏的事情給捅了出來;那就來個三空餉大禮包吧。亂世用重典,誰讓於倩的那位親愛的舅舅是總局人事處的處長呢!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大小也是處級領導呢,總要下點兒猛料!
王汀一口氣吃完了湯麵條,拎起了自己的健身包。不行了,簡直迫不及待,她一定要趕緊將這口怒氣發泄出來,把這些噁心的傢伙打個稀巴爛。
王小敏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還在口袋裡頭叫囂著:「王汀,王汀,你好好練武術,到時候把他們揍得滿地找牙,才能消掉心頭惡氣。」
王汀哭笑不得,伸手彈了彈王小敏的手機鏈子。喲,美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拳打鎮關西腳踢霸王龍是不?上一個這樣叫囂的人,這一個禮拜肯定沒少吃苦頭。
她摸了摸桌面,攤開了散文集放在桌面上。這張小桌子最喜歡聞書香,王汀都想著要不要假公濟私一回,偷偷將桌子塞到他們單位的閱覽室裡頭去,好讓它在書海中遨遊。
王小敏難得良心發現,跟書桌保證,它一定會將出門看到的所有好玩的事情都回來跟書桌講。書桌也乖乖地回答,它也會將書裡頭的故事告訴王小敏的。
王汀頓時有種自己提前當媽,養了兩個孩子的感覺。
她拎著健身包剛出房間門,於倩的母親又開始抱怨煤氣要用光了,嫌棄王汀洗個碗還用熱水。再見她手裡頭拎著的健身包,於母頓時像是找到了出氣口子一樣,大聲嘆著氣:「女大不中留,這女的年齡大了就得趕緊談戀愛,不然內分泌就有問題,時間久了就不正常。老姑婆最愛賴著,惹人嫌還心裡頭沒數。」
她嘴上念叨著,手裡摸著個粉色的包得意洋洋:「這女人啊,搞成老姑婆就變態咯。」
王汀被於倩這家「女人要是沒對象就是千古恥辱」的態度搞得厭煩不已。她其實非常想懟回去,像你女兒這樣找個殺人犯男友未婚先孕還折騰流產了,很光榮嗎?但是一想這樣說對未婚媽媽很不公平,人家的身體人家的子宮是自由的,有自己的決定權。可能不能別成天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啊!
她皺著眉頭準備換鞋子出門時,目光無意識地掃到了於母手中的包上,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呵,這可是某個奢牌的新款,有這錢還硬賴在女兒單位宿舍里。難怪於倩會找小戴這樣的男友,原來是在對方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家人的溫暖啊!
王小敏氣得破口大罵。鑒於王汀一時努力將它往小淑女方向打造,可憐的小手機翻來覆去的只有「不要臉,無恥,卑鄙」這幾個辭彙使用,殺傷力十分有限,人家還聽不到。最後白做工的王小敏只能委委屈屈地通知她:「王汀,有電話。」
這一次電話是從市警察局直接打到王汀手機上的,趙處長親自找她幫忙。
兩番設局詐騙的三名男子一開始堅持聲稱他們就是單純地騙錢而已。畢竟陳潔雅的母親那麼蠢,他們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不從她身上撈點兒錢花花,實在是太虧得慌了。
「他們兩口子不是在路上發傳單說女兒丟了么,上面照片好幾張,活像是明星寫真集。誰知道那女的是不是會網友跟人私奔了還是怎麼了,我們就商量了一下,隨便拉了個差不多年紀的女的,讓她冒充那個陳潔雅。嗐,沒想到他們家是真好騙,第一次兩百萬輕鬆到手以後,我們就把隨手拉來的女的推出去了。我們可沒綁架那個女的啊,她們這種推銷酒的,跟客人出台是正常現象。
可陳潔雅的母親相信我們手裡頭有她女兒,哭著主動又聯繫了那個廢號碼。我們一看,這人非得上趕著送錢,這才再哄她出來的。照片?什麼照片啊!噢,那照片不是從他們發的傳單上翻出來的么。我們就上網隨便搜了一下,陳潔雅的微博上就有圖片,我們直接拿來用了。」
老吳猛的一拍桌子,將另外一張照片推到了他們面前,冷笑道:「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們隨手拉個啤酒妹出來,還結上感情了。」
這三人看到照片后,頓時變了臉色,其中兩人開始罵最左邊的瘦小男子:「艹,都讓你沒事兒不要發東西上網,你個腦子進水的。」
警方翻了很久,從這瘦小男子的微博小號中找到了最新更新的幾張炫富照片,其中就赫然有陳潔雅的手提包跟大衣。
男子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發的,涼子也知道我的號。」
老吳沒心思聽他們內部扯皮,冷笑道:「你放心,梁秋我們也一併逮到了。別再想串通口供,現在你們還撒謊的話,罪加一等。」
這三個小混混像是嚇怕了,開始結結巴巴的,你一短我一段將事情說了出來。他們說話的時候,旁邊人還加以補充糾正,急著想洗脫責任。
「警察同志,我們是真的不知道。東西是我們從垃圾堆撿出來。上個禮拜天晚上,大概快十一點鐘了吧,我們幾個喝高了,就在垃圾堆旁邊嘔吐。涼子,對,就是梁秋,她看到了一個蛇皮口袋,就拉開來看。我們當時還以為發生了碎屍案,結果裡頭裝的卻是一件女士大衣,一隻包還有圍巾跟高跟皮靴。嗯,女的對這些都敏感。涼子說是好東西,堅持要拿走。我們本來不同意,可那女的潑辣的很,我們沒辦法只能由著她來。
誰知道,後來我們就在街上碰到有人發傳單了。涼子一眼就認出了那女的身上穿戴的那一套是當晚她撿到的那一套。我們本來想報警的,可是我們害怕進警察局。你們驗尿也知道了,我們平常偶爾會玩點兒軟的。嗯,加上年底手頭緊,於是我們就想找點錢花花。」
相類似的說法從那位叫梁秋的姑娘口中也得到了證實,不過從她嘴裡頭說出來,責任則是歸在了另外三人身上:「他們沒錢花了,就將衣服跟包包什麼的全都賣了,還想撈一票大的。我不想的,可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說句不好聽的,他們掐死了我,隨便挖個坑一埋,都沒人知道死了我這號人。」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賣掉了,是他們托夜市上相熟的攤主出的手。南城的夜市小有名氣,裡頭有真貨有高仿,反正看買家自己的眼光,錢貨兩訖,買虧了也別找攤主鬧著打假,沒有誰會理睬的。
「總共加在一起才賣了兩千塊錢。其實光那個包就起碼得兩萬多。不過我們手裡頭沒□□證明,能賣出這個價兒就不錯了。」
警方按照他們提供攤主信息找了過去。對方堅持聲稱自己是收二手舊貨的,不清楚賣主的東西到底是怎麼來的。後來在警方的連哄帶嚇之下,他才鬆了蚌殼一樣的嘴巴,勉強承認的確收過這幾件貨。
「已經出貨了。是不是真品,手一搭上去就知道。我覺得像是真的。我真不知道是贓物啊!小姑娘們傾家蕩產買個包,後頭又弄丟了□□沒法子出手,找到我們這邊來賤賣的多的去了。這□□就是身份證,是不是真貨,得認證。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誰買走的,到底哪天出的貨。你看我這兒每天這麼多人來來往往,誰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賣掉的啊。」
夜市上同樣不開□□,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詐騙犯口中的垃圾堆在酒吧一條街的後巷裡頭,這裡的監控基本上好不了,常年處於無監控狀態。路燈也不知道到底哪天壞了,大白天都看著陰森森黑黢黢的,何況是到了夜裡十一點鐘。
「涼子當時是拿手機照鏡子的,不然我們都發現不了那個蛇皮口袋。口袋啊,口袋我們早就燒了。涼子怕有人找過來,直接燒成灰衝進馬桶裡頭了。」
警方在巷子前面的酒吧開始了反覆查找,試圖找出陳潔雅的行蹤,卻一直沒能有所收穫。出沒酒吧的年輕女性實在太多了,這顆名為陳潔雅的水珠就像融入了大海中一樣,失去了蹤跡。
趙處長人在警車上抽著煙,對王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周錫兵陪著王汀往巷子中的垃圾堆邊上去,輕聲道:「現在的關鍵是尋找到丟那個蛇皮口袋的人。」
如果不是另有隱情,一般人絕對不會丟掉價值不菲的衣服跟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