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雨停了,天,反而更加冷了。雖然這個時候,衣服已經被身體的溫度烘乾,但是刺骨的寒風從洞外鑽進來,仍然讓人難以抗拒。


  伊塔芬麗小姐哆嗦地問道:「師父,你是不是很冷?」


  我苦笑地心想:能不冷嗎?但還是裝出一副男子漢不冷的氣概,笑道:「還行。」


  伊塔芬麗皺著眉頭道:「哎呀,這一晚上怎麼度過啊。又冷又餓。」


  我安慰她道:「會很快的。這樣吧,我們一人講一個故事,一直講到天亮,怎麼樣?」


  伊塔芬麗笑道:「這個辦法好……那,那你先講吧,師父優先!」


  我想了想,道:「那好。我就先給你講一個東北靰鞡草的故事吧……傳說早年完達山荒無人煙的時候,有兄弟二人冒著漫天風雪往老林深處挖野參,正是十冬臘月,二人在老林里走迷了路,眼看糧食吃完了,身上的衣服也開了花。到了夜裡,風卷著鵝毛大雪,天太冷了,兩入在林子里互相依偎著,弟弟先睡著了,哥哥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想除非把兩人的衣服給一個人穿,還能救一個人的命,否則兩人都得凍死。他脫下自己的開花棉襖,蓋在弟弟身上,把剩下的一把小米留在他身邊。又見弟弟的鞋襪都破得掛不住腳了,就把自己的頭髮用鐮刀割下來,塞在弟弟的破靰鞡里。這樣,這個好心的哥哥自己凍死在老林子里……第二天早晨弟弟醒來,感到身上暖烘烘的,腳下也不像刀刮一樣難受了。他抬眼一看,哥哥不見了,再一看,自己身上蓋著哥哥的棉襖,腳上纏的是頭髮,他跳了起來,一邊喊著哥哥,一邊四下尋找。找到一棵大松樹下,看見哥哥光著頭,赤著身子,凍死在雪地里。弟弟抱著哥哥的殭屍痛哭不止,最後扒開凍土塊,埋葬了哥哥,又把哥哥的那綹頭髮埋在墳頭。弟弟悲痛地走出了老林……第二年春天,弟弟來給哥哥上墳,哥哥墳頭上的頭髮不見了,卻在原地方長出了像頭髮一樣細茸茸的嫩草,只見那草隨風擺動著,一個勁地往上長。弟弟想莫非是哥哥怕我上山冷,叫我割下這草,拿回去暖腳?於是他拿起了鐮頭,割下這些又長又細的草,便下山了。以後,漫山遍野都長出了這種高高的細茸茸的草,窮苦農民們都仿照他的作法,用這種草取暖,並把這草叫靰鞡草。」


  其實我講的這個故事,在民間流傳很廣,也感動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是此時講出來,卻難免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和伊塔芬麗小姐的處境,不是跟故事裡兄弟倆的處境差不多嗎?


  當然,我並不是刻意講這個故事,用來暗示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只是覺得這個故事很感人,因此才講給伊塔芬麗小姐聽。


  只是我沒想到,這則故事竟然博得了伊塔芬麗小姐一串串的眼淚。


  她聽的動情了,竟然輕輕地抽泣起來,她拿一隻小手揉了揉鼻子,傷感地道:「這個哥哥太可憐太善良了,多好的哥哥啊……」她說著說著,突然瞟了我一眼,愣住了。


  伊塔芬麗望著我又道:「師父,現在,現在你就像故事裡的那個哥哥。不過我不會讓你……」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而是她突然脫掉了身上的外衣,遞過來道:「師父,你把你的外衣穿上吧,天太冷了,會凍壞的!」


  我頓時有些尷尬,強行將外套又披到伊塔芬麗小姐身上,道:「我不冷。我現在暖和著呢!」


  她不會誤會我講這個故事,是別有用心吧?


  我心裡一陣叫苦。


  接著,伊塔芬麗小姐也講了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凄慘的愛情故事。


  當然,女孩子嘛,不管是哪個國家什麼身份,似乎都對愛情有著一種獨特的嚮往和感觸,經常會被一些凄涼的愛情故事所感動,所嚮往。


  伊塔芬麗也不例外。


  她講完故事後,沉默了片刻,突然對我道:「師父,我們可以抱一會兒嗎?」


  我頓時一怔,卻聽伊塔芬麗解釋道:「師父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抱在一起取暖。只是取暖而已。」


  對此,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我們挨近,互相摟抱著,越來越緊。


  不得不相信,有些時候,擁抱在一起的,不一定都是情侶。


  我們沒有任何雜念地擁抱在一起,身體貼的緊緊的,我讓伊塔芬麗把手伸進我的衣服里取暖,伊塔芬麗也將我的手塞進了她的外套裡面。


  一個警衛,一個警衛目標;一個中國軍人,一個重要外賓。


  就這樣,緊緊地摟抱著。我們彼此把對方想象成一團火,天就不再冷了。


  我們輪流講故事,一個,兩個,三個……


  不知不覺間,一個晚上熬過去了。


  天剛蒙蒙亮,雨也停了,洞里折射進微弱的陽光,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我決定,為了保險起見,我先自己出去聯繫特衛處和公安部加派人手,保護伊塔芬麗小姐安全趕去國賓館。當然,這絕非是小題大做,我是非常了解不法分子的手段的,既然現在已經被他們盯上了,他們就會想盡千方百計地找到伊塔芬麗小姐,她的處境很危險,我必須不遺餘力地將她安然無恙地交回她的國家。對於一名高層警衛來說,警衛目標的安全重於一切,甚至重於自己的生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我們推向了困境,在沒有擺脫困境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謹慎而行,不能有絲毫大意。


  只可惜通訊工具都壞掉了,不然事情會很簡單。


  我望了一眼晾在石頭上的女士手機,拿起來看了看,然後塞上電池,開機啟動。


  開機鈴聲響起……那是一段蠻好聽的Y國韻律。


  我頓時掩飾不住喜悅,高興地道:「好了好了,手機能用了!」


  伊塔芬麗小姐也趕快湊過來看著手機屏幕,不停地拍著手催促道:「快,快打電話呀師父,快!」


  我嗯了一聲。伊塔芬麗小姐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就像是盲人渴望光明,詩人渴望靈感一樣,異常的真切。


  我用伊塔芬麗小姐的手機換上自己的儲值卡,率先撥通了公安部林副部長的電話。


  那邊傳來了林副部長的聲音:「是趙秘書啊,趙兄弟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你可是好久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了。」


  林副部長是我的熟人,曾經多次因為工作需要合作過,我們倆倒算是比較『志同道合』,彼此之間以兄弟相稱。


  我道:「林哥啊,兄弟現在遇到麻煩了,還請你幫幫忙。」


  林副部長焦急地問:「怎麼了趙兄弟?說吧,到底什麼回事兒?」


  我將現在的狀況一一道來。


  林副部長聽后,立刻道:「那趙兄弟想讓我怎麼幫法?」


  我道:「現在不法分子已經盯上伊塔芬麗小姐了,為了安全起見,我現在不敢私自行動。這樣吧,你幫我安排一個小分隊,開車過來把伊塔芬麗小姐接到國賓館。我讓特衛局派人和你們一塊行動。」


  林部長道:「好的,沒問題。馬上。」


  掛斷電話,我和伊塔芬麗小姐相視一笑,然後出了洞口,伸了伸懶腰,感受著雨過天晴后的愜意。


  半個小時后,五輛警車停在了荒山腳下的公路上。


  特衛局和公安部的同志都全副武裝地趕到,伊塔芬麗小姐總算是安全了。


  隨後,車隊載著我們直接返回了國賓館。


  回到國賓館,一切安頓下來之後,特衛局領導還為此事專程趕來,了解完情況之後,齊處長用電話將此事向Y國總統凱本里恩做了詳細的彙報。凱本里恩總統深感震驚,當即表示要派人過來接伊塔芬麗小姐回國。


  同時,我們與由夢等人取得了聯繫,他們得到了消息,立刻驅車趕到了國賓館。


  丹爾頓一見面就攥緊了拳頭沖我罵道:「趙龍,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猛地一怔,反問道:「什麼意思?」


  丹爾頓眉頭緊皺地道:「昨天你為什麼要私自行動?你倒是省心,帶著伊塔芬麗小姐走了,我們呢,差點兒被那些混蛋幹掉。他們有多少人你知道嗎?」


  還沒等我說話,由夢就搶先跟丹爾頓鬥起了嘴,道:「丹爾頓你給我冷靜點兒!如果不是趙秘書及時將伊塔芬麗小姐轉移出車裡,那伊塔芬麗小姐該有多危險?咱們是警衛人員,警衛人員的終極職責是什麼?就是以保持警衛目標的絕對安全為重心,趙龍做的很對,現伊塔芬麗小姐安全了,別說是我們都脫離了險境,就是我們三個人都掛了,也值了!」


  由夢這番話說的義憤填膺,讓我深感欣慰,真沒想到,這個平時喜歡惡搞的由夢,關鍵時候還是挺明事理的嘛。


  丹爾頓仍然想唇槍舌戰一番,但這時候伊塔芬麗小姐走了過來,他頓時止住了發言。


  伊塔芬麗小姐在丹爾頓面前停下,指著我的胳膊道:「丹爾頓上尉,以後你不要這麼衝動好不好?我知道你們當時的處境很難,但是趙師父他……他付出的也並不比你們低。為了保護我,他現在身上全是傷,胳膊流了好多血……」伊塔芬麗簡明扼要地將昨天的情況講了一遍。


  由夢臉色一變,湊到我身邊,焦急地問道:「趙龍,你受傷了?」


  我微微笑道:「沒事兒,就擦破點兒皮。」


  由夢盯著我的胳膊道:「快,快,我看看!」


  然後強行拉著我去了一間卧室。


  進屋后我埋怨道:「由夢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兒,一回來就推推攘攘的,讓伊塔芬麗小姐看了多不好。」


  由夢委屈地罵道:「真沒良心,本姑娘關心你還當了驢肝肺了是吧?」


  我道:「關心你也得分場合吧?」


  由夢冷哼一聲,也不再爭辯,而是催我讓她看傷。她俏眉輕皺地道:「你別忘了我是醫生,看看你的傷勢,有沒有必要進醫院治療。你別以為自己年輕力壯不當回事兒,到時候留下後遺症,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苦笑道:「蹭破點兒皮還能留下什麼後遺症?」


  由夢催促道:「行了,別廢話了,我看看傷哪兒了!」


  我擼開袖子,把傷處給她看,她看到后怔了一下,然後用手碰了碰包紮用的布條,道:「你這是用什麼東西包紮的?」


  我頓時臉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趕快拉下袖子,不能再讓由夢繼續看下去了。


  因為由夢很可能會通過這塊布條知道很多事情……那實在是很令人難以啟齒的事情,雖然是無奈之下的無奈之舉。


  由夢氣急敗壞地罵道:「趙龍你是不是神經不正常了,看一下怎麼了,神經病!」


  我道:「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看什麼看!」


  由夢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匆匆地下了逐客令。


  次日上午,Y國派遣了三十六名高層侍衛,陪同凱本里恩總統乘專機一起來到了北京。


  沒做太多的停留,中午12點,他們便帶著伊塔芬麗等人啟程回國了。


  離別的時候,伊塔芬麗小姐跟我講了很多話,她說她很想再留在中國,但是因為這件事情,她不得不跟父親回國呆一段時間了。


  瑪瑞詩亞似乎也不想回國,面對我的時候,她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時至她登機的時候,她始終沒有說出埋藏在她心中的那一段真相。而當我若干時日以後得知這一段真相之後,心裡對瑪瑞詩亞很是歉意。為了我,她實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正所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就這樣,伊塔芬麗小姐結束了中國之行,被父親接回了本國。


  至於這次所遭遇的事情,雖然還沒弄清楚,但是可以初步斷定:那些半路攔截的人,應該與塔利亞組織有關。


  也就是說,Y國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有一批塔利亞反政府武裝潛入中國,實施不法活動。


  根據我的猜測,凱本里恩總統之所以如此匆匆地將女兒接回去,應該是迫於齊處長在電話給他們的壓力。齊處長這人很擅長見風使舵玩兒心計,他知道如果讓伊塔芬麗小姐繼續留在中國的話,危險還會繼續,萬一出現什麼意外的話,沒法跟凱本里恩總統交待,特衛局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倒不如給凱本里恩總統施加點兒壓力,讓他趕快將伊塔芬麗接回去,這樣的話,才不至於讓特衛局整天提心弔膽地度過……當然,這只是猜測而已。不過話說回來,作為一名領導,這樣做也不失為靈活之策。


  回到首長處后,這次護衛伊塔芬麗小姐的經歷,始終讓我記憶猶新。


  雖然只有短暫的幾天,但是這幾天讓我印象好深刻,好深刻。


  尤其是伊塔芬麗小姐為我包紮傷口的那塊布條,我決定要永遠收藏起來,因為這是一個有著至高身份的總統千金,善良的見證。


  這塊純棉的白色小布條,上面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跡。這裡面鑲滿了一個外國友人的友誼和天真,在我心中,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一份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伊塔芬麗小姐這一回家,我的心裡,還真有一種微微的傷感。


  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作為一名中國警衛,我只能深深地,遙遠地為她祈禱,為她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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