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章
(一)
我顫抖地持著電話,靜靜等待暴風雨的到來。
付聖冰在電話那邊開口道:幹什麼呢老趙?
我敷衍地道:沒幹什麼。打電話幹什麼,齊夢燕聯繫你了?
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暗暗埋怨起了齊夢燕,心想這丫頭也太過分了吧。
付聖冰頓時愣了一下,道:齊夢燕?那個大胸女?她聯繫我幹什麼?
我懷疑自己是聽錯了,試探地追問:她-——她真的沒跟你說什麼?
付聖冰苦笑道:我跟她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不相為謀。她有什麼事,怎麼會告訴我?哼,老趙,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趕快掩飾:沒,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對了聖冰,最近恢復的怎麼樣了?身體還行吧?
我將話題迂迴了出去。同時,我也在暗暗思量,看來是自己錯怪齊夢燕了,她嘴上說要將由夢來望京的消息捅到付聖冰那裡去,但實際上,她並沒有這樣做。
付聖冰道:我身體當然沒事兒了!對了老趙,你那天買給我的王八,我給燉了吃了,真香!我給你留了一半兒,放在冰箱里,你要不要過來吃?
我汗顏地道:付大小姐,這東西是補品,不能放太長時間,營養會跑光的。
付聖冰道:那本小姐再買一隻給你唄。告訴你老趙,我呀,很懂得恩將仇報——不對不對,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呢。反正就是,本小姐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對我好,我肯定也要對你好。說吧,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弄。
我繼續汗顏,但還是搶過了主動權,沖付聖冰質問道:你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
付聖冰恍然大悟般地道:當然不是。老趙啊,其實——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讓你知道。
我頓時愣了一下,我能聽的出來,付聖冰的語氣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從熱情奔放,到蒼白憂鬱。
我追問道:說。什麼事?
付聖冰支吾道:一件很——很難開口的事。我怕我講了,你會難過。
我再愣:我會難過?
付聖冰道:嗯。你會很難過。所以,我-——我不想跟你說。
我皺眉道:付聖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吞吞吐吐了?要說,就快說。不說,那就算了。
付聖冰道:我想-——我想——暫時還不能說。我害怕你承受不住。你要是像趙光成那樣無情無意的人,我告訴你倒無所謂。但是你這人我了解,你太重感情,我不能告訴你,不能。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追問道:這事兒跟趙光成有什麼關係?
付聖冰道:跟他沒——基本上沒關係。我只是打個比喻。
我苦笑道:那你倒是說啊!我能承受得住。
付聖冰輕輕一嘆息:我看懸。這樣吧,等我考慮考慮,再跟你說。
我不耐煩地道:真是瘋了!你還是付聖冰嗎?婆婆媽媽,吞吞吐吐,一點兒也不像付聖冰的做事風格。我真懷疑你是山寨版的!
我嘗試刺激她,看她能不能消除顧慮,告訴我真相。
付聖冰果然中計,急忙為自己辯解:我婆婆媽媽?這個世界上,再沒人比我付聖冰更乾脆的人了!好吧好吧,那我告訴你,你聽了肯定會-——
我催促道:快說。
但是付聖冰卻突然止住了下文,冷哼了一聲,道:想激我是不是?偏不說,偏不說!也不能說!
我汗顏地道:隨便你!我也懶的聽。好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付聖冰急道:老趙你脾氣見漲了不少啊。合適的時候,我會給你講的,但現在不是時候。
我將她一軍:不是時候你打電話過來賣什麼關子?
付聖冰支吾。
掛斷電話后,我禁不住萬分疑惑。
我不知道付聖冰究竟是怎麼了,她口中那所謂的會令我傷心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我反覆地揣摩,但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二)
我叼了一支煙,凝眉思索,這時候由夢已經洗完了澡,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她換上了一套紅色的衣服,那種很漂亮的女士風衣。她洋洋洒洒地湊到我的身邊,在我面前停下的一瞬間,還不忘往嘴裡填一顆泡泡糖。
一陣怡然的香氣撲鼻而來,我聞嗅到了由夢身上那熟悉的體香。我平定了一下情緒,扶著她的肩膀坐了下來,幫她整理了一下濕潤的頭髮。
由夢不懷好意地瞧著我,壞笑道:「無事獻殷勤,有什麼陰謀?」
我心虛地直視著她的眼睛,迎刃道:「陰謀,我的最大陰謀,就是想——」我沒勇氣再說下去,而是轉變話題,將了由夢一軍:「你知道你這個澡洗了多長時間嗎?」
由夢微微一愣,停止了咀嚼泡泡糖,反問道:「多長時間?反正沒超過一個世紀。」
我道:「兩個小時!你洗了兩個小時!」
由夢像是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她隨即掏出手機瞧了一下時間,不由得睜大眼睛驚愕起來:「天吶,兩個小時,過的這麼快!」
我補充了一句:「在我的印象中,你洗澡從來沒超過過半個小時。」
由夢沒說什麼,而是微微一凝眉,輕盈地站了起來。
我湊到由夢身邊,輕輕地擁攬在她的肩膀上,試探地道:「是想早點兒休息,還是再陪我聊會兒天?」
由夢望著我,有些支吾地道:「你覺得呢?」
我鼓了鼓勇氣,道:「我很想讓你早點休息,但是你這次來的太匆忙,而且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我想讓你陪我通宵,我們邊吃邊聊。」
由夢沖我笑罵道:「這麼殘忍啊!好吧,本姑娘,奉陪!」
我道:「那你可要想好,一晚上,時間很長的!」
由夢道:「不長。正好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這樣吧,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聊。」
我頓時愣了一下:「什麼,喝酒?」
由夢挑眉道:「怎麼,不喜歡?」
我堅定地道:「喜歡。非常喜歡。」
頗有戲劇性地,我們將一些小吃擺滿了茶几,很默契地面對面坐著。
我啟開兩瓶灌裝啤酒,跟由夢碰了碰杯。
將這杯充盈著思念與牽挂的酒,很瀟洒地倒進了肚子里,我抿了一下嘴唇,剝開了一個鄉巴佬雞蛋,遞給了由夢。
沒想到的是,由夢竟然——竟然也將滿滿的一罐子啤酒,一口氣倒進了嘴裡。
我驚愕地望著她,她沖我解釋道:「喝酒,我不怕你。」
我汗顏地道:「我又不是找你拼酒,你這麼認真幹什麼?咱們隨意喝,隨意。」
由夢的眼神當中,閃爍出一絲特殊的神色,她輕描淡寫地瞧了瞧手中的空啤酒灌,嘴角處崩發出一絲神秘的輕笑。
我在這絲輕笑當中,感受到了一種特殊的情調。
「把心潔也叫過來吧。」由夢輕輕地啟開了兩瓶新啤酒,跟我商量道。
我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道:「不用。今天晚上,只屬於你和我,我們兩個人。」
由夢安靜地咬了一下嘴唇,道:「沒這麼殘酷吧,你真的要霸佔我一個晚上?」話畢后,由夢突然臉上一紅,瞬間意識到了自己此言的不妥。
我笑道:「不是霸佔,是-——是借用。」
由夢道:「我覺得,應該叫心潔一起過來。」
我皺眉道:「我說過,有些場合,不適合她出現。由夢,現在,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由夢盯著我,倒是沒有反駁。
我和由夢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我攥著她的手,將心裡話一一傾訴給她聽。
時間過的很快,與愛人在一起,總是覺得時間太短暫。
轉眼之間到了深夜兩點鐘。
茶几上已經擺了一堆啤酒灌子,我和由夢都喝了不少。我們只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交流,溝通。在這種特殊的場景之下,我和由夢的一切,復甦,清晰,深刻起來。
由夢上了一趟廁所,回來后,她伸展了一下懶腰,沖我問道:「真的要霸佔我一夜?」
我笑道:「怎麼,困了?」
由夢嘖嘖地道:「有那麼一點兒。」
我從她的眼神當中,發現了一線特殊的韻律。
我站了起來,湊到由夢面前,她斜著眼睛躲避與我對視,我扶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擁攬在懷中。
我心裡一酸,道:「好吧,去休息吧。」
由夢咂摸了一下嘴巴,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轉身而去,我從她的腳步聲中,聽出了些許特殊的旋律。
出了門,由夢突然迴轉過身,沖我笑道:「對了,明天早上,一起鍛煉?」
我更是愣了一下。這個由夢真是奇怪,僅僅是過來一天,卻還非要早起晨練。
但是實際上,我喜歡她的這個習慣。雷打不動。
我送由夢到了程心潔房間門口,透過門縫,我瞧到了穿戴整齊的程心潔,正坐在床邊兒上看電視。
她竟然一直沒睡?
由夢進去后,猶豫地關緊門。
我在門口佇立了片刻,沖裡面道:「你們都早點兒睡吧。」
裡面傳來了程心潔甜甜的聲音:「知道了姐夫,這就睡,這就睡呢!」
返回自己的卧室,我胡亂地脫掉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
我無法入睡,腦海當中朦朦朧朧地播映著由夢的影像。
她來的太匆匆,走的也太匆匆。
快過年了,真想讓她留下來一起過年。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遐想了整整兩個小時后,我朦朧地進入夢鄉。在夢中,我擁由夢入眠,她安然地躺在我的臂彎里,靜靜地閉著眼睛輕笑著……
夢醒來,一陣濃濃的酸楚……
(三)
早上五點半,由夢果然準備起床,並過來把我叫醒,邀我一起晨練。
我雖然覺得這有些過於滑稽,但還是欣然接受。
我換了一套運動服,與由夢一起走出了大隊部。
由夢穿的很單薄,不時地用搖擺身體的方式,來抵禦晨冬的寒冷。
我們並肩跑步,跑著跑著,眾多往事再次襲上心頭:我和由夢算得上是老搭檔了,從警衛隊參加特訓的時候,我們就喜歡一起晨練。我們一起跑步,一起打沙袋,那種美好的回憶,卻在今天早上實現了重複。
她跑步的樣子仍然很好看,引得路上行人爭相觀瞧。
我們繞著整個望京跑了一大圈兒,然後徑直在伊士東酒店東門門口的小花園裡停下。
她掏出手帕幫我擦汗,深深地注視著我,試探地說道:「趙龍,你一直堅持早上鍛煉身體嗎?」
我點了點頭,道:「一直堅持。咱是退伍不褪色,好習慣,不能丟。」
由夢附和道:「是呢!生命在於運動,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丟下這個好習慣。我也一直堅持鍛煉,從不間斷。」
我笑道:「由夢,你告訴我,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工作?」
由夢臉色微微一變,興師問罪道:「這個很重要嗎?」
我道:「很重要。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離開特衛局,離開C首長處。」
由夢伸出一隻纖纖細手,沖我責怨道:「看吧看吧,趙龍,本姑娘告訴你很多次了,你還要問我。我現在工作——所謂是天機不可泄露。」
我沒再追問,因為那就像是一層窗戶紙,倘若捅破了,不一定是好事。
我們聊了一會兒后,互相切磋了一下拳腳。由夢的拳腳功夫雖然沒有長足的進步,卻也保持著剛柔並濟的風格。她是當之無愧的『中國每一女警衛』!
七點鐘,我們結束了短暫但很珍貴的晨練,我帶她去那家『周記粥鋪』喝了碗粥,由夢直呼:粥,相當好喝。
當我們從粥鋪里走出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小跑著朝粥鋪而來。
正是金鈴。
她仍然是穿著那套紅色的女士運動裝,相當性感,相當脫俗。
我不想節外生枝,因此擁攬著由夢的肩膀,徑直加快了腳步,向相反方向走去。
路上,由夢嚼了一口泡泡糖,一邊咀嚼一邊道:「趙龍,我上午十一點就回去,你——你還有什麼話,就趕快說吧。」
我頓時愣了一下,近乎央求地道:「下午走不行?」
由夢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說過,呆一天。到中午十一點,已經是二十六個小時了!」
我汗顏地道:「這算什麼?吝嗇鬼!」
由夢倒也沒再反駁,而是滿懷心事地踩著憂鬱的腳步聲,徑直跟我返回大隊部。
半路上,由夢突然提議:「我們再合唱那首歌吧?」
我皺眉追問:「哪首?」
由夢脫口道:「那首,我們一起合作完成的歌。」
我知道她指的是。這首凝聚了我們二人心血的軍旅情歌。
但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下,由夢提出這個提議,無疑是顯得相當不合邏輯。
她這是怎麼了?
由夢見我猶豫,輕盈地一笑,道:「怎麼,你不想唱?」
我推辭道:「大街上這麼多人,我們合唱,會被人當成是精神病患者的!」
由夢閃爍著眼睛道:「不唱就算了!現在不唱,以後就再-——」她沒有說下去,而是耷拉下腦袋,兀自地哼起了那首凝結著我們共同心血的軍旅歌謠:我把相思寄給明月,多少話兒想對戀人說,多少話兒沒對那戀人說……
我瞧著由夢那古怪的表情,聽著她這動情的聲音,突然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似的。
我懷疑她是受了什麼刺激,否則她又怎會讓我在大街上陪她唱這首歌,這首我們共同創作且共同喜愛的歌?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由夢就是我一生的歌。但是此時此刻,我卻覺得突然之間,彷彿很難再找到那種熟悉的旋律。
不是我忘記了,而是由夢的舉動,過於怪異。
難道,由夢是想借歌聲,向我表達什麼?
我可真會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