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章

  李樹田突然湊在陳富生耳邊說了句悄悄話,然後迅速站直。


  眉姐輕咬著嘴唇望著我,儘管她的表情漸漸緩和,我卻發現她的兩隻手正在身後捏索著,她的右腳也抬了起來,不斷地踩壓地面,似是表面很平靜,內心很複雜。


  陳富生再叼燃了一支煙,那個矮個子頭目小跑著湊近,幫陳富生點燃,陪笑地站在一側。


  陳富生高深莫測地望著我,吐了一口煙圈兒,道:「現在這裡沒外人!都是我陳富生的親信!」


  我頓時愣了一下,分別瞧了瞧他所謂的親信:眉姐,李樹田,矮個子。


  這時候,那兩個押我過來的『殺手』已經神出鬼沒地離開了。


  他們都紛紛盯著我,像是主審和陪審們,正在審問我這個犯人。我心裡雖然亂如麻花,卻又不得不擺出一副驚愕的樣子,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我真的擔心,是陳富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不是我貪生怕死,而是這將意味著,整個任務的徹底失敗!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潛伏,TL組織離我越來越近,近在眉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我身份暴露,將會使國家和特衛局陷入致命的被動當中,我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罪人二字,我實在擔當不起。


  我鼓起勇氣沖陳富生追問了一句:「陳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做錯了什麼?就因為,就因為我去炫酷蹦地?」


  陳富生冷視於我:「你覺得,我會那麼無聊嗎?」


  我反問:「那是為什麼?為什麼要以這樣一種方式,帶我過來?」


  陳富生淡然地道:「別裝了趙龍!揭開你的偽裝吧!在我面前,你的偽裝只會更增加你的無知。」


  我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越發覺得陳富生話裡有話。


  莫非,莫非是我的身份,真的暴露了?


  我在心裡暗暗叫苦,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佔據我心,我真有一種慷慨就義的感覺。


  我知道陳富生的手段,對於一個潛伏在天龍公司的特衛局卧底來說,最終的結局將是血腥的,殘酷的。


  這一刻,我倒是真的做好了英勇犧牲的心理準備,如果陳富生真的掌握了證據證明我的身份,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只是,我真的為中國,為特衛局將來的命運,堪憂。陳富生太強大了,天龍公司太強大了,TL組織太強大了!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TL組織更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他們比中國的王牌特種部隊還要可怕的多,因為他們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TL組織的成員,個個都是身懷絕技。


  我死死地盯著陳富生,倒是也想開了。我歪了下腦袋,冷笑道:「陳先生有話直說,如果我趙龍做了有什麼讓您不滿意的地方,我願意受罰。任何罰都可以。」


  陳富生仍然是拿中指的玉扳指敲擊了一下桌面,目不斜視地道:「你犯的,是死罪!」


  我一愣:「死罪?」


  陳富生道:「不錯!你觸及到了我的底線,死罪,免不了!只可惜,天龍公司又少了一員幹將,TL少了一員准幹將!」


  我近乎急切地道:「能否請陳先生明示,我觸及了您的什麼底線?」


  陳富生沉默了一下,卻不說話,而是輕輕地揮了一下右手。


  李樹田會意,輕咳了一下,向前站出一步,道:「趙龍,我問你,今天晚上,你準備幹什麼?」


  我被這句問話,問蒙了!

  我盯著李樹田,皺眉道:「什麼意思?」


  李樹田道:「你半夜裡糾集起望京大隊所有的骨幹,難道不是想——想起義?」


  起義?


  我驚愕的嘴巴半天沒有合攏。


  也許,在這一刻,某些答案,正變得清晰起來。


  而陳富生卻不失時機地糾正道:「李教官,起義這個詞,用的不適宜吧。不是起義,是預謀犯事!」


  李樹田連忙點頭:「對對對!是陰謀犯事,是謀權篡位!」


  陳富生皺眉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李教官,你是不是太高估趙龍的能力了?剛才我們商量的很清楚了,我的判斷,沒錯,相信也不會錯!」


  李樹田面露難色:「陳先生,其實我覺得趙龍他,他雖然,雖然也是特衛局出來的,但是不至於,不至於敢背叛天龍公司。肯定弄錯了,弄錯了!我了解趙龍,他現在還沒這個膽子!」


  我不明白李樹田此言的話意,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是在幫我說話!

  他會幫我說話?


  正疑惑間,眉姐也附和著李樹田的話,道:「富生你太敏感了!你真的敢確定,自己沒有冤枉好人?」


  我更加愕然。眉姐顯然也是在為我說話。


  但我實在不明白,陳富生究竟冤枉了我什麼?

  回顧了一下今天的經歷,我終於恍然大悟般地皺了皺眉頭,心想難道是-——

  還沒等我在腦海中繼續對目前的境況進行分析和判斷,陳富生已經打斷眉姐的話,略顯不悅地道:「那你們誰給我解釋一下,今天晚上的情況。」


  眉姐和李樹田面面相覷,卻不再發言。


  陳富生繼續望向我,輕吁了一口氣,道:「敢擺我道的人,你是第一個!但是我沒給你機會!」


  我皺眉道:「陳先生,我實在聽不懂,你究竟在說什麼。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擺您的道啊!您今天讓我感到很意外很震驚,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陳富生伸出一隻手托在下巴處,微微一思量,道:「也不妨跟你明說!雖然你在望京坐陣,離總部是山高皇帝遠,但是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也不需要隱瞞什麼,那樣會讓我瞧不起你。我本來覺得,你加入天龍公司,接觸TL組織,會對我們錦上添花;卻沒想到,這純粹是畫蛇添足。你知道的,我這人做事相當謹慎,在給你透露了那些機密之後,我一直密切地關注著你的行蹤,我本以為我至少有九成的希望,能吸引你加入。但是我錯了,你不僅自己不想跟我做事,還撮動了整個望京大隊的骨幹,在半夜密謀,想要鬧事兒,還是想要集體投敵?」


  我怔在了原地,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陳富生誤會了我!

  幾許欣慰,幾許驚喜。我心中的冷汗像是被一陣春風吹乾!

  但虛驚過後,仍然難以消愁。我近乎急切地沖陳富生解釋道:「陳先生您誤會了,誤會了!我召集骨幹,是,是,是開了個小會,開了個小會!」


  陳富生冷哼道:「是嗎趙龍?開會用得著半夜偷偷摸摸地開?如果不是你在密謀什麼小動作,還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


  他的判斷也不無道理。很合邏輯。如果是我,我的下屬半夜裡偷偷摸摸地聚在一起,我也肯定會往歪處想。但是就我而言,陳富生的確是誤會我了!

  我苦笑道:「陳先生就因為這個,派了那麼多精兵去抓我?」


  陳富生笑道:「剿滅叛徒,當然要派精兵。如果讓你們密謀成功,將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我不允許讓自己走錯任何一步棋。趙龍,我跟你說過,我一直很信任你,但是對於我信任的人,我一般更會加強掌控,你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


  我使勁兒地搖了搖頭,道:「陳先生您,您簡直太——是,我承認,您的心計的確很厲害,行動起來也很果斷。但是您有沒有想到,您的判斷,有時候也會失誤。」


  陳富生輕皺眉頭:「哦?我的判斷,失誤了?你不會告訴我,你大半夜召集骨幹,是要去吃夜宵吧?我知道,讓你知道了關於TL組織的一些事情,你也許很反感,接受不了。這個我可以理解,畢竟你曾經是特衛局的幹將。我也沒有勉強你逼迫你,只是讓你好好考慮一下給我回復。但是你,你卻讓我很失望,你竟然攢動骨幹內亂!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陳富生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是在慫恿內亂,煽動造反。


  陳富生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


  這是他過於謹慎,還是某種試探?


  回想起剛才在院子里,被近百個持槍『殺手』圍在中央的情景,我仍然心有餘悸。


  我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但是這樣的世面,實在是過於彌足珍貴。


  也許它不是一種財富,但卻足以讓我反省一生。


  我整理了一下頭緒,沖陳富生道:「陳先生,既然這樣,那我不妨告訴你真相!」


  陳富生一笑,深吸一口煙:「什麼真相?」


  我情緒有些激動地道:「我今晚召集骨幹開會的,真相。其實,怎麼說呢,我記得我以前跟您說過,我在華泰的時候,交了一個很有個性的朋友,叫阿勇。在華泰保安公司追殺我的時候,阿勇幫了我很多,很多。但是後來,我們失去了聯繫,我一直懷疑是付時昆對他下了毒手,但沒有證據。直到今天晚上我去炫酷玩兒,無意當中聽說了阿勇的下落,他成了廢人!我不能確定這個阿勇是不是我的那個朋友,但是憑良心而言,我覺得有愧,我發誓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阿勇,只有這樣,我才能心安,才能贖罪。所以,回到大隊部以後,我馬上召集了骨幹,動員他們幫我一起找阿勇,可能是我太心切太不安了,大半夜召集骨幹,所以引起了你的誤會。」


  陳富生微微一怔,仍然是用中指上的玉扳指敲擊了幾下桌面,似是在分析我的話,有幾分是真。


  李樹田和眉姐再互視了一眼,嘴角處竟然露出了一絲輕笑。


  我能感覺的出來,這笑,絕非諷刺。


  而是欣慰,抑或是祝福。


  陳富生一直是沉默著,表情很平靜,但平靜之下,卻似是隱藏著熊熊烈火。


  這是一個讓我琢磨不透的詭異男人,直到今天,我對他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他的行事風格,沒有章法,沒有套路。


  我再解釋道:「陳先生,您考慮的太多了,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今天晚上召集骨幹開會,真的是因為這件事。不信的話,您可以問問其他骨幹。對了,幾十個骨幹都被帶過來了,都被帶過來了!陳先生,我覺得,我覺得您今天有點兒,確實有點兒小題大做了!」我強擠出一絲笑意,凝視著陳富生的臉色。


  陳富生反問:「我小題大做?」


  我以笑代答。


  陳富生噥了一下嘴巴,道:「你這個解釋,倒也算有幾分合理。但是,我不全信。」


  我一怔:「陳先生,您口口聲聲說是相信我,難道只是忽悠我?」情急之下,我竟然用了『忽悠』二字,我簡直是情緒過於激動了!

  陳富生回頭瞧了一眼李樹田,問道:「李教官,你怎麼認為?」


  李樹田輕輕地搖了搖頭:「複雜了,複雜了!陳先生,不妨跟你說,我不喜歡面前這個趙龍趙大隊長!從你一開始重用他,我就很反對。我不喜歡這個人,但是為了天龍公司,我也不妨把個人恩怨暫時拋開,我覺得趙龍他根本沒那個膽跟你作對。他太嫩,他駕駛不了!」


  陳富生冷笑道:「駕駛不了?你以為是開飛機啊!」


  李樹田臉上微微一變顏色,陪笑道:「是駕馭。陳先生,您一直說我看人比較准,這個趙龍,絕對沒那麼大的膽子要造反。您忘記了,他在華泰公司的時候,付時昆那樣對他,他都沒有造反之心!按照他在華泰的威信,他想動員整個中隊造反,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承認這小子是個管理方面的專家,能讓幾百上千人和他一個步調。他有一定的能力,但是他很忠誠於自己的主子,當初您開出那麼高的條件想拉攏他,結果怎麼著?要不是因為付時昆的變臉,他根本不可能為我所用。更何況,更何況陳先生您對他這麼好,他更不可能造反,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造反只能是死路一條。」


  李樹田的這番話聽起來有些凌亂,但確是在幫我。


  這顯然不符合李樹田平時的行事邏輯。


  陳富生斜瞟了一眼李樹田,淡然一笑,道:「什麼亂七八糟!李樹田,我發現你好像是,好像是跟趙龍面和心不和呀,怎麼,平時你們鬥來鬥去,是為了演戲給我看?」


  我和李樹田都是大吃一驚。李樹田趕快道:「陳先生,一碼歸一碼,公是公私是私。我這人,向來公私分明,您是知道的!」


  但是李樹田的分析,沒有得到陳富生的贊同。陳富生陰狠的臉色一沉,低微地道:「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是我陳富生的做事原則!」


  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句話,怎麼聽著那麼耳熟?


  我清晰地記得,當初的聖鳳,也是被陳富生如此形容!

  完了,這下子完了!看來,陳富生是下定決心要拿我開刀了!也就是說,他仍在懷疑我,把我視為隱患,寧肯除掉我,也不允許我繼續成為他心中的石頭。


  我深刻地理解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真正含義。如果說是陳富生識破了我的身份,而處置於我,那算得上是天經地義。但就因為我半夜裡糾集骨幹們起來開會,而怪罪於我甚至是殺了我,這未免讓我太冤枉了!他的疑心病,簡直是一把刀!

  瞬息萬變的情況,再次將我置於高度危險之中。


  我甚至在心裡做出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被『錯殺』!那樣不值!

  我想再開口辯解,眉姐卻突然說道:「明知道是錯,還要殺。哼哼,富生,你難道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我愣了一下,陳富生更是愣了一下。


  連眉姐都在為我說情,我心裡洋溢著一種由衷的感動。


  但是陳富生卻似很疲憊地撫了撫臉面,長吐出一口氣,道:「為了我們的聖業,我沒錯!」


  我的心裡,又是一陣失落。


  陳富生突然扶著桌面站了起來,沖一側的矮個子道:「先把他關到3號房裡,嚴加看守,聽候處理!半夜裡攢動骨幹搞小貓膩,是大忌!光這一條,就足夠了!」


  啊,要關我禁閉?

  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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