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大,重案組的人已經確認過,就是他。”


  “逃了這麽多年,還以為多能打呢。”


  “就是因為逃太多年,已經不想再逃了。”


  江慎倚靠在車邊,眯眼看著幾個手下將麻木的人押走,斂眸,將戰術手套緩緩扯下,“收隊。”


  江慎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時,耳朵突然捕捉到什麽,手猛的一頓。


  “老大,怎麽了?”劉文上前。


  他衝劉文比了個手勢,目光落在後麵街道,警戒線外,圍觀群眾散去大半,記者在做最後的報道。


  他回憶幾秒,剛才自己…確實聽見一聲尖叫,隱約,輕微,還有點熟悉。


  像是求救。


  但再細聽,沒了。


  直覺告訴他不對勁——目光搜索一圈,落在後麵街道,酒吧街紅燈酒綠,醉酒的情人,kv霓虹燈下的等人學生,一切如常。


  江慎捏捏眉心,沒有。


  可,他絕對不可能出現幻聽。


  劉文看著江慎表情,“怎麽了老大?這人還有同夥?”


  “沒有。那邊好像有點情況,你們先跟重案組的人回,我去看看。”


  劉文一愣,緊張起來,“吸毒?□□?要不要我向隊裏報告?”


  “不是。”江慎:“先不用,你們保證嫌疑人別出事,跟重案組一塊回。”


  ……


  “來來來,繼續喝!!”


  此刻,包廂裏震耳欲聾的歌聲轟炸著宋初亭的耳朵,她意識已經不清楚,嘴巴被人扒開,冰冷的酒瓶直接塞進來,直往裏灌。


  她嗆了兩下,眼淚混合著吐出的酒水滾下來。


  空氣裏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嘔吐物,酒精,煙草與體味混合,不出來。


  宋初亭也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裏,身下的沙發髒兮兮的,油膩膩的。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像一條缺水的魚。


  從剛才微弱的希望,已經慢慢變成絕望了。


  她後悔極了,怎麽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怎麽還沒人救她?

  緊接著,她又想到——


  夏輕輕也是盲人,不可能立刻發現她不見啊,其他老師要帶那麽多人,她隻是個剛剛轉來的學生,都沒上過課…


  誰能記得她呢?


  就算報警,出警,查…誰知道要多久。


  宋初亭越想越絕望,頭腦發昏。


  “你們把她放開,把她放開…”


  突然,有人道:“先把她放開!她不是要逃嗎?放開!!”


  宋初亭怔了兩秒,大腦暈暈乎乎的,難道有人突發善心…


  “讓她跑,跑呀!”


  壓在她身上的手真的竟真鬆開,也不給她灌酒了。宋初亭不再多想,強撐著痛苦的身體從沙發上起來,腳落在地麵,身體虛軟無比,她雙手往前摸,可還沒走兩步,膝蓋猛的撞到一尖銳物體,她“啊”得尖叫,疼得跪下來。


  “跑呀,美女,不是想跑嗎?”


  “門在哪裏呀!知道嗎?”


  “那是桌子…桌子!!”


  男人們帶著酒意,嘻嘻哈哈道。


  宋初亭立刻明白過來,他們在戲弄她。強烈的羞辱與難堪讓她淚水忍不住落下,她這一輩子還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們根本不可能讓她跑出去。


  宋初亭咬緊下唇,也不再跑了,她試圖站起,但膝蓋撞得太痛,腳一歪,腳下好像又踩個酒瓶,一個趔趄,往側麵摔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愛了吧。”


  “瞎子怎麽那麽可愛。”

  宋初亭再沒有其他選擇,俯身,手摸了摸,突然攥緊了那隻瓶子——


  “死丫頭,你幹什麽——”


  宋初亭一使勁,猛的將瓶子摔在地上,玻璃碎掉,發出極刺耳的聲音。她看不見,幹脆舉起瓶子來,崩潰地從左到右亂指,聲音發抖:


  “你們別過來——”


  “我告訴你們,你們別過來!!”


  “□□,還挺牛逼是吧!!”其中一人冷笑一聲,突然靠近——


  宋初亭看不見,但是這一刻,她好像能看到——男人抬起腳,一腳要踹向自己,帶著恐怖的力量——


  她呼吸不過來了,恐懼和無助已經讓她徹底崩潰。


  一秒。


  兩秒。


  三秒。


  …


  卻沒有。


  宋初亭怔住了,大腦一片空白,時間被拉至漫長,她的感官被無限放大。


  麵前,有人。


  好像有人擋在她的麵前。


  “你想死麽。”


  隨之這道聲音,宋初亭的心突然怦怦怦狂跳,呼吸急促。


  男人的聲音暗沉,低啞,像砂紙打磨在耳垂,他這話卻很輕,很低,如同耳語。但是其中壓抑的暴戾和陰沉,就連宋初亭都聽得出來。


  是…是他?

  “你想死麽?”


  “嗯?”


  他似乎將對方拎雞般拎起來,她聽見那人衣服摩擦的聲音,還有褲腿的交替,以及蹬腿的聲音。


  她甚至聽見男人肌肉發力時的輕微聲響。


  最後是壓抑的喘息聲,求饒聲,“大…大哥…”


  “大哥……我錯了。”


  宋初亭抱緊膝蓋,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流。


  ——是他啊。


  是啊,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叔叔!!”


  突然,宋初亭叫起來,她聽見其他三人衝上來的腳步聲。


  江慎回眸,麵色陰鷙,橫眼一掃,都是幾個社會流氓。他神色極其厭惡,反手扣住一人手腕,右腿一邁猛往下壓,將其摔在地上。緊接著幾乎是懶懶地抬下手臂,將另個人甩在沙發。他出手不重,也有分寸,但絕對不輕。


  最後那人不敢再上,猶猶豫豫。


  不過兩三秒,所有聲音都失去,隻剩下痛苦的□□聲,和哀哀的喘氣聲。


  宋初亭這才鬆一口氣,抱膝坐在地上,聽見江慎掏出手機,撥去電話——


  “美杜莎皇宮b10,四名男子涉嫌綁架虐待,速來。”


  他語氣冷冽陰沉,還帶有未褪去的強烈怒意,竭力壓製著。


  非常非常憤怒。


  不知怎的,聽著他這樣的口氣,宋初亭心更絞成一團,將頭埋進膝蓋,眼淚止不住流,啪嗒啪嗒啪嗒。


  男人掛斷電話,走近,極隱約地歎口氣。


  幾秒後,他蹲在自己麵前,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發頂,聲音還有些啞,又有一絲溫和:

  “好了,沒事了。”


  “別怕,一會叔叔送你去醫院。”


  宋初亭搖了搖頭,擦擦眼睛。


  一件外套蓋在自己身上,她摸了摸,是她剛才不知道丟去哪裏的大衣,這才反應過來,她看不見啊,忘記了剛才自己內裏的衣服都被扯得亂七八糟。


  宋初亭臉蹭得紅了,愈發羞恥,抓緊大衣領子,緊緊扣在自己身上,身體瑟縮成一團,哭得更凶了,幾乎是嚎啕大哭。


  ……


  “初亭,你,你怎麽樣了…”

  病房裏,宋初亭微微睜開眼睛,還是熟悉的漆黑。她身上很痛,臉部高腫,膝蓋特別痛,還纏繞著繃帶。


  她晃動了一下身體,聽到夏輕輕的聲音,


  “輕輕,輕輕…你們去哪了啊?”


  夏輕輕語帶愧疚,:“對不起啊初亭,李甜她摔倒了,我們都去扶她,我以為…我以為你就在我後麵呢,對不起。”


  “對不起啊初亭,老師也有責任。”卿梅的聲音還帶有哭腔,“真的是老師不好,應該一直抓著你的,不知道你掉隊了,對不起!!”


  “都是我們不好。”


  宋初亭偏過頭,靜了一會,輕聲:“…沒關係。”


  她想了想,夏輕輕看不見,換做是她,肯定也沒辦法那麽快知道誰不在,而卿梅老師,正好有同學摔倒,也沒有辦法。


  大家隻認識這麽幾,這麽一想,也能理解了。


  “對不起,初亭。真的對不起。”她們還在道歉。


  “是你們報的警嗎?”


  “對…不過我們剛報警,沒幾分鍾,民警就找到你了。”


  宋初亭沉默一會。


  他估計就在附近那輛警車上吧——她路過的那輛,她垂下眼睫,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麽聽見的。


  宋初亭:“那你們有沒有看見救我的那個人?”


  “沒注意啊,我們直接就趕到醫院,也沒看見別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我想休息一會。”


  “那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麽要求就跟老師。”卿梅又叮囑幾句後,不放心地離開。


  她們離開後,隻剩下宋初亭一個人待在病房。


  病房裏很安靜,非常安靜,散發出一種陌生的冰冷氣息,讓人惴惴不安。


  沒一會,她有些後悔,不應該讓她們那麽早離開的。


  此刻好像是黑夜,她的眼睛還有稀薄的光感,仔細感受了一下,已經很晚很晚。


  她看不見,慢慢的,心底湧上一種不出的恐懼。


  宋初亭想再睡去,或許睡著,就不會再害怕了,可不知怎的,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剛才的情景——那些爆炸的歌聲,男人們的侮辱謾罵,汙濁肮髒的酒氣,還有最後那句嬉笑的“跑呀,跑呀!!”


  宋初亭將被子用力蒙過頭頂,咬緊牙齒,恐懼,無助,恐慌再度蔓延上來。


  此刻,她多麽希望有個人能陪陪她啊——


  多麽希望父親在她身邊,安慰她,抱抱她,哄哄她。


  可是以後,恐怕再也不會了。


  宋初亭想到這裏,又一次悲從心來,眼睛很腫很疼,可還是想哭。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進來,刻意放輕腳步聲。


  宋初亭一頓,猛的翻了個身。


  那人步伐頓住,語氣淡淡:“宋姐?”


  “沒睡?”


  宋初亭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想到最後他救她的畫麵,心頭莫名得一安,吸吸鼻子,聲:“…我醒了。”


  語氣裏有點點哭腔。


  “哭醒了?”


  男人聲音裏夾雜著一絲無奈,還帶一點點的不可思議,好像從沒見過有人能哭這麽久。


  “我沒哭…”她隻是想哭,但還沒哭,聲辯解。


  “那還睡嗎?”


  宋初亭搖搖頭,“睡不著了。”


  頂燈被打開,她眯起眼睛,能感覺到光亮,她看不見,但這種微弱的光感,讓她愈發感到安心。


  “餓麽,要不要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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