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雷壇祭將 五營猖兵】
住持法旨一下,眾道不得不融了才築好不久的丈二銅像,颳了金漆二兩五錢,銅數百斤。
觀中諸道人紛紛奉命,持金下山採買,又拖著豬羊三牲,金銀黃等七色紙,硃砂,黃表紙等法材上山。
鍾七盤坐靜室,運神出殼,點燃胎光,點化法水,硃砂,符紙,經幢,魂幡等物。
……
羯趙神武元年,四月十三,陰天,黑道,吉神凶煞,宜遷葬,動土,開造。
主持法旨,令子午宮封閉,不納香客,諸道人晚課之後,悉數早早回房歇息,更不敢出來觀看,相擾鍾師煉法。
伏魔殿前,闊有數十丈,搭下九階法台,四周有三十六根竹竿,二丈余高,張掛杏黃經幢,硃砂神符魂幡。
中央大鼎內,早把檀香移除,換上一根節旄,五色旌旗,兩旁列紙人草馬,各有一方金鼓,營旗,晃似一個軍營一般。
法壇上供案,豬,牛,養三牲頭顱,粟,栗,米等五穀,又有五雷令牌,師刀,法印,仙冊鹵簿,香燭,蓮花燈七盞,法水六鍾。
鍾七戴一頂如意蓮花冠,插一根金簪挽高髻,內襯白色直輟。
外穿一領靛藍法衣上綉朵朵飛祥雲仙鶴,袖口有九宮八卦,對襟描有北斗七星,背後綉二十八宿,一氣陰陽圖,下穿一條紅綢竇褲,黑色直筒雲頭長靴。
這身打扮,說華麗不華麗,說顯貴也不顯貴,卻總有一種道妙精神,說不出的寶相莊嚴,好似與那壁畫上的神仙,一般無二。
天上月滿星空,照在地上如撒一層銀輝,子午宮一片死寂,眾道人接在賈清風嚴肅勒令下,按捺好奇,歇息而去。
唯有鍾七一人手持木劍,師刀神神叨叨,步罡踏斗,念焚香咒七遍,點燃香燭。
隨即念敕水咒七遍,祭煉法水六鍾,念凈壇咒七遍,持楊柳枝醮水灑邊壇場,清除穢氣,又念開壇召斗咒七遍,點開壇場。
諸咒持過,符幡,經幢無風自動,五色彩旗獵獵作響,一種奇妙的氣場,充斥於壇中。
鍾七跌坐法壇,手搖拂塵,一手捻收兵決,存思黃庭紫府,點亮胎光,普照法界,口中喃喃細語:
「精靈精靈,不知姓名,授法諸鬼,到吾壇庭,順吾者吉,逆吾者凶,輔吾了道,匡吾成真…」
鍾七雙目微闔,持咒喃呢不停,好似江南小調一般的咒語,緩緩自陽世沉入幽冥,溫柔的如同母親在呼喚歸來的遊子一般。
壇前七盞銅築蓮花寶燈上火苗幽幽,搖曳燈花映照下,庭中無數黑影閃爍,颼颼陰風陣陣,颳得符幡獵獵作響。
法界幽冥之中,人影憧憧,儘是七竅流血,或斷頭顱者,或無肢敢,缺手斷足者,提著頭顱,拽著斷手,托著腸肚。
咿咿呀呀,哼哼唧唧,或爬或走,約莫數百先至壇前,後續不見天日處,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影,聽從法師秘祝,正自四方不斷趕來。
這般無數鬼物匯聚,就連陽世物質世界也能見得陰雲霧氣繚繞觀宇亭閣,四下陰風呼呼蕩蕩,莫名的一片霧霾,遮蔽清亮月光,觀中霧濛濛一片,伸手不見無指。
鍾七存神觀想,紫府仙氣氤氳隨心變化出無數雞鴨魚肉,金銀財寶,忽睜雙目,頌施食咒。
三口法氣吹出,捲住紙錢,陽間之物,須臾間顯化於陰司法食,變作一盤盤珍饈,儘是龍肝鳳膽,瓊漿玉液,金銀珠玉,並三鍋豬肉,三鍋羊肉,三鍋牛肉擺與壇上。
一時間無數鬼神哭嚎,推推搡搡,爭著搶著,互相撕咬,紛紛下壇搶食,最近者,離鍾七不過數尺。
約莫數刻鐘之後,金銀珠寶,瓊漿法食盡數被哄搶一光,方才滿滿當當的孤魂野鬼,互相撕咬,爭殺之後,魂飛魄散者無數,盡數被強壯鬼怪吞噬。
壇前立馬變得空空蕩蕩,唯餘下百十個青面獠牙,眼中凶光迸射身高體壯的兇惡鬼,稀啦啦飄於壇前遊走,唬得壇外的遊魂野鬼畏縮縮,再不敢進來。
搶光法食,又吞了瘦弱鬼魂,這些惡鬼心滿意足的正要四散而去,冷不防上首鍾七拂塵一掃,四下符幡晃動,颼颼仙氣撒下,眾鬼霎時如同醉酒一般在壇中跌宕亂走,恍惚迷茫。
鍾七見此,面露滿意之色,存思變神,念咒道:「神精元君,太乙尋聲,能救疾苦,說與前程,汝若不說,永墜沉淪,吾今教汝,速通姓名…」
咒罷,存思恍惚,望天吸氣口東方氣七口,咽入腹中,焚開喉符一疊,符灰混這法氣一道噴撒,幽冥之中縷縷仙光撒下,沾在惶恐不安的眾鬼身上。
仙光沾身,惡鬼身上那濃濃的怨氣,邪氣,被滌盪些許,神色也變得清明許多。
半晌之後,眾鬼魂不復先前渾身暴戾,殺戮之念,眼中略有光芒閃爍,思慮片刻,紛紛對視一眼,推出其中一鬼出班,朝鐘七下拜道:法師召吾,那裡使用…」
鍾七存神於法界,能聽見鬼神聲音,聞言思慮片刻,以胎光元神答道:「或脫離生死,承登天仙之位。或求立國安邦,或求富貴雙全,或求馳名於世,再不可多問」
那鬼依言,再不敢多問,反身歸入班中,鍾七又道:「塵濁幽冥,受風吹雨打,無片瓦遮身,寒暑飢餓,魂不守舍,有諸般苦厄,入我座下聽令,能助爾等脫苦,動則有法食賜下,靜則有香火供奉」
「每月初一,有雞鴨魚肉,逢十五有瓊漿酒水,過年節氣,爾等也有香火供奉,能顯於人間,稱天軍,喚天將,威嚴赫赫,豈不美哉?」鍾七誘惑道。
眾惡鬼見那四下法幡,金是硃砂神符,若不答應,少傾怕是魂魄難存,猶豫片刻,遂紛紛拜倒壇前,口稱真人,法主,仙長慈悲,願受驅策云云。
鍾七見此,面露笑意,急焚召兵法符,收兵法令,甘露符,靈光符等咒數十道,依次混入六缽法水。
拂塵醮水一掃,陽世只是見得點點水滴,而法界幽冥之中卻是一片雲霧繚繞,無數雨水,甘露降下,淋在怨氣纏身的眾鬼身上。
甘霖落下,眾鬼欲仙欲死,撲在地上翻滾,身上怨氣,惡氣,邪氣,污穢紛紛被沖刷乾淨,口中卻是慘叫不跌道「主公,饒命,饒命納…」
鍾七充耳不聞,依舊醮水灑下,一邊兒喝道:「莫嚷,莫嚷,你等這般鬼哭狼嚎,若擾了我觀中道友歇息,你等皆有苦楚」
這廂鬼叫連連,弄得子午宮嗚嗚懨懨,嚇得那一般好奇得道人魂飛魄散,紛紛把頭蒙在褥子里,撅著屁股瑟瑟發抖。
少傾之後,鬼哭聲漸漸小,眾鬼只覺渾身通透,神志越發清明,身上的怨氣,污穢,皆被洗清,惡鬼失了怨氣,實力下降八九成。
不過正合鍾七所用,畢竟惡鬼這東西雖然兇惡厲害,但就是個定時炸彈,你今天給法食,要是明日不給,他就自己出去找血食去了,說不得某天連主公法師都給吃了,反而是這種清靈之鬼,知恩圖報,神直清醒不會噬主。
怨氣洗凈,那些青面獠牙,三頭八臂,怪物模樣的惡鬼,盡數復歸本來面目,或老或少,雙目清明,面色安祥。
鍾七見此,使胎光照耀一堆紙甲,紙刀,胎光閃爍,元神法力映下之後,用木劍挑起紙質甲胄,兵刃,丟入火盆焚成灰燼。
「爾等各挑甲胄,刀槍棍棒,斧鉞勾叉等器械使用,按班列好,待我法旨…」鍾七囑咐道。
眾陰兵抱拳應諾,撿起地上顯化出那一堆金光閃閃的甲胄刀槍,各自檢喜歡的穿戴使用,不一時壇前百餘甲士,擁旄持冼,弓弩,刀槍齊備,架金鼓,立營旗聽調。
「自此之後,爾等為我麾下兵馬,尊軍中七禁,五十四斬,所謂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鍾七把軍營之中,七條禁令,五十四斬等律法一一講罷,囑咐眾鬼卒聽勞,呼名不應,不聽法旨者,都收雷法打滅,言罷,發地煞雷法一道,呼啦一道雷光閃爍,將壇外一條黑影打得魂飛魄散。
「標下等謹遵法旨,必不敢怠慢…」眾陰兵禁若寒蟬,紛紛躬身控背,面露畏懼之色望向鍾七。
鍾七點化三牲頭顱,瓜果菜蔬,三條法香,弄些珍饈瓊漿,香火之氣,犒勞三軍。
又把眾陰兵籍貫,姓名俱錄於法策鹵薄,以備日後捉拿查驗,把百餘鬼卒分作五營,其中最壯碩的點出五個,各領一團陰兵二十餘,稱作五方校尉。
一通忙至三更,鍾七把召兵,召將,收兵的法咒也都定下,見眾卒酒足飯飽,在宮中閑散遊逛。
當即焚召兵符一道,試驗法術,念咒掐訣,朝院外一顆碗口粗的桂樹道:
「起請披頭散髮五猖,開山搭橋五猖,游山簿獵五猖、南山結納五猖,速速發兵,將此樹搬至院中…
伏望:貴職親領,部下副將精兵,血食猖神,一合只悉,聽令施行:翻壇破廟,飛沙走石,活捉妖精,專取生魂,斬斷後患,事乾急切,不許遲延…」
法咒一起,正在遊逛的陰兵鬼將一個激靈,紛紛起兵回營,分兵撥將,噴雲吐霧,鬼哭狼嚎,按行法旨。
陽間之中,只見觀中忽然陰風颼颼,雲霧濛濛,忽然飛沙走石,一陣山石炸裂之聲過後,所有異象消失。
只見那伏魔大殿正前方,一根碗口粗的桂花樹,生的青翠欲滴,香飄數十丈,地上根須虯結,彷彿已經在此地生長數年一般。
倒是那院外,一個土坑,深有丈許,四周無數沙礫,石塊兒,好似被幾十頭野豬用嘴拱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