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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收下首徒 再見靜玄】

  麻衣老叟椅在門檻許久,直至鍾張二人身影徹底消失,老叟喃喃自語道:「那鍾道人好像看出什麼來了…」

  麻衣老叟雙眼微眯,眼神中露出縷縷凶光,隨即冷笑轉身,緊閉了寺門。

  此時要是鍾七倆人折身回來,就能見那老者轉身時,背後露出的陰陽魚圖。

  加上衣襟,袖口的卦圖,就能看出這老叟明顯是個道人,而且只有法教中人才喜歡在衣服上銹太極陰陽,正統道士都是藍布直輟混元巾,沒有這些花里胡哨的。

  ……

  鍾七和張篤倆人閑聊著往靈官廟走,剛走到門外,一時間風吹樹梢,嘩嘩作響,雨點啪啪落下,打在廟門前的芭蕉葉上。

  「轟…咚…」

  陰霾的天空中道道霹靂閃爍,少傾之後,雷震山崗,慌得鍾七倆人急忙躲入廟裡。

  靈官廟佔地不過方圓七八丈,一間中堂,供奉神像,頭戴天王冠,青面虯髯,獠牙外露數寸,怒目圓睜,手持金鞭,身皮紅錦,霸氣威風。

  外間雨如盆傾,瓦檐上水流如瀑,電光時而閃爍,照亮陰霾天氣,也顯得黑暗的靈官像陰晴不定,恍如惡鬼,猙獰恐怖。

  張篤重新點燃被大風吹滅的香燭,跑到內室給鍾七端來茶水,毛巾擦臉。

  鍾七坐在猙獰神像下的蒲團上,默默凝視外間狂風驟雨,見張篤端來茶水,毛巾,才回過神起身接過。

  「好大的風雨呀,也不知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雨水了。」

  說罷,見屋外雨如瓢潑,打的屋頂瓦片「啪啪」作響,芭蕉葉隨風搖曳。

  又想起被胡虜踐踏的山河,人間亂世浮沉,張篤不禁悵然:「山河破碎風飄絮,身如浮萍雨打萍…」

  鍾七擦乾衣裳,飲了口茶水,望著屋外風雨。

  並沒有理會張篤的憂國憂民,反而若有所思道:「驟然如此暴雨傾盆,乃數十年所未有,天象有異,指定是人間要出妖孽了…」

  「妖精禍亂者,不過一家一人,一庄一城,而胡虜者,禍亂的確是天下神州。

  如今國之不國,家也無家,北地數千萬黎庶,都在胡虜的鐵蹄之下掙扎求活…」張篤苦笑道。

  鍾七撇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搖頭道:「仙人者,偉力歸於自身,超拔塵埃,脫離五蟲(蠃、鱗、毛、羽、介)。人道變革,非仙者能渡,佛曰:渡人者自渡也。」

  張篤卻是感嘆鍾七有一身神通,何不起義將兵,或扶真龍從聖主,助人王削平天下,驅除韃虜,匡濟正道。

  而鍾七的回答便是,仙人也只能就一家一戶,千萬黎庶受苦,仙人也救不了,佛祖說,救人的,只能是人自己,靠他人是沒用的。

  張篤聞言默然,鍾七見此,轉過話題道:「你怎麼又想棄佛歸道,來開靈官廟了?」

  「當初在普賢院時,上真之言,如提壺灌頂點醒了我,便沖回了靈官廟,依上真之教誨,施符水,楊太上之正教,攜單瓢,採藥而救世俗…」張篤笑了笑道。

  鍾七摸了摸下巴上,已經蓄起兩三寸來長的短髯,頷首微笑道:「貧道非上真,那不過是奇門遁甲的幻術罷了,世上那有什麼仙人。」

  「我知道…」張篤聞言轉過頭,迎者鍾七愈加溫和的目光,思慮片刻,侃侃而談道:

  「我自幼修行求真,愈今也有十數余載,卻未見神鬼,也未見過真功果,終究是修行到老一場空。

  世間如我輩者,過江之鯽鯉也,如上真你這種有道行的,卻是鳳毛麟角。

  不管真假如何,憑道長文采,言論,道行,皆可稱我道門上真高功。」

  望著不卑不亢的張篤,鍾七眼含笑意,輕輕笑起,最終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你看好了…」

  言罷,趺坐蒲團,手掐天罡指,念一段咒語,劈掌打出。

  「轟…咚…」

  一聲巨響,震徹山嶺,天空一道白光降下,霹靂炸響,靈官廟外一顆碗口粗的楊樹應聲而斷,呲呲煙雲,斷口出,猶自火花兒閃爍,少傾之後,才被雨水澆滅。

  外界不見其他異樣,只有法界之中,能見一團陰氣自鍾七掌心飛出,雷霆至剛至陽,而陰陽相吸,蕩蕩雷氣被陰氣吸住,接引空中雷電打在樹上。

  見張篤看得呆呆傻傻,鍾七輕笑撫須道:「如何…可見了真法否?」

  「見…見了…是真法,真法,雷法…」張篤痴痴看著斷樹道。

  其實尋常白日,鍾七的陰雷放出去,雖能打滅魂魄,但放在物質界,還沒有放屁聲兒大。

  只是碰巧遇到這種雷雨天氣,借著天空中雲層相撞時,產生的雷霆罡氣,被陰氣吸來,陰陽碰撞,才有這個效果。

  張篤見鍾七眼中溫和笑意,福至心靈,忙翻身跪地,拜道:「求上真收下弟子,願隨上真求道。」

  「孺子可教,哈哈…」鍾七捋須笑道,也就是看這張篤心性不錯,便想收入門下,必然何必費心機顯法。

  張篤大喜,張口就要叫師尊,鍾七擺手打住,輕笑道:「想做貧道弟子,可不是這麼簡單的,要看你心夠不夠誠,意志堅不夠堅,吃不吃得苦。」

  「吃得苦,我自小吃得苦,只要師尊收我,什麼苦我都吃得。」張篤以頭嗆地,磕得「碰碰」響,一邊說道。

  鍾七俯視著他,淡淡道:「光能吃苦耐勞,是不夠的,還要有天資,靈性,志心朝道,虔誠修行,戒五葷三厭,不得騎馬乘車,不得娶妻生子…要守三十六戒,你…能做到么?」

  「做得,做得,弟子一心求道修真,絕無凡心。」張篤誠懇道。

  鍾七頷首點頭道:「嗯…修行問道,不僅要有誠心,守戒的意志,還要有氣運機緣才行。

  這裡距離午子山有數百里,一路上鬼怪,土匪,山賊多不勝數,你若有機緣,能獨自趕到午山,我才正式收你…」

  張篤毫不猶豫,一頭磕到底道:「弟子全憑恩師教誨。」

  鍾七點點頭,扶起張篤,肅然道:「你可要想好了,法不能輕傳,這一路危險重重,要不要去,還得看你,你若要去,明日貧道便動身,先回午山等你。」

  張篤重重點頭,隨即去安排飯菜素齋,自此戒了五葷三厭。

  與鍾七一起用過素宴后,便收拾床榻,引鍾七到裡屋去歇息,自己則鋪點乾草睡了柴房。

  下午雨勢漸小,至擦黑,雨收黛色冷含青,窗外滴滴答答,彩霓漫天,鍾七解下雙鐧,堂外舞了兩圈。

  鐧長三尺二,約莫雞蛋粗,四棱有齒,分十二節,各有符印,硃砂,又似竹節鞭,重十九斤四兩,雙鐧合重約五十斤。

  鍾七手持雙鐧,左右騰挪,帶起呼呼風嘯,舉重若輕,重時如泰山壓頂,勢鎮汪洋,輕時似捻鴻毛,快慢由心。

  不多時,將一對鞭鐧耍得熟練,鍾七擦了汗珠,見夜色已深,便也回房歇息。

  窗外蟾聲綿綿,約莫一更時分,鍾七兀自凝神觀想,趺坐榻上修行不輟,有了朝廷氣運壓身,果然又不一樣,修行進境極速。

  至一更時,鍾七緩緩睜眼,沉吟思索,他總覺得普賢禪院有些不對勁,只是白日不好進去探索,遂打算三更時分,出神變化,去禪院探尋一番。

  手捻指決,默頌太乙真言,鍾七正待出元神,忽然窗外呼呼翛翛,飄飄蕩蕩,起一陣好陰風。

  呼呼翛翛卷落葉,飄飄蕩蕩刮浮雲,滿天星斗皆昏昧(指黑暗),遍地塵沙盡灑紛。

  「碰碰…叮噹…」

  颳得外間花瓶墜地,香火搖曳明燈熄,幡幢寶蓋都搖晃,鐘鼓樓台撼動根。

  少傾風熄,鍾七凝望門外,道黑影閃過,落到屋內,卻不見蹤影,只是床前紗罩,帷幔獵獵作響。

  鍾七忙存想元神,觀照法界,恍惚盞茶之後,眼前漸漸清明,亮如白晝,一個老僧,手提袈裟,水津津的站在面前,臉色發青。

  「靜玄長老…怎麼是你?」鍾七仔細一看,不正是普賢禪院主持,靜玄長老么。

  見其神色迷茫,張口欲言,卻只有「咿咿呀呀」,鍾七忙扯過桌上茶碗,焚符一道,巽符水噴去。

  颼颼水霧落到靜玄身上,洗去污穢惡濁,鍾七變神為太乙天尊,掐指決,念開喉咒,一指點去。

  靜玄魂魄一愣,眼神漸漸清明,顫顫巍巍道:「麻衣道人慾要害你二人,我特來報信,鍾師速走…」

  言罷,靜玄魂魄漸漸淡化,直至化作三道靈光,七道星輝,各自飛走消散。

  「靜玄和尚…」

  鍾七忙存神太乙天尊,想以胎光定住和尚三魂七魄,奈何靜玄是高僧打德,明顯是被人害死,但卻未生絲毫怨氣,恨意。

  而鬼若無怨無恨,便是善魂,天人,要麼飛升佛界,要麼被鬼差引入幽冥,才能存活,如留陽間,便只有魂飛魄散一途。

  現在佛界,陰曹,皆是虛無,靜玄和尚為了喚醒鍾七,提示他以法界觀照,強行使用鬼魂法力,颳起陰風動搖物質界,魂飛魄散,已經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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