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新仇舊怨 調禽聚獸】
祝家主僕驅趕馬車,一行數十人在山道中艱難穿行。
祝家女眷夫人都走不得長路,只能坐與馬車中,翻山過嶺時,還須得那些武人後面推扶馬車。
兩邊是青柏古松,萬山老林,路途泥濘不堪,馬車走過,流下一道半尺深的車轍。
一路走了數個時辰,約莫到了申時【下午三點】終於出了秦嶺深山,到了平坦路段。
「前面不遠,即是三岔口,一條往北通關中,一條往南通巴蜀,一條往西,通固城,定遠二縣。」金游打馬迴轉,楊鞭指著前面,朝正自閑聊的鐘祝二人說道。
祝玉遐聞言,俯首躬身,朝鐘七重重一揖到底,面露不舍道:「謝泓師昨夜救我一家數十口性命,即將分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此恩難報矣。」
「休說甚報不報恩,你不怪貧道打壞你美妾的軀殼便好。」鍾七搖頭一笑,淡淡說道。
「弟子怎敢,無心之失,不為過錯,況且…況且…」祝玉遐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
卻是這個時節,男重女輕,除了正妻地位高貴,小妾只是比僕人地位高一點。
有的富貴人家,每年都納幾個妾,不想了直接趕出家門,也沒人說啥,要是小妾犯了重錯,甚至會被主家當堂打死。
「公子,況且什麼…」一旁的金游趕過來插話道。
祝玉遐見他來插話,撇撇嘴道:「沒什麼,沒什麼,金師父聽錯了…」
嘴上這樣說,心下卻道:「紅塵萬貫家財,王爵貴籙,不過轉瞬成空,美女權勢,於我猶如浮雲。
唉…叵耐我一代單傳,要傳宗接代,還要繼承祖業,被世俗所束縛,不然跟這仙長上山修行,自由自在豈不妙哉。」
金游看其神色,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什麼,也不多言,搖搖頭轉身催促眾僕人加快腳步。
倒是一旁鍾七見此,撫須一笑,意味深長道:「祝公子一路保重,若有坎坷難事兒,或是日後順路,就來午山伏魔宮來尋貧道…」
祝玉遐重重點頭,正要說話,卻忽聞那路邊兒山坡上,一陣道歌聲傳來:
「走盤無不定,圓明未有方。
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鑠黃金焰,牟尼白晝光。
外邊鉛與汞,未許易論量…」
鍾七等人斜眼望去,那山坡荊棘中,一道人跨虎走出,瞧他怎生模樣:
蓮花玉冠雙抓髻,絳朱袖袍兩寬風。
雲襪芒鞋濁不染,紅塵甲子任翻騰。
祝玉遐見這道人玉面安然,身背寶劍,坐騎一條黃虎,非凡人模樣,忙上前躬身道:「仙長請了,不知自何處來,有何指教。」
道人哂笑一聲,並不答話,也不拿眼看他,反倒是緊緊盯著人群中的鐘七,昂首道:「鍾泓繼,貧道在此候你多時了。」
鍾七看了他座下黃虎一眼,輕笑問道:「張道友,許久不見,莫非是修成法力了」
「哈哈哈…」張紹陽仰天大笑幾聲,轉頭又道:「貧道已經修成仙術,不知鍾道人你,有多少道行,能不能與我相抗幾合…」
祝玉遐等人不明所以,不知這道人在此等候作甚,不過見這道人似乎來著不善,便也紛紛抽出兵刃,警惕的看著張紹陽。
「哦…對了,我那個廢物師叔也是死在你手吧…」張紹陽摸了摸下巴,冷笑道:「那就是新仇加舊恨,鍾泓繼,你今日難逃一死…」
言罷,抽出寶劍,明幌幌一條清泓,催猛虎來打。
鍾七見此,亦取雙鐧迎上,乒乒乓乓,頃刻間,已是交手數合,張紹陽有坐騎助力,居高臨下,一時於鍾七打了個平手。
「快去幫泓師,把那妖道拿了…」祝玉遐見倆人沒說兩句,就打起來了,不由朝身邊金游等武人催促道。
金游等人亮出兵器,這邊兒鍾七卻朝祝家眾人道:「你們莫插手,他是仙流中人,道法神通非凡人能擋,速去吧…」
祝家眾武人聞言,面帶猶疑的看向祝玉遐,想上手又怕哪些妖術詭異,不上手,又怕公子責罰。
交手試探數合,倆人俱未盡全力,鍾七見此,虛晃一招,翻身跳出戰圈。
張紹陽也收劍催虎退開,轉頭朝祝家眾人喝道:「快滾…若多留片刻,叫你等碎屍萬段…」
金游幾人見這道人沒用法術,以為本平平,聞言紛紛面帶怒容,就要動手。
張紹陽冷笑一聲,捻訣念咒,默頌真言,喃喃之聲,似鬼神低吟。
忽而陰風陣陣,山搖地顫,黃沙頓起,祝家眾人慌忙以袖掩面,向車后躲避,幾個女眷更是驚恐尖叫。
「白日顯聖」
鍾七巍然不動,見張紹陽施法,有些驚疑不定道。
卻是這顯聖分為兩種,一種是神魂夜遊,只能夜間施法,顯現仙術。
一種是白日顯聖,到了這個地步,道人的厲害初步展現,能白天施法,呼風喚雨,號召風雷,堪稱陸地神仙。
「山精野怪,魑魅魍魎,受吾號令,憑吾驅策,一合知悉…」
隨著真言傳遍數里,滿山震顫,虎鹿豺狼奔走,捲起黃煙陣陣,百獸奔騰,真如強軍布陣一般。
四下山嶺,冷風颼颼,黃沙滿天,這廂壁,犬獒、猩猩、熊、野豕四猛密密匝匝。
東邊兒嶺灌、洛,狼、豹四凶,呲牙露齒。
鹿、漳、狐、狸,四靈奔走呼喝,尖叫連連。
這百獸聚合,猶如妖魔聚會,直把祝家眾人唬得面色發白,兩股顫顫,禁不住就想伏在地上,縮頭害怕。
哪些僮僕丫頭,婦人女眷嚇得屎尿齊流,悲悲戚戚,幾個武人倒是還好,持刀槍,只是也面露恐懼。
鍾七反倒心下一定,原來先前黃風陣仗,皆是獸類奔走捲起。
這呼風喚雨,屬於改變天象之類,非白日顯聖不能為之。
倒是召集獸類,其實與猖兵異曲同工,俺鍾七猜測,應該也是以符咒為號令,屬於召兵類法術。
只是妖兵有軀殼,能白日聽調,陰兵屬鬼,只能夜間聽調。
這二者各有優劣,猖兵能開山架橋,搬運拿物,隱遁虛空,玄妙莫測。這些獸類牲畜能抵抗凡人軍隊,甚至能抵抗凡人軍隊,但並不能飛騰變化。
這樣一想,鍾七心下倒也也平衡許多,見祝家眾人模樣,忙朝張紹陽道:「張道兄,你我二人爭鬥,卻不能傷了無辜,也折損你的氣數,放他們一馬,如何?」
張紹陽思索片刻,見哪些女眷屎尿齊流,悲悲戚戚,厭惡的朝祝家眾人擺擺手道:「今天貧道發個慈悲,饒你等一命,滾…」
言罷,存思神符,號令南面百獸,讓開道路一條。
卻是靈機復甦,他修成道行,對氣運因果,保應劫數自也有感應,知道要是無故殺人過多,干涉凡人,會折損氣數,定然也有劫數臨頭。
「泓…泓師…」祝玉遐顫顫巍巍的問道。
「不必多言,爾等速走…」鍾七淡然一笑,揮手打斷道。
「那泓師你…保重…」祝玉遐吞吞吐吐說罷,領眾人棄了車馬細軟,匆匆推走。
連哪些平素嬌滴滴,走不得長路的女眷,也是捲起裙擺,飛奔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