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再服金丹 麻煩到賬】
趺坐法壇的鐘七雙目緊閉,臉唇發白,渾身顫顫巍巍,不自禁的瑟瑟發抖。
這股地氣,帶著陰寒入身,鍾七體內的陽氣迅速被壓制下去,五臟六腑,都差點停止運作。
「嘶…」鍾七睜開雙眼,冷得瑟瑟發抖,只覺渾身冰涼,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暗驚道:
「這次的地氣怕是採的有些多了,連我的氣血也已經被陰寒壓制。
若不設法挽救,少傾之後,恐怕這具肉身就廢了…」
采炁這玩意兒,需要內煉為根本,至於采多少夠量,也從來沒個定數,采少了,不夠用,花費時間。
採得多了,內煉不夠,肉身軀都有毀壞,崩潰的可能,完全是道人憑感覺來操作。
如今這種情況,就是高估了自己的內煉功行,以為吞服金丹,五臟蓬勃,完全可以輕鬆煉化。
卻不料凡人軀殼,在這浩瀚宇內,天地山川之炁面前,當真猶如草芥螻蟻,反倒是他蛇吞象,吃多了,消化不了。
「娘的…唯有這辦法了…」鍾七皺眉思索片刻,乾脆又從囊里掏出庚申屍蟲金丹。
取來之前畫符未用盡的白酒,心下一狠,將金丹合酒,一口吞服入腹。
金丹屬性沉重,一入口,便向下墜入腸胃,帶起一股熱氣,咽喉至胃,腸,無不灼熱。
三五息后,丹炁穿九宮,過十二重樓,奇經八脈,五臟六腑,似被熱油烹煮,又像被烙鐵燙到。
而那地氣之陰寒,也自會陰起勢,過任督二脈,往上穿行,恰至此時,丹炁縮歸鹵門,亦朝下走。
兩股冷熱氣息相撞,各自不讓,丹炁被陰冷一激,化作汩汩溫流歸合五臟六腑,強化軀殼。
地氣陰寒被丹炁鍛煉灼燒,練去陰寒,也化氤氳黃炁,流入下田聚攏。
內府情況貌似在變好,而鍾七卻是疼得直打哆嗦,體內被蒸發的陰寒雜氣,不斷自鹵門升起。
從外面來看,就是鍾七趺坐法壇,頭上數尺寬的氤氳白霧,渺渺蒸騰升起,好似古洞神人,正煉法坐關。
實際上鍾七卻是疼痛難禁,雖未痛苦流涕,卻也是冷汗如雨下,濕透衣襟。
也不知過了多久,洞外天光雲影,頂上洞窟落下陽光,照得洞中一片亮堂。
「厄…噗…」
鍾七忽睜開眼,面色一白,哇一口老血,吐了一灘,轉而仰趟跌倒。
歇息許久之後,鍾七才緩緩爬起身靠坐壇上。
「五臟六腑全部受損,軀殼肉身都差點被丹炁,陰炁二者打鬥絞纏給弄廢了。」
鍾七感應內府,不由又有些慶幸道:「好在又過了一關,地煞雷法煉到大成,已經不遠,借金丹之力,清除污穢不少,待傷好之後,五臟六腑也會愈加茁壯…」
想到這兒,鍾七反而放下心來,掏出麻衣道人掉落的符紙,一邊兒觀看,一邊思索前路,喃喃道:
「地煞雷法,動輒打人魂飛魄散,自身修行,亦是關卡甚多,劫難重重,這門法術雖好,但目前來看,若無師長指點關竅,修行艱難,不亞於自創一門。」
任何法門修行,都有關口,瓶頸,疑難,危險,等等,如果沒有前人領路,僅憑自身摸索,不亞於盲人攀爬懸崖峭壁,處處有疑難,步步是險關。
要是前面無數長輩探明道路,有師父指點,可能還沒到難關,師父就提前指導:「你修行到這一步,要先服某某葯,幾時採氣修行,注意某某…」
就能叫你直接跳過坎坷,一路平坦,畢竟懸崖峭壁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鍾七現在就是找不到路,自己憑著感覺來探路。
不過好一點的就是《內景元陽雷書》沒有殘缺,如何採氣,如何煉化,大致關口要點,注意事項,還是有一些的,不然鍾七也不敢入手修行。
休息半晌,鍾七起身朝鶉鴿洞深處走去,到一出拐角小窟,裡面擺列著些符紙硃砂,金珠鉛汞,還有一些草藥,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
鍾七的修行資糧,大部分在山下觀中寶庫存放,有道人輪值看守,一部分放在鶉鴿洞,方便日常修行取用。
挑挑撿撿,取了些草藥,鍾七自己配伍藥方,弄到洞中燒爐熬煮,一天喝個三五服,調養五臟傷損。
喝了自家調的湯藥,化符水澆灌仙根,回洞中,白日研究麻衣道人掉落的符紙,頌讀道經。
至夜間,又開法壇,取月華精英,修行元神,只是五臟傷勢未好,尚不敢入幽冥採氣。
……
不覺數日過去,經過湯藥調養,五臟本質也日益堅固,內傷漸漸恢復。
一天傍晚,鶉鴿洞外,有道童來報:「祖師爺爺,山下來了個年輕人,說是您的徒兒。」
鍾七心下微微盤算,估計是張篤到了午山,便問道:「童兒,那人現在何處?」
「回老爺的話,他在觀中歇息,主持著小的上山通稟,可是要將那人帶到虎兒崖來」道童回道。
鍾七思量自己作為師父,眼巴巴跑去迎接,有失身份,於是便招手道:「你去領路,把他帶上山來。」
「是…」
小道童答應一聲,風風火火,又一路跑下山去了。
「徒兒即將到賬,我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待我將諸般符詔參透,便能開壇煉將了…」鍾七捻須一笑,不由心下大樂。
忽而想起自己邋裡邋遢,洞中一片雜亂,忙又閃身入洞,管它三七二十一,一通收拾,把些雞血,瓷瓶,柳枝,竹竿等怪模怪樣的東西,全部堆到洞里深處。
只留一台陰陽法壇,三十六桿符幡,頗顯道家風格,卻又不失整潔。
遠遠見那小道童氣領著個年輕人,過鳳棲亭,飲馬池,便迴轉洞中,抱著柄破舊拂塵,趺坐法台。
不多時,道童將那年輕人領入洞中,來人高有八尺,清瘦俊逸,頭戴絹巾,一襲綢衣。
這人見一道黃袍身影,背對洞外,趺坐法壇,不待小童說話,便已撲通跪下,以頭嗆地,大聲悲呼道:「師父…請師父救我…」
鍾七聞言一愣,耳聽不是張篤的聲音,忙轉過身來,見了來人,不由愕然道:「祝公子」
卻乃此前荒村中,被鍾七所救的那錦衣公子,姓祝,名玉遐的便是此人。
祝玉遐聲淚俱下,點點頭,又不住叩首,道:「萬望泓師慈悲,搭救我等性命。」
「你們不是往東南而去了么?」
想了想,估計是遇了難事兒,鍾七心下猶豫不定,沉吟片刻道:「祝公子,又有甚事兒,你先講來我聽聽。」
祝玉遐整理思緒,道:「實不敢瞞泓師,我家並非鄉間豪強。
家父祝彥威,曾任南面剿賊行營左廂指揮使,一年前,奉都統命,數萬南面剿賊軍被調,在黃河與羯寇大戰。
後來黃河會戰失利,南軍幾乎全軍覆沒,我父親也在那一戰身死,大梁宣宗北狩,遷都東南金陵…」
【注:廂為軍制,一廂統軍二萬餘,屬於高級將領,這種級別的將軍,在外征戰,家屬都會在京師,或天子腳下,防備大將叛變,所以祝家會南遷。】
鍾七聞言默然,待其講罷,問道:「你父親為朝廷戰死沙場,你闔家遷往南方,理應受朝廷重用才是,怎會如此…」
「宣宗北狩之後,天子威嚴漸喪,東南朝廷,由南方本地士人,和北方南渡官員勢力最大,兩方又各分派系,互相攻奸,黨爭嚴重。
北黨士人為打擊南黨,便聯合進言聖上,說我父等南軍戰敗,致使羯寇入京,北方萬里江山淪喪,該當將南軍戰敗將校的子嗣收押,關繳,或判罪斬首,或闔家貶為奴籍。」
說到這兒,祝玉遐委屈的又有些想哭道:「聖上聽信讒言,官府大肆抓捕戰死,忠良之後,我等數十人,剛乘舟至房州,便被房州觀察使牙軍逮捕。
幸有金師傅與眾武師,拚死救我逃出,只是我妻兒老小,恐盡喪於房州…」
鍾七心想也是,其他人還好說,祝玉遐那幾個嬌滴滴的娘子,姬妾,怕是要遭些苦難了。
想了想,鍾七看著祝玉遐,捻須道:「祝公子,貧道乃世外之人,你要是遇上妖魔精怪,貧道我義不容辭,但世俗紛爭…」
總之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跑幾百里到房州去搞事情,得罪荊州官府,摻和這些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