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景其臻倒吸了一口冷氣, 也顧不上這戶人家裡正在燒水的男人會不會起疑了,拿著手電筒直接就從西屋又跑了出去,口中急促的叫道:「咦我的東西好像不小心丟了明明剛剛還在著我去外面門口找一下!」
嚴鴻自然知道景其臻的用意, 「我幫你一起找!」
現在門口的鹿凌熙那邊情況不明,三更半夜突然響起的女童聲,怎麼聽也不像是好事,嚴鴻從手邊抄起一個手電筒后, 也忙不迭的跟了出來。
那個女人這會兒剛好從箱子里翻出來兩床自己當初結婚時做的被子, 都是大紅大紫印花的被面, 只是這些年的時間下來,顏色不可避免的有些黯淡了。
見景其臻火急火燎十分急切的樣子,女人雖然橫眉豎目的,卻還是嘴硬心軟的和男人提了一句道:「你也幫他們找找去!」
曼曼心細,也擔心這對兒目前看著是人類狀態的夫妻要是大晚上出去,再接連觸發個什麼新劇情, 那才是火上澆油呢,連忙阻止道:「不用不用,他們兩個大男人出去找就是了, 哎,這位大哥大姐怎麼稱呼?」
方奶奶和金桂娟見狀,也配合默契的紛紛開口。
方奶奶笑眯眯的瞅著帘子後面正探頭的小傢伙,「這是你們家的孩子吧?幾歲啦?看著長得就聰明!」
一提起孩子來,話題自然就打開了。
女人的注意力,自然也放在了孩子上面, 還忍不住催了一句道:「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去!」
尤其老肖那邊還一直額頭冒冷汗呢, 男人看見之後,還特意多關心了一句:「這兄弟是怎麼了?身體不好還是不舒服了?」
方奶奶唉聲嘆氣的信口胡謅道:「哎, 都是工作累的,平時坐辦公室不鍛煉,身子骨虛,真到了山裡一走山路,整個人都累癱了。」
樹上的鹿凌熙自然也從耳機里聽到了景其臻他們這邊的動作,他止不住的在心裡想要和他們說,別過來,卻又不敢貿然開口,生怕引起背後女童更多的注意力。
因為極度的恐慌,時間在短暫的等待中被無限拉長。
背後,女童疑惑的聲音再度響起:「大哥哥?」
鹿凌熙緊張得呼吸都變的急促了,咬緊牙關,一口氣下來有些僵硬的回答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內容的話:「因為樹下沒有大哥哥可以住的地方……吧?」
女童沉默了。
片刻后,她的聲音有些遲疑:「好像是這樣?我看到過,松樹和小鳥的家都在樹上。」
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裡,景其臻和嚴鴻已經從這戶人家的院子里沖了出來。
強光手電筒的光線直直的打過來。
女童被光亮晃了一下,頓時「哎呀」一聲,發出低低的驚呼。
――鹿凌熙藏身的那棵樹下,一個也就七八歲大,穿著髒兮兮很不隨身的破棉衣、趿拉著大了一圈還露腳趾的舊棉鞋的女孩,正仰起頭,好奇、不解還有些畏懼的看著鹿凌熙的方向。
因為手電筒的強光,女孩下意識的別過臉去。
景其臻赫然看到,這個衣著破舊的小女孩臉上皮膚有些乾裂,手上依稀還有凍傷。
她抽了抽鼻涕,聲音卻是單純的不安和迷茫:「大哥哥?」
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女孩,至少目前看起來,也是個普通人類。
握著槍渾身僵硬的鹿凌熙,正緩慢的轉過頭來,他感覺自己的脖頸都幾乎要鏽蝕住了一樣,脊椎骨都隨之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景其臻背對著嚴鴻,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自己則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蹲下身來,盡量溫聲問道:「小妹妹,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冷嗎?」
景其臻本來是想問她為什麼「不回家」的,但是,看這個小姑娘現在的打扮,也知道,她的「家」對她來說顯然不是什麼令人安心無虞的地方,話說到一半上,便又強行改了口。
說話間,景其臻還自顧自的直接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隨著景其臻和那個小姑娘開始了交流,鹿凌熙也終於把這口氣給喘勻了,轉過頭來看向景其臻和剛剛出聲的那個小女孩。
這是一個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小女孩,因為營養不良,身體看上去格外的單薄和瘦弱。
以景其臻一米八的個頭,把他穿在最外面的風衣裹在小女孩身上,基本就直接把小姑娘給徹徹底底的裹了個嚴實。
仗著自己的風衣外套足夠寬大,景其臻根本就沒讓小女孩把手臂伸到袖子里,而是就這麼把人家給嚴嚴實實的裹起來了,之後,還動作麻利的就把風衣外套的拉鏈拉上來,就連帽子,都直接掀起來嚴嚴實實的蓋在了小姑娘的頭頂上。
鹿凌熙和嚴鴻:「……」
他們覺得,景其臻絕對是故意的。
他這麼把風衣的拉鏈一拉、帽子上的繩扣一緊,這個三更半夜冒出來的小女孩甭管有沒有問題,反正,景其臻的風衣外套絕對起到了很好的限制行動以及減速效果……
正如鹿凌熙和嚴鴻所想的那樣,景其臻細心的給小姑娘理了理鬆散太多的衣領,還伸手稍微緊了一下帽子上的繩子拉扣,直接在小女孩的下頜那裡打了個蝴蝶結。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全部做完之後,景其臻還順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頭,若無其事的溫聲問道:「暖和了沒?」
剛剛脫下來的風衣外套上還帶著之前主人身體的溫度,衣服的下邊緣一直垂到了地面上,略微沾染了些許塵土,而對於衣衫破舊的小女孩來說,這個溫度,卻暖和的讓人近乎失神。
小女孩被裹在暖和的風衣里,寬大的帽子一蓋,一張小臉幾乎都看不見了。
她的身體稍微動了動,帶著風衣外套也稍微晃了晃,有些笨拙的樣子。
「……很暖和,謝謝大哥哥。」過了一會兒,小女孩才輕輕的開口說道,稚嫩的童音里還帶著些莫名的的脆弱和遲疑。
想了想,為了穩妥起見,景其臻還是暫時先避開了和「回家」相關的關鍵詞,而是和小女孩問道:「你怎麼會注意到那個大哥哥在樹上呀?」
突然被點名的鹿凌熙依舊待在樹上,還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槍藏了藏,然後下意識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雖然有些僵卻極為無辜的笑容。
小女再度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睛裡帶著種執拗的明亮。
略微遲疑了一下,小女孩輕聲說道:「你們都不是村子里的人,我沒在村子里見過你們呀!」
景其臻:「我們是外面的遊客,不小心迷路到了這裡。」
小女孩:「可是,我的記憶里也不記得,以前這裡有過你們這些遊客呀!」
意識到小女孩這番話里微妙的含義之後,鹿凌熙和嚴鴻頓時又是背脊發涼。
景其臻雖然心裡也捏了一把汗,不過,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言語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小妹妹,你聽說過,物理學上有一種,平行時空的理論嗎?」
小女孩一怔,漆黑的眼眸緊緊地盯著景其臻,搖了搖頭,「那是什麼?」
景其臻輕舒了一口氣,站在寒風中,頂著幾乎能讓人瑟瑟發抖的寒意,隔著自己厚實的風衣外套雙手輕輕扶住小妹妹的肩膀,回憶起自己看過的諸多關於宇宙、空間的科普,用最簡單的例子,開始滔滔不絕的給小女孩上課了。
眼看著十幾分鐘的時間過去了。
景其臻已經從物理學神獸「薛定諤的貓」講到了量子力學里的雙縫干涉實驗,順帶著還簡要介紹了一下物理學宏觀和微觀的界限,再然後,話題直接就朝著馬克思主義唯物世界觀和古典哲學中的經典唯心主義去了。
就在旁邊聽現場的鹿凌熙和嚴鴻:「……」
正在院子里聽耳機里現場轉播的其他人:「……」
如果說上次遇到女鬼李女士的時候,景其臻是抓住了李女士就算變成鬼也有工作強迫症這一特點的話,這一次,他根本就是沖著把人家小女孩的世界觀鑿碎了又完全重建一波去的。
等到景其臻洋洋洒洒給她科普了十萬字之後,原本眼神有些詭異的小女孩已經變成了眼神發直,可能也被震撼得不知道怎麼吭聲了。
依舊蹲在樹上的鹿凌熙同樣聽得有些懷疑人生,還雙眼恍惚的看了一眼手錶的時間。
最後,景其臻總結道:「所以說,也許,晚上的時候,村裡這兩口子有沒有吵架吵得很大聲,都可能影響到我們今天會不會迷路到這裡來呢!」
小女孩:「……」
嚴鴻:「……」
待在西屋正從耳機里聽現場直播的眾人:「……」
鹿凌熙弱弱的小聲音從樹上傳過來,「我能問一句這是為什麼嗎?」
景其臻邏輯清晰、言語簡練的幫忙分析道:「他們兩口子不吵架的話,八成就直接睡覺了,這個村裡沒亮燈,我們在山裡迷路的時候,就可能摸著黑走到另一個村子里去了。我們沒來這個村子里,小鹿就不會爬樹――」
說到這裡,早就把自己的腿給蹲麻了的景其臻終於站直身子,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的手腳,然後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和小女孩說道:「小鹿不上樹,這樣的話,小妹妹你自然就不會在今晚看到大哥哥們了,對不對?」
小女孩:「……」
嚴鴻:「……」
雙眼發直的鹿凌熙:「……」
短暫的僵持過後,景其臻正琢磨著繼續找個什麼話題繼續忽悠下去呢,結果,被裹在風衣里的小女孩突然想往後退一小步,因為被衣服絆了一下,身形不免有些踉蹌。
景其臻連忙伸手去扶――正好隨手一抓衣服領子,就把小女孩給拎直了。
被拎著風衣領子的小女孩抬起頭來,在夜色中瞳孔也是一片詭異的漆黑。
她定定的看著景其臻,眼睛一眨不眨。
小女孩的臉上明明還帶著凍傷、皸裂的細痕,然而,臉頰上其餘的部位,卻又是那種過於精緻的細膩。
光潔的皮膚和傷痕纍纍兩相對比著實驚人,更是給人帶來一種極為強烈的衝擊感和違和感。
小女孩的聲音稚嫩而迷惘,「大哥哥,爸爸和媽媽都不喜歡我。爸爸離開了,媽媽更討厭我了,爸爸為什麼不回家呢?」
景其臻的腦海中瞬間腦補出了無數鄉土狗血劇情,不過,面對這樣一個看著是孩子、其實不定是什麼危險生物的小女孩,他還是選擇了一個更加安全的說辭。
景其臻:「你爸爸不回家肯定有原因的,不一定是忙,有可能嫖*娼被抓了啊!你也理解理解他,你可能只是覺得孤獨委屈,你爸爸可能正鐵窗淚呢!」
小女孩直接愣在了那裡。
鹿凌熙:「=口=???」
嚴鴻咳了一聲,忍不住的低聲開口提醒道:「你和小孩子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