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徐四丫這話一出, 景其臻等人因為之前早有猜測,所以情況還好,但是那些剛剛聚集過來的村裡人,卻是全都被嚇了一跳。
景其臻沉默了一下,突然對徐四丫開口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這是小孩子應該學會的道理。」
那個詭異小女孩被景其臻摧毀重建過起碼兩次世界觀了,不過,輪到徐四丫的時候, 她還是第一次,直接就被景其臻給噎得不說話了。
金桂娟也忍不住的皺著眉頭,補充了一句道:「尤其這還是殺人償命的事情, 你就這麼命令村子里的其他人, 讓他們成為兇手,又是怎麼個道理?他們又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金桂娟看向徐四丫的時候, 其實一直都從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 對於徐四丫的事情, 她其實非常上心。
看到徐四丫變成現在這種樣子,金桂娟是真的從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難過和無力感。
孩子本來是無辜的,但是, 從小的家庭環境, 迫使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看似調轉, 但是, 四丫就算復仇成功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又會怎麼看她?
這種無解的極端局面,明明是徐四丫的父母造成的,可是到了最後,卻完全沒有任何一個贏家。
徐四丫的報復,必然會把自己搭進去,若是就此放棄,四丫咽不下這口氣,金桂娟也明白,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四丫一輩子都不可能甘心。
村長沒吭聲,村子里的其他人,聽了景其臻和金桂娟的話,倒是紛紛點頭。
徐四丫受了委屈,大家都看在眼裡,也很同情她,但是,礙於她的父母,這事是真的沒法管。
有人還小聲說道:「有時候看四丫在家裡沒吃上飯,看著孩子可憐,我有時候還偷偷給孩子塞個窩頭,或者叫她來我家裡吃碗粥呢……」
村長看著徐四丫,忍不住嘆了口氣。
徐家父母做人有問題,幾個孩子都吃了不少苦,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若是二丫、四丫有哪些不平,村裡能幫襯一下的,他還能幫忙組織組織,但是,要是四丫就這麼個要求,誰也不能為了一個小孩子的要求就去殺人啊?
景其臻還聽見,村子里其他人議論紛紛的聲音更大了。
「哎呦,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啊……」
「她爸媽是不對,可是這孩子的想法也有些過了吧!」
「怎麼沒沒看見二丫,不一直說是二丫死得冤所以才鬧鬼嗎?」
「聽著怪嚇人的。」
「四丫還是個小孩子呢,我看著像是二丫的魂魄俯身在她妹妹身上了吧!」
「誰能勸勸這孩子啊?」
「以前也沒發現四丫脾氣這麼擰啊,果然還是二丫鬼上身了吧?」
景其臻等人:「……」
曼曼側過頭去小聲嘀咕了一句:「早知道這些村民思路這麼廣,我們之前就應該直接拿錢請村長幫忙召開村集體委員會,然後集思廣益,直接把項目——我是說任務外包出去,讓他們幫忙直接解決掉了得了。」
哪怕是搜山找墓碑,人家對自家山口無比熟悉的村民,也比他們幾個人漫山遍野的亂竄來的效率高啊!
老肖:「……」
身為中年社畜的老肖,一聽到這種經典的甲方言論,頓時忍不住側目,心生感慨,這就是有錢人的思路啊!
對於村裡人的議論紛紛,徐四丫只做不見。
她的眼神一動不動,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母親,滿是稚氣的臉頰上猶帶凍傷裂痕,眼睛里卻只剩下了刻骨的仇恨。
倒是村長,苦口婆心的和四丫說道:「四丫,你不能這樣,你就算對你母親有再多的怨氣,也不能真把她放油鍋里,那畢竟是個活人!」
景其臻聞言,倒是不由得看了村長一眼。
鹿凌熙也小聲說道:「村長要是這時候來一句,『那畢竟是你媽媽』,我懷疑徐四丫能直接被氣得瘋給他看。」
景其臻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徐四丫猛地回過頭來,「她畢竟是個活人?那我二姐呢、她就這樣白死了嗎?」
嚴鴻遲疑的開口道:「像是這種親人之間,無主觀故意的過失致人死亡,就算報警把她抓起來,去了法院,法官一般也就判處有期徒刑二到三年。考慮到家裡還有一個尚且年幼的你需要照顧,這種案件,你的父母是必然會被法官判緩刑的。」
聽到嚴鴻開始科普法條,老肖、方奶奶、鹿凌熙等人,連同村長、村長的妻子以及其他村裡人,頓時紛紛側目。
徐四丫還沒吭聲呢,金桂娟已經忍不住道:「什麼,害死一個人,就判得這麼輕!?那可是一條人命!」
嚴鴻露出一個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看得出來,金桂娟雖然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但是,想到徐家姐妹的遭遇,她這會兒估計也在心裡腹誹,既然如此,還不如按照四丫的願望,直接下油鍋呢……
剛剛一直沒吭聲的地球突然出聲道:「現在這是啥情況了啊?我咋就看不明白捏?」
景其臻在腦海中簡單的總結道:「父母不做人,二丫意外身死變成鬼也放不下心,四丫則是受了刺激,性格偏激想要報復,二丫可能還一直在攔著四丫,不讓她做傻事,然後就這樣陷入僵局了。」
地球:「你們人類可真複雜,我明白了,都怪他們爹媽故意整事兒……」
景其臻在心裡嘆了口氣,「是啊,明明這一切的悲劇都可以不發生的。」
地球:「嘿,你瞅我幹啥?這事鬧的,現在可咋整啊!」
景其臻:「…………」這話他真沒法接了。
現在明明還是三月初的冬天,然而此時,卻彷彿正值炎炎夏日,酷暑難捱。
景其臻又扯了扯領口,讓自己能稍稍舒口氣,他的手裡還拎著村長的那個大喇叭,主動站出來后,心平氣和的對徐四丫問道:「你姐姐二丫呢?」
徐四丫一怔,「我二姐?」
景其臻:「對啊!你不是一直在為二丫抱不平嗎?那麼,二丫呢?」
徐四丫聞聲抬起頭,目光在四處逡巡。
此時的她,神態間又變成了一幅小孩子的模樣,再也沒有了剛剛談及母親這個話題的時候,那種更不壓抑不住的乖張和戾氣。就連看向她們的母親時刻骨仇視的眼神,在尋找二丫的蹤影時,都瞬間緩和了下來。
景其臻也順著四丫的目光,在周圍的牆頭上、房頂上、或者是樹梢上找了找,卻始終都沒有看到那個詭異小女孩的身影。
不過,發現提到二丫之後,四丫的情緒明顯緩和了些,景其臻也就順勢繼續道:「四丫,如果你是想要自己報復,那我不說什麼了,雖然你還是個孩子,可能有些想法在我們這些大人看來都比較偏激,但是,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並且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那就沒有人能夠改變你。」
一直沒有找到姐姐的蹤影,四丫收回目光,眼神里還有些微微的失落。
景其臻這才繼續道:「你拿到這本《地獄遊記》、並且能夠使用它很久了吧?但是,每次你想要報復你的父母的時候,你的姐姐二丫都會攔著你?二丫已經去世了,執念的力量終究有限,你卻在一天天的長大,恨意也在漸漸加深,所以,二丫的力量,和你的能力,其實是此消彼長的狀態。」
徐四丫的目光重新落在景其臻的臉上,「你想說什麼?」
景其臻誠懇道:「四丫,你不應該打著為二丫復仇的名義,一直做她不想讓你去做的事情。這種一廂情願的為另一個付出、為另一個人犧牲,也許根本不是對方想要的。」
對於景其臻的說法,四丫根本不置可否,只是眼神似乎暗淡了一瞬。
四丫的確就是個小孩子,有著小孩子的執拗和任性。
在這個偏僻的山村裡,已經九歲的她還沒有正式上過學,她的世界很小,唯一的溫暖,就只有自己早逝的二姐。
周圍油鍋地獄的溫度還在變化。
鹿凌熙擦了一下腦門上熱出來的汗,低聲道:「周圍的氣溫已經到了33°了,還在持續升高。」
曼曼輕聲道:「四丫的性格比較固執,小景的邏輯拿出來,想要說服她也有些難。」
地球也有些著急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景其臻:「我不行你也不能上啊= =」
地球:「……嚶。」
景其臻沒再和地球說話,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了四丫的身上。
金桂娟也在四處張望,「二丫呢,她不是一直喜歡小鹿嗎,怎麼也沒出現。」
突然被點名的鹿凌熙:「……」
四丫的目光卻突然望了過來,語氣驚異道:「二姐喜歡他,你們見過我二姐了?」
鹿凌熙:「……」驟然間被四丫盯上,他感覺自己後背上熱汗冷汗一塊出來了。
對上四丫乖戾的眼神,鹿凌熙也不想多刺激她,便主動解釋了一句道:「我、我給你和給她都做了一件棉衣,不過她選了和你不同的顏色。」
四丫突然笑了一下,那張帶著凍瘡和皸裂的臉上,有一瞬間又流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
四丫:「她以為,小孩子都喜歡穿新衣服的。我穿的都是她的舊衣服,二姐以前一直和我說,等她出嫁以後,和姐夫有了自己的家過日子,就可以給我做件新衣服了。正好我那會兒個子也不高,她給我做的小孩衣服,別人穿不了也就搶不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四丫又笑容怪異的看了徐家院子里壓水井旁邊的那個女人一眼。
顯然,不管是二丫還是四丫,她們都很清楚,她們的父母,就是會壓下二丫所有彩禮的人,二丫甚至想要拿塊布給四丫做個新衣服都不行。
徐四丫的母親依舊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的站在那裡,手裡緊緊的握著壓水井的把手。
然而,她看向四丫的眼神里,只有無盡的恐懼,卻沒有半點的悔意。
就像是金桂娟說過的那樣,有些人,死到臨頭,都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反而還對別人的反抗很不理解。他們總是覺得,別人家的女孩兒都是這麼活下來的,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為什麼就你完全不知道感恩,甚至還這麼自私自利和任性,偏要爭呢?
死不悔改,不過如此。
景其臻一行人全都在忍不住的皺眉。
金桂娟更是氣得朝著徐家的院子方向啐了一口,然後才別過臉去。
局勢還在僵持,二丫卻遲遲不曾現身。
景其臻突然靈機一動,從背包里將八音盒摸了出來。
八音盒的發條之前就已經擰滿了,景其臻索性直接打開了八音盒的蓋子。
「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
霎時間,無比熟悉的女孩輕聲哼唱童謠的聲音再度從八音盒中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