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算賬
緹騎四處出動的事情,永昭帝自然知道,還聽說緹騎此舉揪出了不少大雍安插在京兆的細作,這倒是意外收穫。
至於別的……
隨即,永昭帝臉色再次出現不自然。
熙平公主,也是直闖汪印府邸的人……
汪印在朕面前,也毫不掩飾這種殺戮之氣,可見心中的確是氣得狠了。
不管怎麼說,熙平直闖汪印府邸,說是奉了朕的口諭,此事總要有個結果才是。
永昭帝神色漸漸和緩下來,深刻的法令紋似淡了些許,嘆息著說道:「半令啊,熙平這孩子,被朕寵壞了,行事的確太魯莽了,以後朕會對其嚴加約束,不致其任意胡來。」
君主之言向來委婉,這意思是永昭帝自會處罰熙平公主。
言下之意,就是汪印這個臣子不必過多計較了。
汪印眉目低垂,唇角勾了一下。
行事魯莽么,呵。
他抬起了頭,神色略微黯然,淡淡說道:「皇上,臣惶恐,請皇上免去臣總督緹事廠之職責,臣實在沒有顏面再執掌緹事廠!」
汪印此話一落,紫宸殿內的氣氛頓時沉凝下來了。
永昭帝半眯起眼,目光落在汪印身上,心中判斷汪印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
只見汪印神色極淡極淡,眼中卻藏了兩簇怒火,再一次說道:「皇上,臣愧對皇上,臣實在無法再執掌緹事廠了。」
聽得汪印再次這麼說,永昭帝便明確了汪印的意思:汪印的確不惜請辭緹事廠督主,目的……便是要討個公道說法?
討熙平直闖汪府的公道說法,還是討朕敲打試探的公道說法?
汪印,挾緹事廠的威勢,竟敢來逼迫朕?汪印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
帝王是一國之君,怎可受臣子的逼迫?永昭帝胸中湧起了難以形容怒氣,臉色沉了下來:「說說吧,為什麼。」
朕倒要聽聽,汪印的膽子能大到什麼程度!
汪印抬頭看了永昭帝一眼,俊美的臉容有些灰敗,話語帶著淡淡的澀意:「皇上,臣忝為緹事廠督主,如今有人隨意闖入微臣府邸,黑衣人的身份尚且未明。但是公主殿下……殿下乃天家貴胄,她既然能直闖微臣府邸,那麼其餘殿下也能直闖,請皇上明鑒!」
永昭帝胸口劇烈起伏,神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果然,還是為了熙平直闖汪府一事!
朕已說過會約束管教熙平,汪印仍舊不依不饒,憑藉的究竟是什麼?!
看來,朕過去對汪印實在太過寵幸,致令其分不清好歹了!
下一刻,永昭帝自己便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汪印不是這等挾勢求恩的人。
不然,汪印不會有如今的地位和權勢。汪印,到底想說什麼?
這時,汪印繼續淡淡道:「經直闖府邸一事,臣這個督主應威嚴掃地。臣請辭,非是挾緹事廠威勢,恰是為了維護緹事廠威嚴……」
「皇上,緹事廠不是朝中任何官衙,而是專司刑獄、緝捕的機構。因緹事廠無人能犯,才森嚴可怖,才能辦平時所不能辦的事情。」
「倘若緹事廠少了威嚴,何來震懾?一旦緹事廠不再讓人震懾畏懼,那麼緹事廠與刑部等官衙何異?」
一連說了這句話后,汪印不待永昭帝有何反應,便繼續道:「皇上,臣請辭之後,左翊衛簡大將軍可兼任緹事廠督主一職。臣既是宦官,宜當管著殿中省便可。」
他說罷之後,便靜靜候在了殿中,似在等永昭帝示下,又似在等某種解脫。
永昭帝胸口的劇跳放緩了,眉頭卻沒有舒展開來,而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話語是會傳染的,聽了汪印最後的話,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左翊衛大將軍簡靖安。
大安各大衛將軍之中,最得他信任倚重的,並非是鎮守京兆、環護帝都的京畿衛大將軍蔣傳胥,而是左翊衛的簡靖安。
不然,他也不會讓簡靖安奉密令前往梁州。
可是,簡靖安在梁州辦的事情,可以說是徹底的失敗,實在太讓他失望,同時震怒不已。
左翊衛尚在焦頭爛額,緹騎已令曲家子弟的屍體在方寸坡出現了。相比之下,簡靖安和汪印的本事高下立見。
人最怕的便是比較,若非簡靖安此事辦得太失敗,永昭帝一時還沒有察覺到緹騎竟然這麼厲害。
不,是汪印治下的緹騎這麼厲害。
永昭帝已習慣了緹事廠的無所不能,就好像習慣了紫宸殿中的龍涎香一樣,若非九龍香爐被震破,他還不知道原來龍涎香的氣味如此馥郁。
如今,汪印和緹騎的情況也一樣。
若是緹事廠交到簡靖安手中,最後會怎樣?還是那柄讓人鋒利到令所有人畏懼的利劍嗎?
他用起緹事廠來,還會這麼順心遂意嗎?如今國朝已定,他不用再面對內憂外患,但不能擺到明面上來的事情仍舊太多太多。
譬如曲公度及曲家這樣的事情。——他需要用到緹事廠,需要用到汪印。
在這一刻,永昭帝突然意識到:目前來說,沒有人能取代汪印成為緹事廠督主,也沒有官衙能夠取代緹事廠,成為他最倚重的耳目。
能統轄上前緹騎、使緹事廠成為一柄大殺器的人,暫且只有汪印!
是了,他給了汪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如今有人直闖汪印府邸,這固然是在挑戰汪印的權力威勢,何嘗不是在挑戰他的帝威底線?
畢竟,是他將汪印捧得這麼高的,是他賦予汪印這些權力威勢的。
不特是汪印,換作是任何一個人身居高位,被人直闖府邸,怕是怎麼也要討個公道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