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流血
先前就說過,盧、崔、顧等這些世家望族有不少子弟在國子監求學。
在汪印上疏遷族移宗之後,這些子弟感受到了一種家族滅亡的危機,便前所未有地團結起來,與寒門士子對抗,試圖改變儒林的風向,使之傾向世家望族。
一直以來,世家子弟就瞧不起寒門士子,還經常以之為奴為仆。
可是,這些寒門士子在國子監表現很好,不管是才學還是政見,竟然都比他們優秀。
這就讓世家子弟心裡不舒服了。
尤其是,這些寒門士子還在白雲水榭集會,一致贊同汪印的上疏,等於成了世家子弟的仇人。
如此一來,世家子弟與寒門士子勢成水火。
世家子弟不僅在平時處處刁難寒門士子,私下裡還將這些寒門士子狠狠揍了一頓,警告他們不要多管閑事。
寒門士子平時處處受世家子弟的欺壓,眼看著有了遷族移宗之策,寒門子弟壯大的機遇就在眼前,怎麼可能甘願就範?
那些平時懦弱不敢反抗的寒門士子,此時都寸步不讓,更別說那些本來就性情激烈行事衝動的士子們了。
於是,在國子監這片清靜之地,三天兩頭便出現鬥毆之事,就連國子監的教習都對此無可奈何。
這一次流血衝突,就是之前那些不滿鬥毆累積到最大程度,最後爆發出來的結果。
聽說,事情的開始,是因為崔雲岫與傅星燦的爭執。
崔雲岫是崔家子弟,雖然先前爆出了代筆抄襲的醜聞,卻怎麼都不肯承認,還說這是緹事廠汪印陷害的結果。
因為遷族移宗這個策略,世家子弟對汪印恨之入骨,倒也相信了崔雲岫的話語。
就這般,崔雲岫在世家子弟中意外挽回了聲譽。
不僅如此,還因他領著世家子弟處處與寒門士子作對,隱隱成為了世家子弟在國子監的領袖。
而傅星燦,才學相當了得,是寒門士子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還是陸新堂的知交好友。
先前陸新堂告崔雲岫抄襲之事,引得國子監沸沸揚揚。
許是為了避免崔家的打擊報復,又或是為了別的什麼,現如今,陸新堂早已離開國子監了。
傅星燦本就厭惡崔雲岫這些世家子弟,又為自己好友打抱不平,每次遇到崔雲岫的時候,都會毫不客氣稱其為「抄中君」,壓根就看不起他。
崔雲岫人稱「雲中君」,對此怎麼能忍呢?自然要駁斥回去,每每都與傅星燦惡口相向,吵個不休。
這樣的爭吵,已發生過很多次了,國子監的人都有些習以為常了。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崔雲岫再也不能忍,直接讓自己僕從將傅星殘打成了重傷,還割去了他的舌頭,讓他成了個再也說不出話來的啞巴。
見到傅星燦的慘狀,寒門士子瞬間怒火中燒,他們集結在一起,發狠地沖向了崔雲岫……
越來越多的寒門士子加入,越來越多的世家子弟參與,最終國子監一片腥風血雨。
在這場流血衝突中,崔雲岫被活生生打死了,傅星燦也重傷身亡,此外還有十餘名國子監學生喪生。
這個消息傳到國子祭酒趙朴跟前時,這個清儒文雅的老人幾乎跌倒在地。
國子監學生、代表著國朝年輕士子的水平,竟然一下子死了十餘人,還是這麼個死法!
怎麼可能?怎麼會?
汪印聽到這個事情后,同樣感到十分震驚。
世家子弟與寒門士子彼此不相容,這點他當然清楚,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對峙竟如此激烈,還釀出了人命。
世家和寒門兩敗俱傷,對當前形勢的影響,實在難以預料。
很快,緹騎便將這次衝突查探清楚了,事情與房保所稟的大體不離,然而沈直還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廠公,外面都在瘋轉,說這一場流血衝突,背後是廠公在推動!」
汪印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道:「瘋傳?」
沈直輕喘了口氣,立刻回道:「是的,開始是從長隆大街傳出來的,一下子就傳遍了東市,有烈火燎原之勢,緹騎壓之不及。」
緹騎專司消息刺探,在京兆東市西坊都布滿了暗探。奇怪的是,緹騎此前竟沒能探到半點蛛絲馬跡,這個消息甫出現就這麼猛烈了,讓緹騎措手不及。
汪印緩緩往後靠在椅子上,狹長雙目半眯起來,沒有說什麼話。
很明顯,這是有人專門防備了緹騎,用了極大的本事將這個消息揚開去的。
能有這個本事、成功做到這一點的人,不多。
一家一族想要避過緹騎的耳目,更是不可能。此事,須得世家望族聯合起來才能做到。
在國子監出現流血衝突之後,京兆就傳遍了這個消息,時機結合得實在巧妙,幾乎沒有浪費任何時間。
這樣就有些意思了……
想了想,汪印便下令道:「此事不必壓瞞,且讓它揚出去。另外,本座要知道崔鳴石這三日的動靜,一舉一動!」
崔雲岫死了,傅星燦死了,國子監腥風血雨,誰會在這一場流血衝突中得到好處呢?
似乎,這得到好處的人,是本座?
仔細想來,出現了這麼一件事,本座可以彈劾世家望族縱容子弟作惡,便打擊了世家勢力,對遷族移宗一策會更加有利;
本座還可以安撫寒門勢力,市恩於寒門士子,贏得寒門士子的尊敬愛戴,進而影響儒林風氣。
真真是,什麼好處都讓本座佔盡了。
按照得益者便是行事者這個定律去推算,本座就是那個在背後挑動這件事的人。
這個推算,合情,合理,沒有什麼問題。
最大的問題,就是本座根本沒有這麼做!
汪印坐直了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指交插,語氣感嘆道:「世家望族好大的手筆,好大的魄力!」
他語氣充滿感嘆,眼眸里卻是森嚴寒意。
世家望族寧願犧牲子弟,也要陷害本座嗎?
呵,那麼本座就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