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絕望
碧山君失魂落魄地回到石將軍府,內心最深處的期待與現實有著巨大的落差,讓他無法接受靖平縣的結果,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纏綿病榻的時候,他腦中反覆出現的除了熙平公主的倩影外,就是汪印站在城牆上的樣子,還有其看過來的眼神。
汪印的眼神,那麼冷,似將他冰封住,令他動彈不得。
明明是四月末暖和的天氣,他卻時常冷得渾身發抖,每蓋多少床被子都沒用。
嚴格說來,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汪印的殺意。
他不知道,汪印竟然是個這樣的人,就像殺神一樣,嚇得他病倒了。
現在的碧山君,只是石府上一個名不經傳的琴師而已。他病倒了,除了對授琴的兩個庶女弟子有影響外,與其它人沒有半點干係。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碧山君掙扎著爬起來,拿出了他自己一直珍藏的琴。
當初他離開京兆閨學的時候,除了這一張琴,便什麼都沒有帶。
這張琴樣式古樸,其上刻了他的鈐印,其實不怎麼值錢。
但這張琴,對碧山君來說,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因為,他正是用這張琴彈了那首《萬壑松》,恰好被意外經過的皇上聽到了。
一首《萬壑松》,讓他得了「碧山君」的名號。
這張琴見證了他一生的轉變和榮耀,從微末琴師,成為了天子讚頌的琴院院主。
他曾經以為,自己還有會更大的榮耀以及前途,但是沒有想到,「碧山君」這三個字,就是他一生最高的榮耀。
時至今日,「碧山君」這三個字都沒有人提起了,他所有的榮譽,所有的愛戀,都已隨風消散了。
只有琴還在。
為何他會至今日落魄的境地呢?是因為汪印!
如果熙平公主當初沒有闖進汪府,後來的事情是不是可以避免?
碧山君並不知道,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熙平公主被幽禁慈雲庵、乃至熙平公主身死,對他來說是致命的重擊。
為熙平平公主復仇,成為支撐他活下來的最大的信念。
然而,這信念正在逐漸崩塌,他第一次覺得我,信念這東西,並不能支撐他復仇。
汪印,太可怕了。
碧山君臉色蒼白 但還是抱著琴來到了院中,雙手緩慢按在了琴弦上,隨即勾起了一個音。
起音便是雄渾壯闊,彷彿風過萬松,也似乎有千軍萬馬而來。
正是這種豪邁氣勢,讓他得到了皇上的賞識。
當他再彈起這首《萬壑松》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所有的技藝音準都在,還較之前更有氣勢。
但是,能夠聽他彈這首曲子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滿懷著希望趕去靖平縣,就是想看到親眼看到汪印葬身火海,哪裡想到,會看到汪印贏得威望民心的時刻?
汪印這種沾滿鮮血的儈子手,怎麼可以得到雁西衛士兵的尊敬?怎麼可以贏得靖平縣百姓的推崇?
他絕對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一想到那些士兵們對汪印的信服,他胸口便劇烈起伏,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琴音也越來越急促豪邁。
「琤」的一聲,綳的很緊的琴弦突然斷了,細鋼絲做成的琴弦向上翻飛,劃破了他的手指,隨即鮮血滴了下來。
碧山君怔怔地看著鮮血滴在琴面上,布滿皺紋的臉上突然糾在了一起,猛地趴在琴面哀嚎起來。
熙平死了,琴斷了,他什麼都沒有了,汪印卻越來越好!
——他心中湧上了深深的絕望。
這種絕望,從看見汪印站在城牆那一刻便出現了,現在越來越深,他越來越清晰認識到一點:無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打敗汪印。
汪印位高權重,有那樣的本事,還遇上了好運道,就好像老天的站在她內一邊。
這樣的人,他能打倒嗎?他能為熙平復仇嗎?
他神經質地環望了一下院子,不知道暗處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一直知道,自從他和京兆的弟子顧清輝和穆誼聯繫上之後,就會引起緹事廠的注意。
儘管他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但是他知道有人在暗處監視著他。
被人監視窺探的感覺固然很不好,但是一想到他們一無所獲,碧山君心中便湧起一股異樣的快感。
到底是心有不甘,最終他還是拖著病軀去教導石秀庶女彈琴。
並且通過這兩個庶女弟子,他有機會見到了石秀的妾室茹夫人。
「你怎麼來了?現在是關鍵時刻,你怎麼能來冒險來見我?若是被人發現了呢?」茹夫人冷聲說道,見到碧山君,她很不高興。
「夫人,我想來問問,靖平縣的事情,怎麼會是這樣?主子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
「主子的事情,我哪裡知道。主子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且等等看吧。」茹夫人這樣說道。
現在主子很生氣,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結果是白忙活一場。
她還想著怎麼平息主子怒火呢,哪裡有心思應付碧山君碧山君卻不死心,繼續著急地追問:「難道就任由汪印佔盡好處嗎?主子還會不會有下一步計劃?」
「主子當然會有下一步計劃,若是有新的進展,我自然會通知你,你不用著急。」茹夫人這樣說道。
她看了看碧山君,想起了主子的交代,還是按住不耐煩,安撫道:「你不用擔心,主子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讓你看到汪印的下場。,完成你的心愿。」
碧山君聽了這話,仍舊沒能平靜下來,而是不甘地說道:「本來,我現在就能夠完成心愿,本來我是能夠看著汪印葬身火海的,可是就在虞誕芝要焚城的時候,汪印突然出現在靖平縣城纏上……」
聽到這些話,茹夫人立刻追問道:「什麼城牆上?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她並不知道,碧山君前些天獨自出門,就是去了靖平縣外。
她更沒有想到,碧山君還被汪印認了出來!靖平縣的事情,竟然落下了這樣的手尾!
該死,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落魄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