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沉寂
汪印的神情雖然很淡,但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大人,我……」葉綏下意識說道,想說有她是醫者,有她在可以出一份力,可以對結果有助益,但是在看到汪印彷彿含著祈求的眼神后,驀地止住了話語。
祈求……這是大人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眼神,大人在想什麼?
大人為何不要她參與其中?
當初她學習醫術,最大的原因就是想為大人解毒,大人也極為在贊成;後來她去大雍、去烏夷尋找解毒線索,大人心中也極為高興。
為何到了現在,大人卻不想她參與其中?
她一時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大人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必定有什麼原因。
汪印垂下眼眸,不再看向葉綏,只說道:「朱太醫、木大夫,就勞煩你們了。」
他知小姑娘心中不解,但是他真的不想她參與進來,不想她看到他……此生最狼狽的樣子。
小姑娘學習醫術、想要為他解毒,他心中感到高興,但是他無法接受小姑娘看著他的身子,看著他身體無能為力的樣子。
他和她名為夫婦,是世間最親密的關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想在小姑娘面前保持尊嚴,不想讓小姑娘看到他那樣……
小姑娘可明白?
葉綏想明白了,在當時想不明白,但是她回到房間之後,反覆想起汪印那個類似祈求的眼神。
大人有千面,淡漠的大人、激動的大人、無畏的大人……在她的印象中,大人是不可能露出祈求的眼神的。
以大人的性子,以她對大人的了解,哪怕前一世大人在中伏萬箭穿心之時,想必都沒有露出祈求怯懦的眼神。
但是現在,他偏偏就是這樣了,是為了不想讓她參與其中……
她雖則沒有說什麼話,但心頭始終記掛著,以致一時惴惴,直到季媽媽說了這麼一句話:「夫人,您和老爺他始終還不是真正的夫妻,況且老爺又是那樣,老爺不想你在其中,便是這樣的道理。」
自從汪印被奪職之後,除了府中舊仆仍習慣稱「廠公」之外,季媽媽等僕從便改了口,稱呼汪印為「老爺」了,免得落人口實。
汪印為何會這麼做,在季媽媽看來實在太簡單了:沒有一個做相公的想讓自己的妻子看到這樣的情況吧?
夫人之所以沒有想到這點,乃是一心想解毒,忽略了老爺心中的想法而已。
聽了季媽媽的話語,葉綏才恍悟,隨即便陷入了沉默。
是了,就是這樣的原因,她和大人是夫妻,最親密時曾中間只隔著一道簾幕,但是她和大人始終沒有夫妻之實,大人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腦中豁然開朗,點頭道:「奶娘,我知道了。」
既然大人不希望她看到他的樣子,那麼她就不看。——那些葯能不能在大人身上起效,朱老和木大夫都是很清楚。
她要做的,便是根據他們反饋回來的情況、根據大人的身體來不斷調整配方,朝最後的結果而努力。
與此同時,汪印正浸泡在暇日齋的浴池內,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平日所沒有的消沉來。
水珠從他白皙的臉上滑落下來,撫過他身上的傷痕,滴落在浴池中,泛起了一圈圈漣漪,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當得知葉綏他們研製出解藥時,汪印的心是無比興奮的,彷彿渴了許久的人終於見到了甘露一樣。
他懷著激動和虔誠,喝下了那解藥,然後滿心希望,希望這個毒真的能解……
大概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的身體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和過去十幾年並無任何不同。——解藥沒有用,沒能解了他的毒。
他臉上雖然仍舊是淡漠的表情,但心中激蕩翻滾,幾乎難以面對小姑娘,是以,在聽到朱太醫提出那樣的治療方式時,他才會說了那樣的話語。
他當然知道小姑娘的心,當然知道小姑娘的希望,但是他無法泰然自若,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自從那些藥材在汪印身上試驗開始,為了方便治療,他便宿在了暇日齋,與葉綏相對的時間也少了,兩人之間好像也有了什麼不一樣。
葉綏每欲開口,在看到汪印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時,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人身上的毒藥一日不解,這種難以言喻的微妙始終會夾在兩人之間。
為了早日配製出真正的毒藥,葉綏花在毒方和藥材上的時間更多了,汪印似乎也十分忙碌,在暇日齋內吩咐著種種命令。
天氣漸漸涼了,汪府中仍舊處處是鮮花,在夜裡散發著香氣,但是汪印此刻卻沒有賞花的心情。
他站在揖春榭中,似在看著園中的景色,目光卻漫散空洞,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種冰冷的感覺。
葉綏遠遠望著他的背影,同樣靜靜站立著,始終沒有走上前去。
她站在這裡不少時間了,大人那麼敏銳的人,卻沒能發現她,說明大人神思不屬,大人心有憂慮。
她合了合眼,最終還是將不舍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然後轉身離開,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毒方之中。
朱太醫和木大夫研製解藥一事,汪府中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他們都覺得氣氛變得沉寂了,總會不自覺擔憂地看向斯來院的方向。
這一日,葉綏思慮良久,還是去見了汪印,提出了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