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大將軍啊
劉堰眼中閃過了一絲陰狠,卻很快就小心藏了起來。
汪印受傷了,緹騎不過千餘人,如今他們在河內衛範圍內,要對付是在很容易,將他們扼殺在河內衛,那麼彭城這裡就容易收場了,可惜,大將軍不夠狠!
蕭若山沒有回應,他的目光仍舊落在遠去的汪印一行人那裡,落在那些背脊筆直的緹騎身上。
縱然隔著那麼遠,他依然能感受到緹騎那種凜然不屈的氣勢,就如同矗立的大刀,誰想伸手搖動它,必定會重傷流血。
他不能也不敢冒這樣的險!
更別說,那些緹騎懷中個個都抱著一個瓷罐,那是死去緹騎的骨灰,是被活著的緹騎小心保護著的。
蕭若山不得不承認,當他看到那些緹騎個個抱著骨灰瓷罐,卻散發出比之前更恐怖的氣勢時,他真的心顫了,幾乎難以穩住臉上的表情。
還有汪印……汪印懷中同樣抱著一個瓷罐,在踏上馬車之前,往他所在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那麼淡的一眼,裡面並沒有什麼暴戾殺氣,也沒有什麼寬恕平和,好像什麼都沒有。
那一刻,他感到身體僵直,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樣,動都不敢動。
同時,他也無比確定,只要他稍稍一動,汪印必定會撲過來擊殺他——這對汪印來說,當真是極為容易的事情。
他沒有任何把握在汪印的擊殺下活下來。
不用戰了,他已不戰而敗,哪有臉面再動用河內衛留下汪印?
還有一點,他無法對著一群懷抱著骨灰瓷罐的緹騎動刀。或許,這就是他和江南衛沈肅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夠狠。
因而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汪印一行人離開。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蕭若山才動了動,他看向了城牆下那些彭城士兵的屍身,真的只有屍身了,他們的頭顱已經被緹騎割走了。
汪印下的那個命令,狠絕決斷,如同怎麼都不肯饒人的惡鬼一樣,一定要割走那些彭城士兵的頭顱,還將這些頭顱垂掛在馬頭上。
這樣一群緹騎,懷中抱著骨灰罐,馬頭上掛著一個頭顱,看起來瘮人不已,這些人就是一群瘋子,為首的汪印尤甚!
面對這樣的瘋子,自詡正常人的蕭若山根本就做不了什麼,他只能命令劉堰去處理這些屍身,然後再慢慢收拾彭城這裡的殘局,安置剩餘士兵和安撫彭城百姓。
接下來的……
他不知道汪印帶走這些彭城士兵的頭顱是為了什麼,不管是震懾還是泄憤,他都無能為力。
至於彭城一戰對京兆朝局、軍中走勢的影響,那就更是他無法預料也無法阻止的事情了,正因為他是河內衛大將軍,身在這一戰的中心,等於成了朝局風浪中的一葉扁舟,只能隨朝局飄揚不定。
大將軍乃三品官位,位高權重,在其位者寥寥可數,但到了這樣的時刻,蕭若山才發現,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做不了什麼。
他疲憊地嘆了一口氣,隨即吩咐劉堰:「喚斥候前來,本將要有密信送至京兆。」
彭城這一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它的確發生了,不管後續如何,他都必須將此事上稟五皇子,以儘早作好應對。
汪印回到京兆之後,朝局會如何呢?蕭若山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必定會有一番腥風血雨。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大將軍對京兆朝局的擔憂,比蕭若山更甚。
沈肅站了起來,錯愕地看著狼狽的邢銘,不可置信地說道:「失敗了?彭城那裡失敗了?你……仔細說來!」
他眉頭一跳一跳地抽動著,極力控制住了將邢銘踹出去的憤怒,但是怎麼都壓不下去,驚愕、憤怒還有憂懼在他臉上交織,使看起來面容異常恐怖。
邢銘跪了下來,他自知犯了大錯,也不敢求沈肅原諒,只哀聲說道:「大將軍,是屬下辦事不力,汪印和緹騎太厲害了,他們還有援兵……」
他將彭城那裡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越說聲音就越低,最後連喉頭都乾澀,那句「人算不如天算」,始終哽著說不出來。
他們謀劃了那麼久,一切行動都異常隱秘,還加上雨水不絕的天時、彭城獨特的地利、駑床弩箭的器勝……所有事情都齊備了,也的確打了汪印緹騎個措手不及,但到了最後,彭城之戰還是輸了。
他沒有想到,那樣的駑床巨箭也無法傷到汪印。
他沒有想到,那麼多箭雨也無法阻止緹騎前進。
他沒有想到,汪印布置了援兵並且能及時趕來。
他沒有想到,一場無論怎麼想都是必勝的戰役,最後會大敗……
沈肅沉默了片刻,一手往上提了提,卻又垂了下來,他盯著跪在地上的邢銘,猛地一腳踹過去:「你沒有想到,本將對你寄予厚望,你說……你沒有想到?」
他滿臉暴怒,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滿是殺氣,恨不得直接殺了邢銘。
為了彭城這一戰,在江南道洪災剛起的時候,他就秘密將江南衛士兵調去了彭城;為了彭城這一戰,他藉由江南道洪災將那些駑床弩箭運來,提前動用了這個秘密利器;為了這一戰,他將暗地裡聽令於他的彭城都尉林濟時推了出去……
現在,這一戰慘敗?他做了那麼多事情,他花費的人力物力,變成了一場空!
不,不是一場空,而是一個死地!因為邢銘暴露了,還被緹騎亡命追擊!
他費心儘力去做的,最後只為自己招致了殺身危機,這……他怎麼能接受?他絕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