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零八章漆黑
這處燈火輝煌的地方,是萬映樓。
如今盛世太平,京兆並不實行宵禁,因而京兆許多繁華的街道也熱鬧如白日。
尤其是萬映樓這裡,可謂觥籌交錯人聲鼎沸。
汪印在京兆太有名了,自然不能顯露人前,從一個隱秘的側門而進,直去了三樓的一個房間。
他們才坐下,萬映樓的掌柜便來了。
「見過督主大人,見過貴人。」掌柜恭敬彎腰道。
他沒有見過鄭雲回,但見其八九歲的年紀,穿著由江南道進貢的錦雲殿,還是由督主大人親自帶著……
這小孩兒的身份已呼之欲出,但他臉上卻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汪印不會向任何人介紹鄭雲回的身份,只吩咐掌柜不必送來酒菜,就讓其退下了。
這個房間,是汪印常來的,隱秘性很高,他之前和齊適之商量事情就是在這裡。
鄭雲回在汪印的示意下,站到了窗戶邊,安靜觀察著萬映樓。
萬映樓的大廳幾乎坐滿了人,在樓上都能聽到他們的吆喝聲、碰杯聲,夥計在各桌之間來回,不斷端上酒菜。
看起來,熱鬧至極。
在萬映樓中的客人衣著光鮮,顯然非富則貴,不過……
鄭雲迴轉頭去看著汪印,不明白汪印讓他觀察萬映樓的意思。
他乃大安皇子,從出生之日起就有葉緒葉綏這些人護著,雖然經歷了不少,也曾有過無奈艱難的時候,但說起來也真的不缺什麼。
況且,他的母妃是純妃,還曾執掌過六宮之權,他所需所用,大多為上品。
萬映樓這些非富則貴的人,在他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他眼神疑惑,欲言又止,等待著汪印說話。
但汪印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殿下,再仔細看看吧。」
鄭雲回只好又轉過身後,一桌一桌看過去,看得異常認真仔細。
他看到了那些客人一壺一壺倒著酒水,看到酒水都濺濕了客人的衣服,也看到了客人醉醺醺地離開,腳步踉蹌……
但他還是不明白汪印所指。
這個時候,汪印站了起來,這樣說道:「殿下,本座再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這一次,他帶著鄭雲回去了西坊。
一條朱雀御道,將京兆分成了東市西坊,權貴多居於東市,而貧苦則多在西坊。
像京兆府、萬映樓這些地方,自然都在東市,是權貴們最常出現的地方,便是夜裡都能見到處處燭火。
而西坊,則是一片昏暗安靜。
天上星光全無,街道上隔得很遠才點著一盞燈籠,鄭雲回小心翼翼跟在汪印身後,好長時間才逐漸適應了黑暗。
他聽到了犬吠聲,也聽到了更夫打更的聲音,卻聽不到有什麼話語聲。
也是,這個時候了,當然不會有什麼說話聲了,百姓都已入睡了,與萬映樓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
姨父帶他來這些地方,是為何呢?
鄭雲回終於忍不住問道:「姨父,這是?」
他看不見汪印的表情,也聽不到汪印的聲音,而汪印腳步不停,他也只能跟著前行。
他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心中實在疑惑不已,正想再問一次,汪印突然卻停了下來。
他差點撞上了汪印的後背,卻被汪印攙扶住了。
「殿下,到了,我們上去吧。」
說罷,汪印便帶著鄭雲回騰空而起,接連好幾個跳躍之後,在一個高塔上落了下來。
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是最後一層塔台,圍繞著塔尖,堪堪只能容得下兩個人站立。
這是一座八角塔,八角都懸挂著一個燈籠,是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這光亮使得鄭雲回能夠看清楚塔台的情況,也讓他看得見身邊的汪印。
汪印伸手搖了搖一角的燈籠,搖晃的燭火顯得他神容都有些模糊。
鄭雲回突然覺得這樣的汪印有些陌生,但其周身淡漠,卻還是他熟悉的。
「殿下,這個就是曾經的長平塔。」
鄭雲回一聽,神情頓時變了變,詫異脫口道:「長平塔?不是……不是已經毀掉了嗎?」
長平,是太宗皇帝最後一個年號,但是在大安朝這也是個禁忌的年號。
太宗皇帝雄才大略,登基后帶著大安軍隊南征北戰,將大安朝的版圖足足拓展了六分之一。
上承太祖,下啟明帝,太宗皇帝在大安的歷史中絕不能缺少,也不能被忽略。
但是長平年號,卻在大安歷史中被抹去了。
聽說,這是太宗皇帝在駕崩之前的最後一道詔令,也是明帝登基后所發出的第一道詔令。
具體原因,便是大安皇家子弟也不知道,但是標誌性的事情便是長平塔被摧毀。
鄭雲回之所以能知道長平年號和長平塔,還是跟隨汪印前去江南道的時候,聽了江南一儒樓鳳儀所言。
但是他從來不知道,京兆竟然有一個長平塔,還是在西坊這裡,而且,還是完好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真正的長平塔,而是在原址上重建的長平塔,是先帝所建,沒有人敢聲張。」
先帝的事距今不遠,這些皇家秘辛距今不遠,故而汪印清楚。
鄭雲回疑惑不已:「可是,姨父……我不懂,為什麼?」
為什麼長平年是個禁忌,為何長平塔毀了又建?
更不明白,姨父為何會在深夜帶著他來到這個地方?
他臉上滿是疑惑,汪印自然知道他不解的是什麼,卻沒回答,反問道:「殿下,你且往下看看,這西坊和東市,和皇宮,又什麼不同?」
直到這個時候,鄭雲回才知道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西坊。
聚集了京兆貧苦百姓的西坊,而禁忌的長平塔竟然是在西坊……
他不知道長平塔有幾層,但是長平塔並不高,大概比宣政殿還要矮不少,但也是周圍最高的建築了。
——西坊的房子都特別矮,少有高大的建築,便顯得長平塔尤其高。
這更讓鄭雲回心感詫異,鶴立雞群的存在,誰都會好奇這座塔吧?
但是他從來不曾聽說過,是他在宮中孤陋寡聞,還是沒有人說?
他站在最高的塔台上,只想俯視著西坊,所感受到的便是漆黑平靜。
他靜默片刻,還是抬頭看著汪印:「姨父,你到底想讓我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