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父女初見

  薛家村。


  姥姥曹愛寶住的地方有點偏,老樓房,竹籬笆圈著一塊地,種滿了綠葉蔬菜,陽光下,田園小居顯得幽靜而神秘,在村子最冷清的一角,完全不受人注目,的確是一處出了事都不容易鬧大的犯案好地界。


  季北勛先去看了一眼被害者。


  死者,女性,面容嬌好,長發,年紀:二十到二十四歲之間,無財物損失,無性侵跡向,頭部被重擊至昏迷,落水后溺斃……後門口,一個旅行包落在地上,很完整,沒有被翻動的痕迹,裡面全是孩子的衣物。


  站在屍首邊上,他環望四周,此地,路上交道並不便利,只有一條小路可達,水路發達,臨水而建的老樓左手方向,正是一條寬闊的運輸大河,河面往來船隻頻繁,後面是一條小河,連著大河,形成十字。


  「查看身份證了沒有?」


  既是外地來的,身上應該有帶身份證。


  「查過。」鄧河回答:「沒找到。我們把人從河裡撈上來之後,不見手機和錢包,要麼就是掉河裡了,要麼就是掉那艘船上了……」


  對,兇手是從水路走的,這裡走水路更便利。


  至於船隻帶著姥姥走了哪個方向,他眯了眯眼,等一會兒他得四下看看。


  「那個小女娃呢?」


  「在樓上米律師房間,正睡著,我查看了一下,沒什麼問題,不過一直沒醒,實在不行就送醫院。」


  「嗯,我去樓上看看。」


  走了兩步,又扔下一句:「給曲鋒打電話,他這兩天在嘉寧縣,請他過來,就說這邊發生了命案,很不簡單,讓他申請直接跟進,我會在暗中幫忙,條件是,掩護我,不把天眼團隊牽扯進去。」


  「是。」


  鄧河站在那裡打起了電話。


  季北勛走得很快,很快從後門進了老樓,身邊小冒緊跟著。


  東屋是廚房,中廂房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缸,西屋是米和半成品的酒水,樓上兩間房間,一間是老太太的,一間是米婭的,房間很簡單樸素,甚至可以說是很艱苦的。


  米婭曾經是一個住慣了豪宅的大小姐,因為一場事故,失去了一切,沒了家,忍受著姐弟分離,和姥姥住在這種艱苦的地方度日,卻沒有因為從天堂墜落塵埃后的偏激心理,還能上進讀完了大學,成為了律師,心性上始終保持著一種正氣,這很難能可貴。


  也是讓他頗為欣賞的地方。


  一個人墮落很容易,發奮圖強得憑意志力。


  腳上套上一雙鞋套,季北勛上樓查看,先進了老太太房間,房裡翻得亂七八糟的,對方想偽裝成入室搶劫的假相?還是老太太自己翻的?

  季北勛回憶了一下之前老太太的神情,好像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最終卻忍下了。


  這是要和他說什麼?

  還有,她急匆匆跑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事?


  當時,他真該多問兩句,現在後悔是來不及了。


  「小冒,查一下老太太的通話記錄。」


  老太太突然離家來這邊肯定和那個來電有關。


  「是。」


  小冒下樓去打電話了。


  米婭的房間,一桌一椅一床一廚,書桌上全是法律書,床輔很簡陋,桌面上放著一張照片,青春盎然的笑容,手上捧著一捧葵花,燦爛的交相輝映,美得有點驚心。


  他看著,腦子裡恍惚閃過一個畫面,可速度太快,他抓不住,只隱隱覺得畫面里的人應是米婭。


  問題是,他以前不認得她啊……


  季北勛怔忡了一下,才走了進去,目光落在床上睡著的小娃娃身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那裡,背對著外面,小臉對著牆,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這就是被打暈的孩子?

  額頭上磕破了,被貼了創口貼。


  他搭了一下她的脈向,很平穩,沒事,正想下樓,床上的小人動了動,小聲音咳了咳,竟醒了,並且坐了起來,身上就穿了一件毛衣,很可愛的揉了揉眼睛,一副迷迷糊糊的可愛模樣。


  「你……是誰?」


  孩子先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認地兒,還皺了一皺眉毛,神情顯得有點小嚴肅,眼神清冷,露著防備和驚警。


  這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神情,會讓人想到一個詞:老秋氣橫。


  連嗓音也是清冷的。


  屋子裡有點暗,季北勛戴了一副手套,打開了吊著的燈泡,光線大亮了,他終於看清了孩子的長相:


  頭髮長長的,小臉精緻的就像畫出來的,膚色白裡透紅,五官比例配比的恰到好處,小嘴唇粉嫩粉嫩的,大眼睛特別的靈活,正盛滿疑問的辨認他,眼神清亮而有神。


  嗯,這是一個漂亮娃娃,但奇怪的是,孩子的活潑天性似乎被壓住了,以致於令她顯得格外的冷艷世故。


  他在想,冷艷這個詞用在一個孩子身上很不合適,但這孩子身上的的確確散發著這樣一種冷靜到能讓人驚艷的氣質,一眼就能讓人永遠記住她。


  季北勛並不是很喜歡孩子,平常也很少與孩子親近,但因為她是受害者家屬,他想查明事情真相,就得全方面的了解,所以,他極難得的和她搭訕起來:

  「那你又是誰?」


  「我叫淘氣。」


  「……」


  這應該是小名。


  就這時,淘氣站了起來,忽跳下了床,腳上穿著一雙鬆鬆垮垮的襪子,大腳指鑽在外頭,身上穿的衣料很廉價,可見她的生活環境不太好。


  她沖他走了過來,來到他面前,仰著頭瞅了又瞅,下一刻,疏離的雙眸莫名放出閃耀的亮光,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無尾熊似的纏著再也不肯放了:「爸爸,你是爸爸……」


  屬於孩子才有的天性,突然就被釋放了。


  「……」


  這輩子,他遇到過的孩子也算多得了,只有這女娃娃最自來熟,一見面就叫他爸爸。


  難道他長著一張「爸爸臉」?

  呸,他至今還沒**呢,哪來這麼大女兒?

  但是,這種被女娃娃抱住的畫面,怎麼這麼似曾相識呢?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好像記憶深處,他也曾和一個無比可愛的小女生這麼親近:小身體很柔軟的黏著,甜甜脆脆的叫聲讓人推拒不得,漂亮的眼睛裝滿了喜歡……


  那個女孩叫他:叔叔。


  他怔了怔:驚訝自己會有這樣一種記憶?

  手,不自覺的輕輕撫上了孩子那頭滑得不可思議的秀髮,小小的腦袋,滑溜溜的頭髮,軟綿綿的小身體,竟深深的觸動了他心頭某根神奇的弦,聲音跟著變得溫柔起來:


  「小淘氣,不可以亂認爸爸哦,看到陌生人,你得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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