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他迷惑,疑團無數;他設局玩弄,但為雪恥
這個想法真的很瘋狂。
而且,完完全全不可能成立。
季北勛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
於是,他推算了一下時間:米婭是在六年前的9月份出了車禍,結婚日期是10月31日,鐵鏡和鄧河已經和他證實,當年的6月份,他出了事,進了重症監護室,直到當年的12月28日,他才醒來。
也就是說,在這期間,他就是個活死人,怎麼可能跑出去和別人又是結婚,又是生孩子的?
他之所以咬著米婭不放,僅僅只是想弄清楚幕後之人為什麼要偽造結婚證,他的目的何在,而不是想要證實米婭是他老婆。
可現在呢,事件似乎正朝一個越來越詭異的方向在發展。
比如,可可和米婭及姥姥很親近。
比如,米婭知道他的別名。
比如,姥姥很心虛。
再比如,小淘氣說看到過他倆的婚紗照。
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對於一個強烈想認回親生父母的孩子來說,更不會。
可如果,這所謂的婚紗照當真存在,那就代表六年前他和米婭真的有過交集。
如果,他和米婭當真交集過,那麼,他所認定的事實就得被推翻。
如果,他認定的事實被推翻,那麼,就說明鐵鏡和鄧河撒謊了。
如果,鐵鏡和鄧河對他撒謊了,不對,這兩位可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沒有任何理由要對他撒謊,而且,他的確是在醫院醒來的。
這太矛盾了。
思量罷,季北勛又看向孩子,「淘氣,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他想了解她現在的實際年齡,以作進一步確認。
「什麼是生日?」
淘氣眨巴一下大眼,好奇的反問。
季北勛一怔,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就是你出生的日子……難道你從來沒過過生日?」
「沒有。」淘氣搖頭:「那是怎樣的?」
眼神是那麼的新鮮,擺明了這是第一次聽到。
季北勛看在眼裡,心頭竟生出了几絲鈍鈍的心疼:「會買一個好吃的生日蛋糕,插上蠟燭,許一個心愿,以證明淘氣長大一歲了。」
「哦……」淘氣一臉嚮往,露出了几絲期待,「爸爸,以後你會給我過生日嗎?」
「會。」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心愿,不管有沒有以後,這一刻,他覺得他必須要滿足她。
「爸爸,你真好。我愛死你了。」
伴著一聲歡呼,淘氣開心的又親了他一下,那份甜膩,讓他的心一軟再軟。
季北勛不自覺的輕輕擼了擼孩子的軟發,指尖下儘是憐惜,「淘氣,現在和我說一說,你哪來我和你媽媽婚紗照的?」
「是姑姑告訴我的,說那是奶奶說的,照片是她當年抱養我時悄悄拿的,太姥姥不知道。
「奶奶還說,就因為我爸爸媽媽長得好看,她才領養了我,說女孩子長得漂亮以後容易找男人。
「後來,我在奶奶的抽屜里找到了照片,就看到了你們,媽媽真的很漂亮,爸爸也特別的帥,所以,我就特別想來找你們……
「小姑姑跟我說,如果我想回來找你們,就得裝得了自閉症,叫我不要和任何人說話,姥姥就會把我退回來,這樣我就能見到你們……
「我不知道什麼叫自閉症,我只知道小姑姑是為我好,就裝了起來。
「爸爸,這半年我裝得好辛苦,然後,醫生說我病的很厲害,那邊的爸爸媽媽就罵奶奶說領了一個掃把星,他們一個個都不喜歡我,我忍著,一直忍著,因為我想回來見你們……
「爸爸,我好想你的……見到你是我最開心最開心的事……」
說著,又緊緊摟住了他,將毛茸茸的小頭貼在他脖頸間。
那是一個小娃娃示好的最本能的反應——緊緊的黏著,撒著嬌,表達著喜歡。
季北勛本來有著一副鐵石心腸,卻因為這個孩子最尋常的陳述而心疼了。
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本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不解世事,不知愁思,也不會有太複雜的語言表達,她會在親人面前直接展露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是她呢,心思竟這麼的成熟,想法竟這麼的重。
可見,那個家庭養育了她,卻沒有善待她,成人世界里的醜陋,已然深深傷害到了她。
他輕輕拍起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拍了好一會兒,讓孩子感受到他對她的愛護,老半天,才又問道:
「那淘氣來找爸爸媽媽,有沒有把照片拿過來呀?有了那照片,淘氣就能證明你是爸爸媽媽的乖寶寶了!」
他很想看到那張所謂的婚紗照。
淘氣的眼神卻馬上變緊張了,立馬豎起小腦袋:「沒照片就不能證明我是你們的寶寶了嗎?」
「淘氣沒照片嗎?」
「沒有了哦……後來不知怎麼就不見了。」淘氣咬著紅紅的小嘴唇:「可是,你真的是我爸爸,我沒撒謊……我保證沒撒謊……」
急得都哭出來了,大眼睛一眨,淚珠就在眼窩裡聚集了起來。
「好好好,沒撒謊,沒撒謊……別哭哦,哭就不漂亮了。」
季北勛安撫著孩子,可孩子的眼淚吧嗒一下還是掉下來了。
「嗯,淘氣不會哭。」
淘氣抹了一把眼淚,扯出一朵很牽強的笑,似乎想以笑容來搏他的高興,可臉上的委屈卻沒有完全收回去:
「只要爸爸相信我,我就不哭。」
季北勛心情複雜:這真是一個敏感的孩子。
「相信。當然相信。」
這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
小傢伙頓時喜笑顏開一把就勾住了他的脖子,直往他臉上親:「小姑姑說得真對,親爸爸就是不一樣,爸爸,你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緊緊摟著,再也不肯放了。
季北勛被她摟得有點不知所措,剛硬的心臟被一種奇怪的情緒漲滿了。
這個小小的人兒,給了他滿滿的信任,表示了一種濃烈的歡喜,那不含一點雜質的依賴,真的讓人覺得壓力大啊,她,已然將他視為了所有……
這種滋味,怪極了。
因為他未婚,更因為他從來沒有過做爸爸的經驗。
在他的世界里,沒有女人的溫存,也沒有孩子的嬌軟,他一心一意麵對的是一個個冰冷的案子。
這些案子全是醜陋的,長年累月,他的心,被磨得無比的剛硬,可是現在,他的心裡卻浮現了絲絲縷縷的溫情,因為這個孩子。
「嗯,我相信你。」季北勛拍拍她的背:「來,走了,爸爸帶你去兜風……然後去吃好吃的……淘氣想吃什麼?」
「我想吃蛋糕……可以嗎?」
「當然可以。」
「謝謝爸爸。」
淘氣笑得可亮可甜了。
見她這麼開心,季北勛竟覺得:如果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兒,倒也不錯。
說來,他年紀不小了,要當父親也該當了。
可是,女兒不可能是平白無故得到的,那得有個女人為他生,而他還得有那個想法讓那個女人懷孕。
他想了想,貌似根本找不到一個他願意歡好的女人啊,所以,怎麼可能平白冒出一個孩子來?
所以,這事肯定是孩子弄錯了。
但,婚紗照又是怎麼一回事?
所有疑點又纏繞了起來。
季北勛被這事迷惑了,卻不打算此刻去深究,而只想陪著這孩子好好玩一玩——淘氣真的太可憐了,他想給她創造一些美好的童年記憶……
這想法有點不可思議。
他,居然輕易就被一個小娃娃攻陷了。
*
此刻,米婭正在四處查看,腦子裡轉著一層層的疑惑:
一,姥姥為什麼突然回家來?
二,死者羅芳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跑來找姥姥?
曲鋒得到的說法是:孩子是來尋找親生父母的。這是那個孩子說的。
可是,找親生父母,怎麼就找上姥姥了呢?
雖然姥姥曾是兒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員,那也不該,要找也應去找福利院……
重點,姥姥已經好幾年沒和福利院聯絡了,連季北勛都沒能馬上查出姥姥住在哪裡,那羅芳怎麼找來的?
而直覺告訴她,姥姥的失蹤,應該和呂立強有關,可那傢伙不是在牢里么?
怎麼又盯上姥姥了?
還有,目的何在?
哎呀,毫無頭緒,一團迷霧啊……
「米律師。」
正思量,身後有人喚。
米婭回頭,是曲鋒,那個負責桑梅一案的刑警,這是省里的人。
這麼一個村子里發生的命案,怎麼會驚動了他?
按理不該是他管的。
「曲隊,有什麼新發現嗎?」她轉頭問。
「暫時沒有,我找你是想告問你,有沒有可疑對象?如果有,我們查起來可以縮小範圍。」
曲鋒環望發達的水路交道,詢問著。
「呂立強還在牢里,或者你們可以關注一下和呂立強有關的人。」
除此,她想不出會有誰會對姥姥下手。
「嗯,會關注的。不過,剛得到消息,就在沒一會兒之前,呂立強被保釋了……」
曲鋒帶了一個最新的消息過來。
米婭一怔,目光一凜,「怎麼會被保釋了?他的問題那麼大……」
「以心臟有問題需就醫為由要求作了保釋……只能說他後台過硬……」
可不是,頂著那麼大的輿論,還能被保外出,後台的確是硬的可怕……」
對此,曲鋒也無奈:朝中有人好辦事,這是古來就有的至理名言。
這件事邪門在哪?
呂立強想要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結果還有人出面保他,那人就不怕被拖累嗎?
米婭心下也很忿忿不平,可又無可奈何。
「米律師,請記一下我的電話號碼,想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請一定第一時間聯繫我,這樣才能確保老太太的安全……」
他報了自己的號碼。
米婭輸進了自己的手機,撥了一下,道了一聲「謝謝」,一頓再問:「曲隊,為什麼不是縣裡或是市裡的人來負責本案?」
「哦,天眼給我打的電話,我能不來嗎?」
他說,又細細打量了一番米婭。
這是一個精緻的女人,冷靜讓她顯得非常的有主見,是那種又好看又耐看的女人。
剛剛他遠遠的看到,她和季北勛還有那個孩子站在一起,忽覺得很有一家三口的畫面感。
那傢伙這麼關心桑梅的案子,今天又突然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她嗎?
「曲隊認得傳說中的天眼?」
米婭深瞄了一眼。
「合作過。」
哦,對,鄧河說過的。
「那季北勛認得天眼嗎?」
米婭試探著問。
「這你得問他。」曲鋒自不會把季北勛的底給捅破的,「米律師,聽說你在給季北勛的保姆錢姐打離婚官司。」
「嗯。」
「季北勛有自己的私人律師,這一次這麼一個麻煩的案子怎麼找了你們光大?」
「曲隊,這問題你該問他。季先生的心思,誰能看得透?」
曲鋒笑笑,看得出她沒撒謊。
遠處,他的手下在叫喚。
「我過去一趟。」
「請隨意。」
走了兩步,曲鋒卻又折回問了一句:
「米律師是桑梅的好朋友?」
米婭覺得這一問很刻意,反問了過去,「曲隊為什麼想到了桑梅?」
「天眼翻的這樁舊案,明明已經結案,他卻把所有資料全複製了去,我很好奇,他究竟想從中查找什麼?」
「這,你得問天眼。」
「我倒也想,可他那古怪的性子,不肯說的時候半個字也挖不出來的。」
曲鋒揮手離開。
夜色越來越暗了。
米婭站在原地望,看到遠處的公路上,季北勛的車不知何時開走了。
天地間,升起了一層霧氣,好像越來越厚了。
她的心上,也起了厚厚一層霧,迷茫的不得了……
*
是的,夜幕降臨了,黑夜將一切籠罩。
彼時的上海,卻在夜色里閃爍出了獨屬於它的璀璨夜景。
臨江的一座高樓大廈上,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靜靜的站在落地窗前,正俯視著這座不夜城中最繁華的迷人夜景。
其身後,一個臉上被蒙著黑眼罩的男人在瑟瑟發抖,他跪在地上,不斷的磕著頭,聲音發顫的請求著,「先生,這是意外,請再給我一天時間,我會把那孩子抓來給您的,我保證,這一次,我一定會親自把那孩子帶到您面前來,不會再誤事了……」
男人恍若未聞,收回目光,正無比優雅的搖著手上盛著紅色液體的高腳杯,面色靜無波瀾。
這正是男人最可怕的地方,他沒有任何情緒,所以,沒有人能看得懂他的所思所想。
「你覺得孩子到了季北勛手上,你還有機會把她帶回來?這麼大歲數,全都長在豬身上了?」
聲音好似從地獄里冒上來的,冷的能讓人生出滿身的雞皮疙瘩,整個人跟著凍住。
「先生……我會找機會不動聲色的把孩子帶來的……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砰砰砰。
嗑頭聲那麼的清脆響亮,額頭上早已磕得皮開肉綻,鮮血蜿蜒淌下,令那張體面的臉孔變得無比的猙獰……
「不動聲色?」男人咬著這個詞,語帶冷嘲,「小淘氣已經和季北勛見過面,先機已失。要是這個時候小淘氣再鬧失蹤,你覺得你還有什麼機會把人帶給我?他的本事就是,只要那個人還活著,查到那是早晚的事。」
這本是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卻被這個蠢貨給辦成這副模樣,留這樣的廢物能派什麼用場?
「小尤,拖出去處理了。」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決定的卻是一個人的生死。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隨便消失一兩個人找不著了,也說得過去。
「是……」
小尤應聲,走上前,一掌將人打昏,示意守門口的人拖出去。
關上門后,小尤則雙手負背,恭敬的站在那裡,輕問:「先生,現在我們需要採取其他行動嗎?請指示。」
男人繼續望著窗外,手上揚起杯子,欣賞窗外的天燈和街燈連成一片,呷了一口紅酒,沒有回答,而是寂寂的自語了起來:
「奚北,恭喜你,終於一家團聚了,真不容易。
「因為一個蠢貨的失誤,讓你平白得了個機會。
「可惜,你忘了她,她忘了你,可愛的女兒就在眼前卻不認得,你說,你得花多少時間才會記起你真正的身份?」
頓了頓,他但笑不笑的輕嘆,似乎很享受這樣一種高端的玩弄,「想想這麼多年,你我都過得都特別的沒意思,你完全沒軟肋,害我都沒辦法找你報仇,一雪前恥。
「想不到,一個小丫頭片子,能讓你破了戒,動了春心……
「嗯,很不錯,因為有了她們母女,你我這場爭鬥,會越來越有意思……」
他一口飲盡杯中液體,再度笑著自言自語:
「我期待著你再度愛上這個女人。
「你會嗎?
「一定要再愛上哦,這樣才好玩。
「說真的,我實在想看看沒有任何記憶的你,怎麼破了你心上人的心魔,怎麼完成你那個想和她長相廝守的心愿。
「長相廝守?
「呵呵,奚北啊奚北,你這是在做夢吧……」
他眯眼笑著,只是那笑冷得徹骨,手一揚,杯子落下,碎了一地,回頭看向小尤:「我改變主意了,把剛剛那人放了,讓他回去,把大戲唱起來。攪得越亂越好。」
「是……」
「還有,傳話到天眼,給我看緊季北勛,隨時向我彙報情況。要是讓季北勛發現了,搶回主動權,那他就不用和我作交易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