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雨夜
“篤~篤~篤~”
這時,突然有人在外麵敲門。陳遠清站起身來,過去開門一看,卻見門外站著一個滿臉媚笑,穿著寬大的絲綢長衫,腆著大肚子矮胖子,在他身後站著正端著木托盤的店小二。陳遠清一看來人便知一二,這定是聚福樓的掌櫃。
“哎呀,道長您大駕光臨,咱聚福樓真是蓬蓽生輝啊,您也不早說,小的好早些準備迎著,這個不長眼的我已經罵過他了,怠慢之處還望道長多多海涵才是。”說著便從身後小二手中接過了托盤,隻見上麵擺著幾碟精美的點心和一壺酒,另外還有方才陳遠清結賬時交給小二的銀錠子,“道長來住那是咱家的福分,這銀子還請道長收回,道長在咱家就不要客氣了,有什麽需要盡管交代小的便是。”
陳遠清見狀,眉頭一皺,用手將那人遞過來的托盤擋住,問道:“閣下可是聚福樓的掌櫃?”
“哎,小的正是。”那矮胖子媚笑地說道。
陳遠清見不得別人如此對自己獻媚,便冷冷說道:“掌櫃的心意在下心領了,這銀子若是掌櫃的不收,那在下隻得收拾東西去別家了。”說著便回頭對身後的周天羽說道:“天羽,收拾收拾,咱們去別的地方住。”
“哎哎,別呀,小的不是那個意思,道長您誤會了,無極門人人敬仰,小的也是對無極門仰慕已久,道長今日能來咱家也是看得起咱家,哪還能收您的錢啊。”掌櫃的不想弄巧成拙,頓時急了一頭大汗,趕忙解釋道。
陳遠清見那掌櫃的如此,心中一軟,道:“掌櫃的,你這樣便是沒得輕視了我無極門了,若是讓旁人知道我無極門中弟子在外都是如此白吃白喝,會讓人怎得看法?”
“啊!這.……”那掌櫃的頓時沒了主意。
“這樣,在下看你這間房間一晚上定是價格不菲,在下方才交的恐怕還不夠吧,不若掌櫃的就給我們便宜一些,且收了這些,您看如何?”陳遠清本來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兩,這次來聚福樓也是下了決心才進來的,若非是周天羽,他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吃住。
掌櫃的一聽,也算得了台階,急忙說道:“好說好說,那就按道長的意思辦,銀子小的收下,道長您就安心在這裏住下,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小的便是。”
“嗯,好了,那掌櫃的快去忙吧,我這裏沒什麽事就不要過來敲門。”陳遠清接過托盤,又將上麵的銀子遞還給了掌櫃。
掌櫃的接過銀子,恭敬地說道:“那道長您休息吧,小的們就不打擾了。”說著便向身後的店小二打了個手勢,轉身下去了。
陳遠清將門關上,無奈地笑了笑,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對周天羽說道:“你要是沒吃飽的話先吃這些,但這壺酒你不準動,這是我的。”
周天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安排好了周天羽,陳遠清便出門去了,留下周天羽一個人抱著餅子在屋裏。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百無聊賴中他左右看了看,想著找點事做,卻發現屋子裏都是幹幹淨淨的,想著要擦擦板凳桌子都找不到一塊兒髒的地方,無奈隻好走到窗邊看下麵庭院裏的景色。因為已經過了酉時,天已經全黑,庭院裏卻反而是人來人往的多了起來,庭院中掛滿了明亮的燈籠,將院中照的十分通明。周天羽趴在窗沿上一手托著下巴看著下麵形形色色的人中許多都是一副醉態,在那裏吆五喝六的大失儀態,不禁覺得甚是好笑。
就在他看著正興起之時,突然他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從前麵門洞中跑進了院子,他定睛一看,赫然想起那正是今日在酒樓裏遇到的那個女孩兒,周天羽不禁麵紅心跳,趕忙向後躲了躲,怕被她看到。隻見那女孩兒活蹦亂跳地進了院子並未抬頭,而是停下來向後麵喊著:“爺爺,你快點啊。”隨著她的聲音,一個灰袍老者緩緩地邁進了院子。
周天羽一見是那老者,心中一驚,想起今天他看著自己時的不舒服便對他有些打怵,急忙躲到了窗邊角落裏,偷偷地看他們。當他剛在窗戶縫裏看到那老者時,突然那老者竟也抬頭向他這裏看了過來,頓時將他嚇了一跳,急忙向後退去,卻被身後的椅子絆倒,一聲大響後頓時摔倒在了地上。周天羽從地上爬起來迅速地躲到了牆後,然後小心翼翼地伸頭去看窗外,卻發現院子裏已經不見了那女孩兒和灰袍老者的身影。周天羽頓時鬆了口氣,心裏麵卻又有點失落,他晃了晃腦袋,俯身扶起那把絆倒自己的椅子,剛放好便聽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啊!”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頓時驚的周天羽叫了一聲,“該不會是那老頭兒找上來了吧?!”他心中忐忑,趕忙將自己的嘴巴捂住,卻發現餅子已經跑到了門邊伸著爪子在扒門了,看樣子是想出去。
“客官,小的給您二位送了些洗漱熱水過來,若是不方便小的就先放在門口了。”門外傳來了小二的聲音。
周天羽一聽,心中一鬆,也不知怎麽回答,便繼續沒有做聲,隻是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門邊,從門縫裏看到那小二將一盆水放在地上便轉身下去了。他伸手將餅子抱起來,緩緩將門打開一條縫,看到門外確實沒有人了,便打開門將水端了進來,複又將門關上。
折騰了半天,周天羽無聊地躺在了床上,床上的鋪蓋全部都是錦緞所製,極是舒服,左右無事,他便胡思亂想起來,想著靈音師父不知怎麽樣了,想著陳遠清什麽時候回來,想著老頭兒和那個女孩兒是不是也住在這裏,想著想著就覺得兩眼皮漸漸沉重起來,慢慢地便暈乎乎地睡了過去,就在他閉上眼睛之時,他隱隱約約看到一條黑影從窗外掠了進來,之後便徹底睡了過去,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天羽昏昏沉沉中仿若聞到了一絲熟悉的香氣,睜眼一看在桌子上有一爐龍香正靜靜地散發著沁人的香氣,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了床榻上,身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靈音師父,隻見他正緩緩敲著木魚,口中呢喃著什麽經咒。周天羽高興地坐了起來,叫了一聲“靈音師父”,卻看見靈音仿佛沒有聽到,一聲不響地起身推門而出,周天羽急忙追了出去,卻突然發現外麵竟是老槐村自己家的院子,熟悉的柴房,低矮的土院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柴房裏的土灶前忙碌著,一縷飯菜香氣撲鼻而來,周天羽一看那人背影竟是娘親,拔腿就向她跑去,邊跑邊喊著“娘親,我餓了!”那身影聽到他的喊聲緩緩轉過身來,她的臉竟是一片模糊,而她手中的飯勺裏竟是舀著一些血紅的肝肺,正自冒著熱氣。周天羽一看轉頭就跑,跑出了院門一直向村外跑去,一路上卻看到村子裏每戶低矮的院牆裏都站著幾個麵目模糊的身影,一雙雙血紅的雙手扒在牆頭上,像是要往外爬的樣子。周天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哭著向村外飛跑,等他跑到了村口,卻看到村口的老槐樹滿身焦黑死氣沉沉地佇立在那裏。在樹下此刻卻站著一個小女孩兒,那女孩兒一身鵝黃衣衫,鵝蛋般的臉蛋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周天羽一看,急忙跑上前去,拉起女孩兒就要跑,哪知卻一把將那女孩兒的胳膊給拉斷了,而那女孩兒仍然在笑著,而她的眼睛卻已經變了樣子,眼角中竟有血淌了出來。在那女孩兒身後的老槐樹突然變成了一個老頭兒,獰笑地伸出幹枯的雙手向自己的脖子掐來……
“啊!!!”周天羽尖叫了一聲,氣喘籲籲地醒了過來,身上已然被冷汗浸濕。此時也不知是幾更了,蠟燭早已經滅了,屋子裏一片漆黑,周天羽發現陳遠清還沒有回來,餅子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整個屋子裏就隻有他自己,滿屋影影綽綽的黑暗中,不知道有什麽在那裏,嚇得他蜷縮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外麵不知什麽時候刮起了黑風,吹動著窗子吱呀吱呀地響著,天邊不時劃過的閃電映出對麵同樣黑漆漆的樓閣。突然一陣疾風吹過,兩扇窗子猛地呼扇了起來,發出難聽的撞擊聲,在黑暗中甚是恐怖,周天羽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起來,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現在是醒著還是仍然在夢中。
終於,他鼓起了勇氣跑到了窗邊,想著將窗子關上,餘光中突然瞟到在對麵樓閣的房脊之上的黑暗中隱約有兩個人影遙遙相對而立,一個人影手中好似拿著一縷淡淡的青光,而對麵的人影則全部隱身在黑暗中,幾不可見。
山雨欲來,風已滿樓,一道閃電無聲劃過,周天羽分明認出了那個手持青光的人赫然正是陳遠清,而另一個人卻是一身黑袍,幾欲和黑暗融為一體。
“陳叔叔!”周天羽忍不住喊出了聲,卻被隨之而來的雷聲掩蓋了聲音,那聲巨雷令天地為之一動,驚得周天羽不禁向後倒退了幾步。在看時,他不禁生出了莫名的寒意,隻覺得在黑暗中有人在看著自己,那可怕的感覺竟有幾分熟悉,是那個人嗎?周天羽想起了破廟中的那一幕,不禁心中一顫。
此時,陳遠清抬起了手中的青光,遙遙指向了對麵的黑袍人。那人將目光收了回來,看著那道青光不禁冷笑了一聲,旋即在他長長的袍袖中緩緩亮起了一道淡淡紅光,紅光之中一個渾黑的三股短叉在他袍袖間若隱若現。
風,越來越急,兩人的衣袍在風中不斷地翻飛著,但他們卻似鐵鑄一般在疾風中紋絲不動。陳遠清已經發現了站在窗口滿臉驚恐的周天羽,但他一直沒有轉頭去看一眼,隻是麵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神秘的闖入者。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但天地之間的風卻是愈發的急了。一青一紅,兩道光芒愈來愈盛,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一樣隱忍不發。
天地間又是一聲巨雷,隨即一條粗大的閃電劃過天際,映的整個洛都都成了紫色,威勢之盛,令陳遠清都不禁皺起了眉頭,而對麵的人卻看不出有何異樣,隻是他袍袖中的紅芒卻為之一顫,旋即又是一盛。就在這天地一顫間,這一青一紅兩道光芒已經亮極,那黑袍人卻如若“嗯”了一聲,扭頭看去,發現在不遠處黑暗的屋脊上隱隱有一個人影站在那裏,陳遠清也發現了那人,卻不知是敵是友,那人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令陳遠清奇怪的是,雖然能看到那人的身形,卻絲毫感覺不到那人的氣息,仿若死的一般。而對麵的黑袍人也對那人有所顧慮,袍袖中的紅芒已然露了出來,顯然是在防備著那個人影。陳遠清看在眼中,不禁有些吃驚,自己可以感覺到這黑袍人身上危險的氣息,修為絲毫不弱於自己,而他竟然會對那人影如此忌憚,那人影是誰?
便在此時,對麵的黑袍人突然心有不甘似地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一眼陳遠清,拔身而起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陳遠清不禁一愣,再看時,遠處的那個身影也已經不見了。威脅既去,無塵劍上的青光緩緩淡了下去,最後消失於無形露出了古樸的劍身。陳遠清站在風中眉頭緊皺地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黑袍人,心中一動,“此人莫不是那阿鳩羅?不對,此人的邪性比阿鳩羅更甚,修為也深不可測,他到底是誰,他為何也衝著天羽而來……”他扭頭不解地向滿臉驚恐的周天羽看來,心中滿是疑問。
“啪嗒.……啪嗒……”這時,幾顆碩大的雨滴從天而降砸在了灰色的屋瓦上,頃刻間潑天大雨傾盆而下,陳遠清閃身進了房間,關了窗戶,點了燭蠟,將周天羽拉到身邊上下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舒了一口氣。
“陳叔叔,那人是誰?看著好眼熟啊。”周天羽定了定神,小心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就是了。”陳遠清敷衍地說道。
“哦。”周天羽突然想起了什麽,眼睛四處看了一番,自言自語道:“餅子呢,跑哪裏去了?”
陳遠清一眼就看到在一個隱蔽的牆角裏露出了一撮白毛,走過去一看就發現餅子正自瑟瑟發抖地躲在那裏麵,好像是受了什麽驚嚇。周天羽跑過去將它抱了起來,輕輕地撫摸了幾下後餅子才止了顫抖,卻仍然一個勁的往他臂彎裏鑽去。。
“嗬嗬,原來餅子也怕黑啊。”周天羽對陳遠清笑著說道。
陳遠清無奈地笑了笑,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窗外,隻見此時外麵電閃雷鳴,大雨瓢潑,窗縫中吹進的冷風直讓桌子上的燭火不停地左右搖晃,幾欲熄滅,著實有幾分恐怖。陳遠清暗自冷哼了一聲,又低頭向周天羽看去,心中疑竇叢生,卻又不知道緣由,最後隻得歎息了一聲,將他抱起到床上,好歹哄他睡了。陳遠清擔心暗處有變,使了個指決以無塵劍為引布下了一個劍陣,禦住了門戶窗口,才放心地在床上盤膝打坐起來,不多時便進入了忘我之境。